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两个消息

陈婧怡

道旁的枯叶经秋风一卷，在地上“沙沙”地翻滚，天空灰白得看不见一朵云，远方的麦田里洋溢着丰收的凯歌。我和父亲一前一后地走在镇里的光阴路上，心想：秋天，到了。

小时候很喜欢秋天，因为秋天告诉我，可以穿上漂亮的栗子色大衣和俏皮的小靴子，还有热乎的板栗和烤红薯！那个时候，秋天传来的消息是温暖的、有活力的。每次爸爸拎着一个小小的、热烫的红薯来接我放学，我总是最开心的。书包挎在爸爸身上，我绕着他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时的爸爸，背着我的小书包，挺拔地向前走，像一棵粗壮的树，在秋风中丝毫不弯腰。

就这么过了很多个秋天。后来，爸爸便不再来接我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也因为进入高中后，我成了住校生。

现在我还是很喜欢秋天，但不只是因为漂亮衣服和热乎的红薯、板栗了，还有妈妈熬好后，由爸爸晚上送来的热汤。秋天告诉我，我身上缠满了牵挂。但也告诉我，光阴逝去得飞快。一个又一个秋天过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光里，我成长得飞快。然而，我的父亲也变得和秋日光秃的树枝一般单薄。

他老了。

是什么时候猛然发觉的呢？

大概是某个十月下旬，在某个寻常的晚上，下了晚课后，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寝室楼，楼左边便是学校后门。我眼睛一亮，一眼看到了努力站直、站高以更加显眼的爸爸和他手里提着的熟悉的红色保温桶。秋风刮得很冷，但我却被治愈了，还没有喝到汤，我的心已经热了。几句唠叨又琐碎的关心后，他催我快回寝室。

不知为何，走到一半，我突然回了头，看见他已经些许佝偻的背影。路灯下，几片树叶时不时挥舞一番，有一片落在了他的肩头上。我才看清，他已穿上了夹绒的袄子，套上了冬天穿的外裤，从远处看，还能看清半旧的帽子下掩盖的稀疏头发。而我，还只穿着秋装卫裤。

我在那个秋天的夜晚矗立良久。落叶告诉我，秋风告诉我，我成长的脚步只快不慢，我会在人生的每一个秋天里收获、进步、成长；而我的父亲，他早已度过了人生中的半数秋天，他的体态和状态大不如前，正逐渐走向衰老。

平直的道路上，父親在前，我在后，我们慢慢地走着。没有了儿时的嬉闹，我只是安静、仔细、努力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和轮廓，深深地、庄重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要记住，他在秋天里的模样。

终有一天，父亲会彻底老去，那时，他便会成为我的孩子，我来养他，照顾他，爱他敬他。我要与他细数年年光阴，共论人生尔尔，我要把秋天告诉我的消息，悉数告诉他。

（责任编辑/胡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