空地不空

华秀明

空地上开着牵牛花和曼陀罗花。我对花知之甚少，许多花叫不上名来。分明是很好的花，你却叫不上它的名字，这是一件让人多么尴尬的事。这就跟大街上你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人家很親热地叫你“老师！”，主动跟你打招呼，你却一点也记不起他的名字来的情形是一样的。不过还好，近年来凡是叫不上名来的花，只要拍了照，往“百度”上一查，很快就能查出花名儿来。有人告诉我，有一款叫“形色”的手机软件，也有这个功能。于是赶紧去下载了，拍了几张记得花名的花儿，查了几回，结果被它弄得张冠李戴，让人哭笑不得。于是又把它卸载了，依旧在“百度”上查花名儿，了解它们的习性。

牵牛花有一种淡雅的香。这种花香虚无缥缈若有若无，你可以说它有也可以说它无，全在于你看花的心情。妻子说我看花，就跟参禅悟道似的，玄而又玄！我笑而不语。曼陀罗花看相不错，但有一个前提，你碰它不得，否则它会散发一种奇怪的气味，与这个季节极不匹配。

说到曼陀罗花，又想起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曼陀山庄来。

说到曼陀罗花，我是犯过一回糊涂的。起初，我以为金庸笔下的曼陀山庄，种的就是曼陀罗花。当时很奇怪姑苏慕容家的那个王夫人作为一个美人，为啥偏偏喜欢这样一种看相不错，气味却极其不雅的花来。我甚至主观地去猜想，这大概是以花喻人吧。王夫人身上确实有一种戾气，跟这花极为相似。这点从她动不动就要砍下人家的手臂作花肥，而可见一斑了。

后来想想，不对！金庸笔下的曼陀山庄种的可是山茶啊。这花可以算得上是她与那位风流倜傥的段王爷的定情之花。于是赶紧查阅资料，得知“山茶花，又名曼陀罗花……”这又让我更糊涂了。好好的山茶花怎么又变成曼陀罗花了呢？我说什么也无法将山茶花与这样一种近乎邪恶的花联系起来。天底下美丽又邪恶的花中，最出名的莫过于罂粟，其次便是这曼陀罗了。

继续查阅资料。原来，在道家传说中，北方曼陀罗星君手持山茶花，仪态万千，妙不可言，故世人又将山茶花称之为曼陀罗花。据载，早在唐朝就有一部分地区将山茶花称为曼陀罗。后来到明朝时，在《二如亭群芳谱》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山茶，一名曼陀罗树。”也就是说，在明朝山茶的别称是曼陀罗树。如此说来，金庸先生《天龙八部》中的山茶花，确实应该叫曼陀罗花的。不过，这已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植物了。

去年暑假，带孩子去大理游玩。

到大理的第二天，我们一家三口便去蝴蝶泉游玩。蝴蝶泉，泉水清澈如镜。据说每年蝴蝶会时，成千上万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泉边漫天飞舞。蝶大者如巴掌，小者如铜钱。无数蝴蝶勾足连须，首尾相衔，一串串地从泉旁的一株大合欢树上垂挂下来，直至水面。蝶串五彩斑斓，蔚为奇观。当然了，这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到来时，一只蝴蝶也没看见。这可能还跟时节有关，也就是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明代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曾在他的游记中这样写道：“泉上大树，当四月初，即发花如蛱蝶，须翅栩然，与生蝶无异。又有真蝶千万，连须钩足，自树巅倒悬而下，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焕然。游人俱从此月群而观之，过五月乃已。”我们去时已是九月初，可见真不是时候了。

其实真正让蝴蝶泉，成为天下名泉，蜚声遐迩驰名中外的，不是泉也不是蝴蝶，而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拍摄于大理的，一部名叫《五朵金花》的电影。说起《五朵金花》，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这是怎样一部电影了，而对于我们70 后这一代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年头，临近年关，下乡放映队去十里八乡，一遍又一遍放映的影片之一，便是这《五朵金花》了。可以这么说吧，如果你在乡村大道上遇到一个人，你问他：你认识某某人吗？他家在哪里？他可能会摇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而你问他，你知道蝴蝶泉在哪里吗？他会瞪大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你，反问道：“在大理啊！你没看过《五朵金花》吗？”

在蝴蝶泉边没看见一只蝴蝶，倒是在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我见到了另一种版本的曼陀罗花——这回说的，可不是山茶，而是真的曼陀罗花了。

不过这种曼陀罗确乎是一种木本植物了，整个植株跟草本的曼陀罗有几分相似，但植株高大，约有两三米高，花朵一律向下，宛若一盏盏悬挂的小小的白色宫灯。好像也没那种与季节极不匹配的怪气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我先前的认知发生了偏差吗？于是又查阅资料，得知原来这曼陀罗在热带为多年生木本或半木本植物，在温带则为一年生直立草本植物。

中国地大物博，有些物种因为地理、气候等因素而发生一些变异，这本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比如，《晏子春秋·杂下之六》里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是齐国的晏子将要出使到楚国去，楚王听说晏子要来，就想成心羞辱一下晏子。于是当晏子来到了楚国，楚王便设下了一个酒局，请晏子喝酒。喝酒喝得正高兴时，一台好戏上演了：只见两名公差，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犯人从堂下走过。楚王问：“绑着的人是干什么的？”公差答道，“齐国人，犯了偷窃罪。”于是，楚王看着晏子问道“齐国人本来就善于偷东西吗？”晏子便离开了席位，回答道，“我听说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南就是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北就成了枳树，只是叶相像罢了，果实的味道却大不相同。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水土条件不相同了。这个人生长在齐国不偷东西，一到了楚国就偷东西，这难道不是楚国的水土使他变成了这样的吗？”结果是楚王非但没能羞辱晏子，反而自取其辱了。这就是成语“橘生淮南”的出处。

现在基本上弄清楚了。原来这曼陀罗花又名洋金花、大喇叭花、山茄子、夕颜、醉心花、狗核桃、醉仙桃等。曼陀罗中的化学成分主要为莨菪碱、阿托品及东莨菪碱等生物碱。据说武侠小说中的那种蒙汗药，主要成分就是曼陀罗。这么说来，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夫妇在十字坡开黑店时，一定也用过这种植物。

这是郊区路边的一小块空地。

除了牵牛花和曼陀罗花，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这一小块空地上还生长着大约二三十种不知名的植物。我忽然想起了《庄子· 养生主》中“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话来。

选自《散文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