烩菜里的乡愁

韩宇玺

飞机轰鸣着穿过流淌的夜色，向着我脚下那片沟壑纵横的黄色土地俯冲，身体和思绪都被裹挟着滚滚向前。浓云之下，是太原城星星点点的灯火。随着飞行高度的降低，家乡的轮廓渐渐清晰，依稀可辨的是太原城的标志性建筑物双塔寺，塔身装点金碧辉煌的彩灯，她静静矗立，沉默地望着守护了几百年的城市和苍生。欣喜像一朵云，浮在我的心头，就像漂泊的蒲公英飞奔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忽然发现离家半年的我，居然也有了乡愁。

门铃叮叮咚咚地响，爸爸从热气腾腾的厨房钻出来，接下我的行李箱，问一句：“想家了吧？想不想爸爸做的烩菜？”闻到熟悉的饭菜香，我立即心领神会。家乡的烩菜是别处寻不到、做不出的美味，更是我心靈归属感的依托。虽不是至味珍馐，也足够慰我风尘。

闲来无事，我走进厨房，帮着爸爸打下手。看爸爸做饭是一种享受，身为医生的他会用一双妙手治病救人，更会将手下的食材玩转得千变万化。砍瓜切菜，倒油热锅，大火翻炒，小火焖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数十年的烟火气熬煮出来的熟练。从小看着他做饭，长大后我依旧看得眼直。

不多时，香气顺着锅盖的边缘爬了出来，飘进我的鼻腔，直把我的心魂都勾了去。“出锅喽！”爸爸颇有仪式感地揭开锅盖，热气和香气交缠，霎时间填满了整个厨房。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先将烩菜的香味装进胃里，更将这幸福的瞬间收藏在记忆之中。

出锅，装盘，一盘烩菜摆上桌面。山西的烩菜配菜丰富，万物皆可入锅，豆角、白菜、土豆、玉米、南瓜，辅以粉条豆腐，还有隐藏其中的早已被炖得软烂的排骨，一锅看似不成章法乱炖的烩菜，没有光鲜亮丽的卖相，实则五彩斑斓，别有洞天。有了主菜，主食则是山西特产的花馍，春节临近，家里总要采购几条做成鲤鱼状的大花馍，讨个“年年有余”的好彩头。大蒸锅里捧出来一条白白胖胖的“年鱼”，切作几段，端上桌来。

一家人的团圆饭，便正式开始了。

“咱这饭做的，满意不？”爸爸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眯着眼笑开了。“满意！”我腾出一只忙着拿筷子的手，对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被自家女儿夸了的爸爸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小声嘟囔着：“喜欢吃爸爸的菜，以后可要记得多回家来……”那一瞬间，我探知到了一个父亲不苟言语的想念，为这个三口之家做饭十余年，灶台连接着他对这个家的爱，他把温暖糅进食材，炖在锅里，只为等待着妻儿餍足的笑脸。也正是由于这份认真的爱，烩菜成为了联结我和家乡的念想，成为了剪不断的思念。

窗外万家灯火，夜色如昼，雪花飘飞，街上一片银白。街边的树上已经挂上了春节的彩灯，火红的中国结延伸向路的尽头。

又是一年春节到。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