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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特勒媒介思想中身体与传播关系探析
——再读《留声机 电影 打字机》

2023-11-21金建楠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17期
关键词:特勒传播学媒介

金建楠

(作者单位:山西工程科技职业大学)

伴随着移动通信、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传播学对身体越来越关注。移动技术带来了身体远程在场参与的传播活动,虚拟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则有可能带来更加颠覆性的变革。身体议题是个极其广泛的课题,哲学、心理学、教育学、传播学对其均有论述。虽然近三年国内传播学术界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但目前研究成果寥寥。

对于身体与传播的关系问题,目前学术界有两种观点:一种是离身性观念,另一种是具身性观念。离身性观念是建立在西方经典哲学身心二元论基础上的传统传播学的主要立场,认为传播中不需要身体的参与,身体是需要被克服的障碍;具身性观念源于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认为没有脱离身体的传播,传播是在身体、心智、环境的耦合互动中构建生成的[1]。显然,这两种理论对于身体与传播之间关系的认知是截然不同的。而“在讨论传播中的身体问题时,反思的视角会有所变化,会有两种不同的视角。一是站在过去看当下甚至未来,如媒介考古学;还有一个是站在未来反思今天,像是看一个未来的后视镜一样”[2]。本文希望通过媒介考古学代表人物基特勒的媒介思想,探查其中关于身体与传播的关系,以期通过历史反观今天,为学术界此方面的研究提供有益探讨。另外,目前国内学术界对于基特勒媒介思想研究还处于起始阶段,还未有从身体与传播关系角度来研究的先河,希望本文的研究为今后基特勒媒介思想的研究添砖加瓦。

1 基特勒与媒介考古学

媒介考古学作为当前国际学术界比较热门的研究领域,研究者们对其评价毁誉参半,媒介考古学脱离了主流的媒介叙述,开拓了新的视角,但其学科边界不清,学术目标不明确也受到人们的诟病[3]。

杰弗里·温斯洛普-扬是国际公认的基特勒研究专家,笔者有幸在写作此文前拿到了由中国传媒大学博士张昱辰翻译的他的著作《基特勒论媒介》,可见国内学术界对基特勒的研究正在稳步推进。杰弗里·温斯洛普-扬认为基特勒的学术研究可以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70年代“话语分析”阶段的文本分析、20世纪80年代“媒介理论”阶段的媒介分析、20世纪90年代“古希腊文化技术”阶段的文化技术分析。当然,上述划分比较粗略。基特勒的学术生涯不是简单的笔直向前的线性推进,而是不断拓展、深化的螺旋上升过程。国内外学术界对其思想的研究要么集中在探讨其研究阶段,要么研究其话语网络、信息物质主义、媒介本体论等主要观念,鲜少有人系统性分析基特勒媒介思想中的身体与传播的关系问题。本文试图结合学术脉络和历史语境,从传播学视角对基特勒代表作《留声机 电影 打字机》中所提及的身体与传播关系问题进行集中探讨。

2 基特勒思想中的身体与传播关系问题

身体与传播关系问题的内容界定还有待于学术界进一步商榷,本文只能借助目前仅有的一些研究成果来进行粗浅的探讨。从离身性与具身性两种观念的区别出发,笔者认为要探讨的是身体是否参与传播,身体的感知和运动系统是否影响人的认知与思维,身体是否具有主动性、能动性,身体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并影响传播的,在传播活动中的地位如何,传播是否是身体、心智与情境、环境互动耦合的结果,是否具有生成性、过程性、情境性。在这些问题上,笔者认为基特勒的思想是彻底的离身思想,但他思想中一些观点却又为当今新媒体时代的身体与传播关系问题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1)“媒介决定我们的现状”[4]1——彻底的离身思想。基特勒的媒介考古学思想深受福柯的影响,基特勒的历史观是断裂、停顿、破碎的,他拒绝将历史看成是渐进的发展的连续过程。在基特勒看来,社会的文明史就是媒介技术发展史。基特勒承认福柯所提出的历史是相互断裂的知识型不断变换的历史,同时提出新的知识型产生的原因就在于媒介技术的变革。基特勒在《留声机、电影、打字机》中,运用了拉康的辖域(register)概念来分析19世纪末的新技术给书写媒介带来的挑战。拉康把人的生存戏剧分成想象的(imaginary)、象征的(symbolic)和真实的(real)三种表演辖域[5]。

基特勒认为,想象的、象征的和真实的辖域分别对应留声机、打字机和电影三种媒介。在基特勒看来印刷媒介属于象征辖域,打字机通过不同能指的组合制造出意义,与象征秩序相对应。而20世纪电子媒介的出现使得其他两种辖域首次与书写分离开来。从书写印刷媒介到电子媒介毫无疑问是根本性的断裂,该断裂改变了表征的基础,也改变了我们对表征的期待。但无论哪一种媒介都是表征性的、物质性的,并不是身体的。

基特勒的媒介考古学视角是将人类自身(包括身体)的认知和想象都整合进媒介发展的技术谱系中。他认为基于特定媒介技术的机器世界是“身体的镜像”,“人所能维持的就是媒介所能存储和传播的”[6]。他认为技术完全割裂了身体与认知,在技术的作用下人的文字、声音、影像脱离了人本身,是被技术控制的世界。媒介不仅外在于身体,也外在于心智,外在于整体的人,媒介才是主体。可见,在基特勒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被排除在媒介技术的机器世界之外,因此,他是比麦克卢汉走得更远的彻底的离身主义者。

(2)“我们的书写工具也参与了我们的思维过程”[4]233:媒介技术决定人(包括身体)与环境的耦合方式。麦克卢汉的北美媒介环境在解释人与媒介关系时,一方面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另一面说所有的媒介都完全地作用于我们。基特勒反对媒介是人延伸的观点,主张将媒介视作人的主体性构成之条件,技术不仅影响人,还影响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话语网络”是基特勒所提出的重要概念,在《留声机 电影 打字机》中所提到的三种新型媒介的出现,影响了“话语网络”的建构,正是媒介技术变革下所带来的人与世界互动变化的结果。由媒介技术变革所带来的话语网络的重建,正是媒介技术作用于人与环境互动过程后的最佳证明。

打字机带来的书写自动化,使得语言观念发生变化,阅读和写作得以普及,女性角色发生变革;而声光媒介的出现则带来了主导媒介的本质性变革,人类从书写媒介走入声光媒介时代。基特勒的后结构主义“话语网络”提出,多元的媒介技术构建了不同话语网络,深刻影响了人类与语言的互动,通过建构不同的读写方式与理解方式作用于人与环境的耦合方式。“他将媒介整体视为我们感知整体得以可能之条件,作为主体的人从来就受制于媒介技术的力量。……而基特勒的研究搁置了‘人’的利益或者意图,仅仅是分析中介的、技术的、机构的构造方式如何限定了人的感知、经验乃至存在。”[7]

(3)“‘人’分裂成生理结构和信息技术”[4]17——技术对身体感知分割带来新的身体在场方式。基特勒虽然是一位彻头彻尾的持有离身性立场的思想家,但是在论述中却又碎片化、零散地表达出了些许具身性传播的基本理念。

比如“1880年前后,光学、声学和书写的技术分流打破了谷登堡的书写垄断,人的制造就有了可能。他的抽象存在进入各种仪器之中。机器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是控制人的肌肉,还接管了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官能。……眼睛、耳朵和大脑的生理构造都变成了科学研究的对象”[4]17。该论述主张将生理层面感知系统作为研究对象分析身体感知对人类思维的影响。而具身性认知就是提倡从神经科学角度证明人的感知和运动系统与认知、思维之间的直接联系。20世纪80年代末意大利神经科学家里佐拉蒂在恒河猴的前运动皮层中发现镜像神经元细胞群,早已证实这一预设[8]。

“法兰克福的一位眼科医生证实说,尼采的右眼只能看见残缺不全、严重扭曲的图像,根本无法识别字母,而左眼尽管严重近视,1877年还能够识别正常的图像。因此尼采的头疼症就仿佛成了‘次要病症’,并促使他企图用锤子作为哲学思考的工具,这是‘第三室前额处的刺激增加导致攻击性行为’的自然结果。”[4]233这段话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有什么样的身体,就有什么样的认知”的思想主旨,而这也是具身认知理论的重要观点。

3 对基特勒媒介思想价值的反思

3.1 技术对身体感知分割的观点对身体在场问题的启示

在基特勒看来19世纪向20世纪的话语网络转换的核心就是尼采所说的语言幻灭与无意义。留声机、电影、打字机的出现使得19世纪的线性书写被20世纪的自动化媒介所取代,“失明和失聪,正如它们对话语和书写造成的影响一样,所产生的效果是任何其他情况下都无法实现的:在人的信息机器上生成信息”[4]223。传统的线性书写传播中所要求的眼睛在场在自动化媒介时代被排除在需求之外。基特勒通过媒介技术对身体感官的分割,提出身体的新型在场方式,更准确地说是被分割的感官的在场。今天新媒体技术的发展,文字、声音、影像等统合为以“0”“1”代表的数字信息,不正是将过去分割开的视觉、听觉、触觉等统合起来。可见,每一次媒介技术的进步所带来持续的媒介形态更迭,都是对人类身体进行分割与重组的复杂过程,也就是被传统大众媒体切割的身体被重新拼贴与组装,制造出千奇百怪的身体,创造出多元化的在场方式[9]。

所谓在场与缺席讨论的是身体的有或无,但经过技术的转化,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身体可以是真实的和虚拟的,空间可以是真实或虚拟的,因此笔者将身体与空间相结合,将在场方式分为缺席在场、具身在场、虚拟在场。传统的身心二元论之下的传播学强调缺席在场,身体虽然存在却是需要被克服的对象。具身在场包括两种情况:一是指身体存在于现实空间的传播,比如面对面的人际传播;二是身体存在于虚拟空间中,比如虚拟现实技术下的各种亲身游戏,并且参与传播过程的始终。虚拟在场也包括两种情况:一是虚拟身体存在于现实空间,比如全息投影;二是虚拟的身体存在于虚拟空间中,如移动技术带来的远程视频技术。而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是身体与技术的融合所创造出的新的身体——仿真身体。

3.2 “去身体化”“去心智化”的离身性思想有待商榷

“去身体化”的离身性思想早已存在于传统的大众传播学中,是主流传播学的一个先验预设。然而,传播研究所抱持的离身观念在今天面对着来自学理层面和实践层面的双重困境。一方面,传统的传播学离身理论对新的传媒技术及其实践的解释力不足;另一方面,现实中技术所激发的身体参与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可穿戴设备的更新迭代、虚拟现实游戏等都已经进入人们的生活[10]。

基特勒是比麦克卢汉更加彻底的坚定的技术决定论者,他的媒介思想不仅是去身体化的,还是去心智化的,在他看来,无论是身体感觉还是理性思维都受制于媒介技术。从基特勒的论述中可以看出既不是人的身体在参与形成历史,也不是人的理性思维在建造生成历史,而是技术在谱写历史。他的媒介主体论的观点,强调技术完全割裂了身体与认知,在技术的作用下人的文字、声音、影像脱离了人本身,这是一个被技术控制的世界。媒介不仅外在于身体,也外在于心智,外在于整体的人,媒介才是世界的主体。

4 结语

本文从媒介考古学的视域,以基特勒的《留声机电影 打字机》为主要文本来探讨身体与传播的关系问题。结果发现,一方面,他从技术决定论者的角度,认为技术使得传播脱离人的身体,决定着世界的发展与变革,从技术的角度考察身体,强调媒介技术的物质性对传播过程的改变。传播是去身体化,去心智化的技术操纵下的机器世界。另一方面,他的技术对人的身体感知进行分割的观点确实给理解今天新媒体时代的身体在场方式带来了启示。他的信息物质主义发展到今天,为人的身体的回归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来源。

本文旨在为传播学中的身体议题贡献力量,可能存在不足或问题,请学界研究者提出批评意见。作者在本文写作过程中确实遇到了一些难处,由于基特勒的德文著作要翻译成英文后再译为中文,并且基特勒的著作内容晦涩艰深,善用反讽,给翻译带来很大难度,我们看到的中译本与原文难免存在出入,再加上作者本人学术积淀有限,可能造成理解上的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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