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座山

窦晶

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我家院门外是一大片农田，农田的南面大约一千米处，是一座小山。对于还没有见过大山的我来说，那座小山就是最高最大的山了。

只要抬起头，随时都能看见南山稳稳当当地安坐那方，它的“衣服”像我们村里的孩子们一样没有几套，只是随着季节更换一下着装。冬天的时候，它喜欢裹着黄毯子或白袍子睡觉，瘦骨嶙峋的，有点儿可怜。

春天的雷声把南山从沉睡中叫醒。它的饭量很大，嘴巴里塞满了春风春花和春水，还有无尽的春光。南山的体态便慢慢丰盈、魁梧起来，绿色的头发疯长着。它还经常干一些淘气的事儿，比如拽下几片云当零食；给山雀讲鬼故事，吓得它们吱哇乱叫；伸出手臂给山泉当滑梯时，挠两下它的胳肢窝，笑得山泉叮叮咚咚浑身乱颤。

山泉的笑声吸引着我们这些孩子三三两两地跑到山脚下那条清凌凌的小溪边去戏水，牛啊马啊羊啊也都去凑热闹，一切都生机盎然起来。

大人们忙起农活的时候，我就留在家里看家。

想象力超强的我一个人待在寂静的屋里有点怕怕的，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我变作惊弓之鸟。于是，我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我抬头看山，山也安静下来，低头看着我。很快，我那颗惊惶的心就变得安然、踏实了。

几朵白云从山的身后爬上来。我就想，那是孙悟空的七彩祥云吗？孙悟空可是有火眼金睛的，他看见我，如果大喝一声：“妖怪！你往哪里跑！”我可该怎么办呢？

有了！我就说我是小白兔变的，胆子小，从来不做坏事，请孙大圣手下留情。孙悟空就会“嘿嘿”笑两声，眨着眼睛仔细端详我一会儿。我想摸摸他的金箍棒，想听他说说猪八戒还有哪些糗事。那一定很好玩！想着想着，我就乐不可支起来。

我站起身，去给黑猪送两把从山里采来的野菜。它摇着小细尾巴哼哼着说了些感谢的话，还躺在地上，伸胳膊跷腿的，等着我给它挠痒痒。我就拿起树枝做的小耙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挠，不一会儿，黑猪就呼噜噜打起了鼾。可真是一只会享福的猪啊！

黑猪睡着了，我的困意也上来了。我不敢坐在小板凳上睡觉，因为听大人说在风中睡觉会变成嘴歪眼斜的样子。我只好回屋里躺到炕上。瞥一眼窗外，南山还严肃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敬业的保镖。我就安稳地睡去了。

后来的后来，好多挖掘机和大卡车开进了山里，炸石头的炮声轰隆隆地响起，一片尘土飞扬，半年下来南山只剩了半座山。那些被挖走的石头粉碎后都去了城里，成了楼房或者马路的一部分。

终于有一天疯狂的开采被叫停，所有的采石场都关闭了。受伤的南山趴在地上慢慢恢复元气。斗转星移，树慢慢绿了，花儿渐渐开了，鸟兽们回來了……

南山更小了，但它依然坚强地站在那里。

现在，从小喜欢幻想的我成了一名儿童文学作家，童年的小山无数次来到我的梦里。于是，有一天，我写下了一个长长的童话《南山小铺》，致敬童年，致敬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