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钢管的故事

汪垚桦

引言

我叫年糕，是根高高瘦瘦、活泼好动的钢管，现在已经两个月大啦。你们可别误会，对于钢管来说，这相当于人类的五六岁。听说经过一年的训练，我们就要进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开始一生的奋斗。

这些都是兔花花钢管幼儿园的老师告诉我的。我在兔花花钢管幼儿园出生，度过了无比快乐、可以随便吃碳氧磷硫的童年。明天，我就要到钢管学院学习、生活了。望着缀满星星的夜空，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一

开学的日子到了，夏末秋初的天气闷热难耐，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我激动的心情。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钢管宝宝，而是肩负使命的钢管学员，我会学到很多新知识，结交很多新朋友。想到这里，我心里喜滋滋的。

我打开书包，再次检查课本是否装好、文具是否齐全、水杯是否灌满，对着镜子擦好环氧富锌漆，背上书包，穿上校服，戴好红领巾。一切准备就绪，出发！

还没走到校门口，我就远远地看见一大群小钢管围在一起，我好奇地凑了过去。原来大家在讨论校名——好古德钢管学院。“这是什么意思？”“不懂。”“我看是‘好古怪吧！”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莫非校长有什么独特的想法？”

正当我们纳闷时，一根学长模样的钢管走过来，嘀咕了一句：“‘好和‘good是一个意思嘛！”我笑了起来，恍然大悟，这校名真有趣。我追上他：“学长，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我不是学长，我叫陌寞，也是新生。我得预习功课了，再会。”话音刚落，他便快步走远了。

二

按照新生入学手册的指示，我进入冰丝带年级七班。教室里闹哄哄的，已经坐了不少钢管，我找到后排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距离老师来教室还有一段时间，干点儿什么好呢？我喝了点儿水，顺手把水杯放在课桌边缘，拿出书包里的课本翻了起来。

课本上不仅有各种自然科学知识，还介绍了许多关于钢管的历史，尤其是各种高科技钢管在奥运会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图文并茂的内容讓我读着读着入了迷，我忍不住想象，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奥运会场馆的一部分，看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见证中国健儿的夺金瞬间，完全没有发现水杯即将摔到地上。

“你的杯子！”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课本掉到了地上。

我抬起头，眼前站着一根矮矮壮壮、露出憨笑的钢管。他把课本递给我，又把我的水杯往桌上推了推，在我旁边坐下。

“抱歉，我刚才想提醒你，一时着急就喊了出来，没想到吓着你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事没事，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我叫年糕，你呢？”“胖虎。”

“你和你的名字一样可爱！”我笑着说。

“可爱？很少有人这么说我，大家都说我很壮哦。”胖虎一边对我做鬼脸，一边嘚瑟地扭来扭去。我假装挠他痒痒，他调皮地左右躲闪。

我和胖虎玩了好一会儿，一个胡子拉碴的男老师走了进来，板着脸拍了拍讲台：“安静！”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端端正正地坐好，认真地看着他。“欢迎各位新同学来到好古德钢管学院，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现在我给大家讲一讲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学习安排，下午是新生体检，明天正式开始上课。”

“我们主要的学习科目是数学、物理、化学和体育，每周有测验，每月有考核，期中、期末有考试，下学期年级会根据期末考试成绩重新分班。学校实行全寄宿制，宿舍两人一间，已经分好了。大家先去整理一下内务，下午2点在教室集合。”

“耶！”班主任话音刚落，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

我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对胖虎说：“走吧，咱们去找宿舍。”

三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大家的分数基本在我的预期范围之内，很不错，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现在我们来讲一下试卷，大家看第一题……”

下课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年糕，你的月考成绩问题很大。”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你瞧瞧，数学76分，体育83分，化学94分，最重要的物理居然只考了62分，这样下去可不行。年糕，其实你很聪明，基础也很好，但你上课时总跟胖虎讲话，时间长了成绩会严重下滑的。我让胖虎和陌寞换了个座位，你以后多向陌寞学习。”老师眉头微蹙。

“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

回到教室，陌寞正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整理东西，课桌上整整齐齐地摞着课本和五花八门的课外书。我笑着对他说：“陌寞，很高兴与你成为同桌，以后在学习上要经常向你请教了。”

“谢谢，你有不懂的问题尽管问我。”陌寞淡淡地回答。

四

周一的清晨，学校迎来了难得的热闹，演讲台上方挂着一条醒目的红色横幅：“迎冬奥动员大会。”

老校长迈着大步上台：“亲爱的小钢管们，大家好！我们即将迎来举世瞩目的北京冬奥会。‘百年奥运，世纪工程，这对你们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希望你们用饱满的热情、昂扬的斗志，在这个伟大的工程中作出自己的贡献。你们正值大好年华，应该用青春的力量撑起祖国的未来……”

我几乎激动得跳了起来。作为一根钢管，如果有机会参加这么伟大的工程，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陌寞，他一反平时的淡然，眼睛里透出渴望与期待的光彩。

演讲结束后，老校长略带神秘地说：“我下周带大家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啊？”

“您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吧！”

老校长被我们团团围住，哭笑不得地说：“好吧，告诉你们。下周我们去希腊看冬奥点火仪式。”

“耶！”我们发出一阵欢呼。赫拉神庙，我们来啦！

五

“你带了这么多吃的？”我盯着胖虎鼓鼓囊囊的背包惊奇地说。

“我还带了学习用品呢！”胖虎从背包夹层翻出本子和笔，“你看，陌寞带了笔记本电脑。”

我转过头看了看后排的陌寞，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时而快速敲击键盘，时而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做笔记。

我打开平板电脑里的“迷你钢管世界”，开始在游戏里建造赫拉神庙，刚放好最后一根石柱，就听到有人喊道：“到希腊啦！”

下飞机后，我们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走了一段颠簸的山路，终于来到了赫拉神庙。那里和我想象中不同，只有一些断壁残垣。我有点儿失望，心想：“这就是举行冬奥会点火仪式的地方吗？”

“这些断柱、石墙和残缺的地基有古老苍劲的美感。尽管它们都已伤痕累累，却无一倒下，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精神——坚韧不拔、百折不挠。”陌寞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走到我身边解释道。

导游介绍，赫拉神庙采用多立克柱式，极富力量美。我暗下决心，以后要成为钢质的“多立克”，撑起“冰丝带”的脊梁。

上午十一点半，点火仪式准时开始。一群身穿长裙的希腊姑娘围着祭坛跳起了舞。舞蹈结束，一个姑娘走出神庙，将手中的火炬伸向地上的凹面镜。片刻后，“呼”的一声，圣火燃烧起来。姑娘高高举起火炬，周围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年糕，点火仪式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胖虎忽然扑了过来，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六

期末考试结束了，我每个科目都考了95分以上，属于A等。胖虎体能测试只拿了80分，其他科目考得还不错，属于B等。看来我们下学期不会在一个班了，虽然我有些舍不得胖虎，但一想到能实现成为顶天立地大钢柱的梦想，心里的难过似乎减少了一些。

分班结果公布的日子，大家都挤在布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和班级。不出所料，陌寞在一班。胖虎和我从一班开始看，一班、二班、三班都没有我的名字，老师说过，成绩A等的学生会分到这几个班。难道老师搞错了，还是我看漏了？

“找到了。”我在四班的名单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和胖虎的名字。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当同桌了！”能和胖虎在一个班，我当然高兴，但心里有些失落。我刻苦学习就是想成为最优秀的钢管，在伟大的工程中发挥作用，看来这个梦想似乎无法实现了。

胖虎看出了我的不甘心。“年糕，走，我们去问问老师。你的成绩这么好，肯定是他们弄错了！”没等我回答，他就拉着我往老师办公室飞奔。

“是胖虎和年糕啊，你们有什么事？”

“老师，年糕的期末成绩是A等，为什么和我一样被分到了四班呢？”

“哦，你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呀。你们是好朋友，在一个班不好吗？”班主任似笑非笑地说。

“那是两回事，老师，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成为栋梁之材，毕业后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我觉得年糕应该到一班，他有这个实力。”听着胖虎努力地向老师陈述把我分到一班的理由，我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认识这么好的朋友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嬉戏，毕业后一起成为某个工程的支柱，永不分离，多好！

“胖虎，老师的安排挺好的，我们走吧。”说完，我转向老师：“老师，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胖虎，年糕，每根钢管都有各自的用途和使命。学校是根据你们的情况分的班，以后你们就明白了。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锻炼，把自己打造成一根合格的钢管，关键时刻才能成为可造之材。”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七

班上大部分同学是胖虎那样矮矮壮壮的钢管，少数几根高壮的钢管身体微弯，只有我又高又细又直。日子一天天过去，胖虎每天依旧乐呵呵的，下课时与同学们有说有笑，偶尔在体能测试时愁眉苦脸。我则经常独自站在一班的窗外，看着里面的陌寞和其他优秀的钢管接受各种严格训练。

一天，我从一班门前路过，与迎面走来的一根钢管撞了个满怀。好痛，我揉着脑门，艰难地站了起来。撞倒我的那根管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跌坐在地上起不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胖虎。他激动地说：“年糕，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知道吗，一班、二班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发？他们要去哪里？”我一頭雾水。

“上岗啊，为冬奥建造的国家速滑馆即将动工，需要我们的参与。我还从二班的团团那里打听到，我们都是建造国家速滑馆的后备力量，所以我们年级的名字是‘冰丝带——国家速滑馆的外号。”胖虎兴奋地说。

“上岗……国家速滑馆……‘冰丝带……”我喃喃着，消化着胖虎的话。老师讲过，国家速滑馆是个很厉害的场馆，采用先进的二氧化碳制冰技术，不仅节能环保，还能保持冰面恒温，让运动员滑得又快又稳。这种技术要求传输管道有很强的耐酸、耐腐蚀能力。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班、二班的同学每天进行耐酸、耐腐蚀训练，而且食用的元素也和我们完全不同。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吃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为“冰丝带”贡献自己的力量，可谓真正的栋梁之材。

这时，陌寞从教室里走出来，一看见我便露出一丝微笑：“年糕，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从入学的那天起，我一直在等待去‘冰丝带的机会，你也要加油哦！”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陌寞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我为他感到高兴。

八

接下来的日子里，同学们陆续收到上岗通知。胖虎和其他矮矮壮壮的同学要去做“冰丝带”环桁架的腹杆和弦杆。他们会组合成许多小三角形，再组合成大三角形，最后连接成一圈环形的钢架，为屋顶索网提供闭合的椭圆形边界，支撑48根看台柱与环梁组成的混凝土结构，这是“冰丝带”最重要的承重结构。

胖虎接到通知后开心极了，虽然他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常常因为自己的身材感到自卑，甚至认为自己没什么价值，只能成为工程中的边角余料。现在他能在这么伟大的工程中起到重要作用，自豪地站在蓝天下。

我有点儿羡慕胖虎，做环桁架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年糕，别灰心，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使命。分班时老师不是说每根钢管都有他的用途和使命吗？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价值的。”胖虎安慰我道。

第二天一早，我把胖虎送上车，默默地站在路边看着最后一辆班车开走。

九

夏天过去，钢管学院又迎来一批新生。开学这天，老师让我到校门口负责迎新。小钢管们陆续走进校园，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嬉戏打闹的样子，我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一根小钢管看着校名嘀咕了一句：“‘好和‘good不是一个意思吗？”我微笑着回答：“就是一个意思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拉面，请问你是学长吗？”

“是的，我叫年糕，我们做朋友吧。”

拉面和他的朋友们天天和我一起锻炼，我偶尔给他们辅导功课。一天，我经过拉面的宿舍时听到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

“我们毕业后会做什么工作呢？”一根小钢管说。“我听年糕学长说，他的朋友们去‘冰丝带了。”拉面说。

“能参与奥运盛会真是幸运。虽然我们错过了冬奥会，不过国家还有很多重大工程项目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我们也会大有作为的。”另一根小钢管两眼放光地说。

我突然想起胖虎、陌寞和其他同学，他们正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大显身手，每天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我突然有些难受，打算去小卖部买瓶可乐开心一下。

我喝了一口可乐，坐在小卖部门口叹气。

老板走到我身旁坐下：“孩子，發生什么事了？”

“我的朋友们都走上工作岗位了，可我依然呆在学校里。”我垂头丧气地说。

“孩子，别气馁，”老板说，“学校对你们的安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个学生都会被分配到最合适的工作岗位上。也许学校对你有特殊安排，所以至今都没有给你发上岗通知。等待并心怀希望吧，说不定哪天好消息就来了。”老板拍拍我的肩。

十

连续半个月的雨雪天气后，太阳终于露出笑脸。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胖虎笑着说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打开门，拉面站在门外激动地说：“学长，好消息！你的上岗通知来了！”

见我半信半疑，拉面补充道：“学长，千真万确，是老校长让我来通知你的。你赶紧收拾一下，接你的车已经到了。”

一辆卡车载着我一路飞奔，路过繁华的街道、高楼大厦和拥挤的人流，最后停在一片流光溢彩的玻璃幕墙前，上面有一行字——国家速滑馆，原来这就是已经竣工的“冰丝带”！工人们把我抬下车、立在广场上，把一面五星红旗挂在我身上，一股自豪之情在我的胸中涌动。

“年糕，年糕！我在这儿！”远处传来胖虎的声音，我抬起头，望向一圈环桁架，眼前一片模糊。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