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与幸福的关系

周青薇

每个节假日，特别怀念与性情温和的祖母生活在老家那段日子。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家庭生活非常简朴，我们拥有少量的水田，水田可以分两季播种水稻，而收成好坏都不影响我们家庭成员的饥饱，因为我们全家还有每月商品粮供应保底，确保四季饱满。平时只购买少许调味附食配备日用。我们大部分菜餸爪果基本上是由祖母利用一块不足半亩的自留地和屋后约100平方米的果园种获。

一生勤劳的祖母把自留地和果园变成了我们的幸福乐园。

从春到秋冬，自留地和果园都满园瓜果蔬菜和各种水果。南方土壤的肥沃丰饶，在这小小菜园里丰盛的收获得到极致的体现。

一年四季，田间地里都有祖母瘦矮忙碌的身影，收获的瓜果蔬菜五谷，最终都演变成了一份份餐桌上的惊喜，我们几个孩子所有的快乐都从田园种获的美食开始。

祖母还早在少妇时代已深切地明白到，食物为家庭团聚、人与人之间相处演绎着怎样重要的角色。她们子辈从上世纪初就把老屋后面一块100平方米的空地种下各种果树，经年累月的护理浇灌，使用的这块土地最后变成了种类繁多果园。

小时候，我们经常听到祖母介绍果园里的每棵果树的来历、成长和对周家两儿孙所做出的贡献，几乎每棵果树，都有它们自己的故事。

果园中的柚子树是果园的元老，它早在19世纪未，由曾太祖母托人从广西带回了四粒柚子种子，这四粒种子在经历土壤、气候变化，多年来抵御风雨最终存活下来并成长成为树的唯一一棵。在种下柚子树几年后的一个春天，柚子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朵，但却只结出一棵果实。之后持续几十年，这棵柚子树年年都丰收。柚子的果粒粉红质嫩丰润，口感甘甜清脆，是优质的柚子良种。因为年代久远，祖母忘记具体种植的时间，她只告诉我们，在柚子树苗茁壮成长为树并结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果实的深秋一个晚上，由曾太爷召集周家五个的男丁来到厅堂，围着八仙桌，吃着这棵从异地迁移，经历土质不同和天气差异，而幸存下的柚树初果。他们兄弟五人商议着第二年春天将离家远赴南洋的大计划。这五个男丁中的大哥就是我的曾祖父，其他四人是他仍未成年的亲弟。

春天刚过，曾祖父告别了妻儿老小，背起他们母亲准备足够食用一两个月，又容易保存也不会因天气变化而变质的压缩炒米饼，由曾祖父带着四位少年兄弟踏上了往南洋的谋生之路。

几年之后，兄弟几人，又辗转到了美国旧金山。

他们兄弟五人的启程为开平的华工历史和开平碉楼建筑文化拉开了序幕。兄弟五人一行乘船历时1个多月才平安抵达目的地。

当年海路遥远险阻，航运设备落后，能平安到达目的地，用祖母的话总结；除了上天保佑，还托福于他们兄弟五人都带备二件宝贝：其中之一就是各人身上佩戴能驱邪、逢凶化吉的柚子初果干果皮，另外一件是由新婚一年的曾祖母用糯米炒香磨粉压缩成的炒米饼。这些炒米饼便于携带，不会因天气变异而变质，存放一年仍可食用的炒米饼可抵御饥饿，缓解长途跋涉因旅费不多，无力购买轮船上食物的困顿。

所以，从曾太祖母、曾祖母到祖母，她们年年都会有做压缩炒粉饼的习惯，并一直悉心守护着这棵柚子树。

因为他们坚信，柚子是福树，果实用来做零食，它还有化啖止咳等药用功效。柚子叶和柚子皮煮水泡汤治疗皮肤病疗效也很好。我小时候患过皮肤红疹，当时做医生的父亲要使用西药抗过敏给我治疗，但祖母却坚持用柚子叶和柚子皮煮水给我浸泡治疗，最后医治好了我的皮肤病。

祖母深信，有了柚子树的保佑，家宅必能风调雨顺。

祖母嫁入周家除生儿育女，料理农务外，还要规划为柚子树周围种植多种类水果以应付一年四季的节日应客和孩子的吃食做更长远的计划。

祖母的辛劳终于为果园添下了一年四季分季结果的香蕉、番石榴、橘子、龙眼、荔枝、黄皮、波罗蜜、水桃，枇杷、杨桃等棵树。这些南方特色水果在我们这个果园里收成带来的惊喜惯过我们整个童年少年。

在物質缺乏的年代，这个远离政治尘埃的小山村，这些果实的甜蜜，滋补着我们一家的生活，年年月月季节收获的惊喜都在我们果园里上演，至此已造福五代，后来我们搬离安塘村，直到祖母离世，无人照料，所有的果树才相继枯萎。

除四季分别有收成的果园外，祖母的自留扮演着别样的重要角色。

四季轮回，自留地都经由祖母细致辛勤的劳作和计划播种，餐桌上的瓜果蔬菜，天天交替换新。自留里种下的瓜果蔬菜，大都是我们这些孩子爱吃的芥菜、菠菜、菜花、萝卜、菜果，白菜。芥菜和萝卜的种植占地面积最大，除吃鲜菜外，祖母还会用一部分芥菜和萝卜浸制成咸菜和咸萝卜，计划一年的储存，如此接踵备用；另外，白菜可以晾晒成菜干，在蔬菜成菜机率不高的冬季，祖母会买来廉价的猪皮，煲炖清肺润喉的菜干猪皮汤供我们饮食。偶尔，祖母会做一盘咸萝卜炒猪皮也脆甜可口，我们几个孩子用来就饭并毫无节制光盘清扫干净。

这种每季储备菜干及制作咸菜，以廉价物料精心制作食品补贴日常的生活方式，祖母一直坚持到晚年。

一年中，祖母还为几个大节日做各种食物的准备，养殖家畜，养护果树，种植蔬菜，晒磨米粉等。夏天刚过，祖母开始育养幼鹅鸡苗。春节、元宵、端午节这几大节日，我们家都会杀鸡宰鹅供奉祖先和神明，而各大节日的食物特色也为我们现在所怀念。

尤为重要的是准备元宵节的食物，因为元宵与春节相接，彩灯点燃照亮元宵昼夜的时候，活动也繁多，如舞龙、舞狮、丰富的食物也便随元宵节的到来，全面展示在餐桌上。上了年纪的祖母，这天早早就起来为元宵食物做准备，她将秋天收成的香糯米磨成粉末，做成成一个个肥圆代表“团团如月”吉祥意思的圆子。祖母将自家养殖了大半年的鲜土鸡洒上黄酒香料和食盐腌备用，做出第一份高汤配材，跟着，又把从自家池塘捞来的鲮鱼，脱骨剁肉成糊再煎成饼的鱼块，将从菜园里摘出来新鲜得可以滴水的白萝卜，切成萝卜丝，一切功夫准备做好，等家人齐到家后，祖母将备好的所有食材一起放到煲里炒香加入高汤配材煮炖，当香郁的浓汤飘满屋子，最后才放上粉白肥圆的汤圆，浓汤最后上次滚开时，白肥的圆子浮上汤面，我们就围席享用。同时上餐桌的几道菜包括：配有虾米肉粒花生、生炒成糯米饭和五邑特色五香卤水鹅，时令炒菜，五香炖牛肉等菜肴。祖母为元宵准备的食物中还有必备的艾糍、五毒饼，咸水角、圆糍等等，另外，时令鲜果也不会少。

这些食物代表着各种寓意和对一年开始的祝福，元宵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它是代表一年美好的开始。所以，家乡包括祖母在内的人都非常重视这些节日。每逢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家人都会齐聚在家里，围着餐桌，品尝着大人为我们准备的美食，交流着学习、工作心得，席间家人之间的欢笑，构成一副副温馨的图画。

我们几个孩子特别爱吃祖母做成一个个如艺术品的糕点；而祖母所做的每一道菜，每一个糕点，都是她对我们后辈的冗长的爱。

食物不再仅是维持生命的能量和来源，它也是我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是过去经济环境还不富裕，食材也还很简单，将煮食各种美食为家族团聚的主题，家族的发起人和推动者最初就是祖母，然后就是现在仍亲手制作美食并坚持定期联系家庭聚会这一习惯的母亲。

祖母是一名普通勤劳的农家妇女，不仅培育了两个优秀的儿子儿子。她让我们明白：勤劳、美食、团结是建造和睦幸福家庭的重要要素。她身教言传让我们相信：辛劳因收获而成就幸福；智慧、勤劳，美食与亲情和睦有着必然的关系。这些美德和美食使我们家族始终保持着逢年过节家族成员必会集中聚餐，并团结齐心做成一桌传统美食的习惯。

祖母勤劳持家，把爱通过美食演绎传递给予家人的方式，母亲已传承了很多年，她们制作美食的背后，是一种民族文化和美德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