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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神经和个性化的表达

2023-11-09卜文哲

安徽文学 2023年11期
关键词:身份小说疫情

卜文哲

任何时候,现实生活都是小说的蓝本,就如同源与流、树与根的关系一般。面对大致相似的生活背景,作家们叙事立场和切入角度不同,主题内蕴就不尽相同。笔者选取安徽作家2023年上半年发表的若干中短篇小说作品,试图对这一既具有区域性,又具有普遍性的文学现象进行概述。

我们犹记得李国彬在疫情时所写的《爱恨江城》(《广州文艺》2020年第4期),那既浪漫又痛彻心扉的抗疫故事。尽管疫情已经成为过去时,但关于疫情的记忆犹在。

王建平的《意外游戏》(《莽原》2023年第2期)以疫情的封控与解封为故事背景,在这样的环境下,“意外”变得“不意外”,“不可能”也成为“可能”。疫情的突袭与退隐成了故事发展的契机和线索。穷困潦倒的杨八饼由于疏通下水道误闯舒诗远的豪宅之后,那一刻,两人的位置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置换。两人身份地位意外轮转,使得故事有节奏地继续演进。杨八饼误打误撞插手了舒诗远的生活,并预设了舒诗远从“有钱”到“有义”的变奏,但当一切朝着原先设想的方向发展时,也戏剧性地走向了悖反。杨八饼仿佛阿Q附体,颐指气使一般过了把豪华生活,他把不可能的生活虚假地过,醉生梦死,以至于到最后真实的处境难以让人相信。但假的就是假的,这生活就像一场大梦,但梦终究是要醒的。这篇小说拷问了与杨八饼直接相关的一众人物内心,人性的丑恶与良善交织激荡,别出心裁。

而杨小凡的《屠龙记》)(《鄂尔多斯》2023年第1期)则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了疫情。小说写了疫情对于唐老爷子的心理冲击,也写了疫情下亲情的厚障壁。故事的触发点是儿子们各忙各的,唐父在城里找不到心灵寄托,无奈在虚妄的屠龙里失踪。儿子们求大师占卜,看似是寻找父亲,实则是一种自欺欺人式的心理安慰。后来,儿子们又碍于身份,没有选择报警,极其讽刺地凸显了亲情的卑微。小说采用了倒带式的叙事方式,以占元与儿子们的讲述推进故事,还原唐父失踪前的细节,试图捕捉蛛丝马迹。这样的叙事给了“我”(风水八卦大师)出现的机会,故事情节就在他人讲述与“我”的插话之中揭秘。在日常相处当中,儿子们看似关心父亲,但并未真正走进其内心。诚如小说中所写:“儿女是父母的最大私心。”父母心里时时想着儿女,但反观儿女,却不是这样。作家通过最后一波三折的问答,似乎向我们传达了唐父被找到的希望仍然渺茫,这也是作家留给读者恰到好处的留白。疫情可以过去,亲情却难以回归美好,唐父没找到这一或隐或显的暗示对儿子们的批判力度更深刻一些。

以上的两篇疫情叙事,都有借疫情考验世态人心的戏剧性,而程迎兵的《那两个人》(《福建文学》2023年第1期)则主要书写了疫情给普通人生活所造成的影响。故事主要是通过烧烤店老板丁小兵的视角来看老鲍、小鲍,当然也直接观看了来烧烤店吃饭的其他人员。小说将叙事视点聚焦在老鲍、小鲍身上,同时又把丁小兵的主观感受赋予了这两人。作家之所以选择丁小兵来讲述故事,是因为烧烤店是一个定点,而老板又因为与顾客打交道的关系,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此,丁小兵的讲述更能走进那两个人的内心世界。加之,丁小兵的内心充满这样那样的不如意,那两个人亦是如此,故事通过丁小兵的视角讲述出来,特别是在疫情的背景之下,悲哀是无形中放大的,更能触动读者的心弦。这样的叙事使我想起了鲁迅的《孔乙己》。孔乙己的相关经历由咸亨酒店的伙计充当叙事者。孔乙己自始至终不断变化,伙计也在不断发生变化,逐渐从天真无邪变得被同化,从伙计的立场来看,孔乙己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人世间的薄凉齐聚一处。而《那两个人》不同的是,人世间的悲哀齐聚一处。从一定意义上说,人人都有难以言说的悲哀,但還是要承认悲哀的存在,正视对于悲哀所不及的盲区。

这三篇小说尽管都直接或间接地涉及疫情,但并不是只写疫情,比如《意外游戏》直击人的欲望,《屠龙记》直击人与人的隔膜,《那两个人》直击人的生活痛苦等。不仅如此,这三篇作品深入人物的心灵世界,记录了时代的伤痛,并深刻地指向人何以至此境地的原因。“在发生灾难之后不久就写,只能写出悲伤和哀痛……经历漫长的沉淀和思考,沉重的记忆不会消失,对人性的复杂该有了深刻的认识。”(汪兆骞《我们的80年代:中国的文学与文人》,现代出版社2020年)

爱情是古今中外作家笔下的恒久命题,更是人类情感中最基本的一类存在。《诗经·氓》就写了一个负心汉的故事,也写了那时候男女的不平等。在古典作品当中,爱情常以大团圆式结尾,但也有牛郎织女、梁祝一般的悲剧。在外国的经典小说中,有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茶花女玛格丽特、苔丝等爱情悲剧故事,不尽相同,各有特色。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爱情仿佛具有某种迷人的魅力,吸引着众多作家不惜为此花费笔墨。笔墨汇聚成丰富各异的风貌,因而,爱情是写不尽的。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说:“爱首先不是同某一个人的关系,而更多的是一种态度,性格上的一种倾向。这种态度决定一个人同整个世界,而不是同爱的唯一‘对象的关系。”(李健鸣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弗洛姆这里所说的爱内涵范围更广,大于爱情本身。不管何种爱,都值得书写。爱与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写爱有关的一切就是写生活的切面,写人的生存状态。

何荣芳的《漂亮的头发》(《安徽文学》2023年第6期)写了米朵儿因头发问题而染发与戴头套,还写了米朵儿男朋友小杨的故事。何荣芳把笔触对准了米朵儿对自己的头发的苦恼与不安,同时也借米朵儿窥见了周围许多人的面具人生。面具终归是面具,一场大风过后,小说如此写道:“路面上竟然有十几个假发套随着塑料袋、废纸皮一起翻滚。” 大风里的假发套是指代物,象征生活的真相,象征生活中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不可避免的。米朵儿的痛苦男朋友没有办法切身感受,这也是两人之间的隔阂与高墙。小说给了这个故事三个结尾,这三个结尾共同汇聚于哲学性的命题,即怎样面对真实的自己?如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其实,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当有了这样一种认识,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将不再是问题。张琳的《奔马》(《四川文学》2023年第4期)中骑着奔马牌自行车的马红旗的爱情经历却是一种“选择游戏”。马红旗心里装着盛大巧,却在选择了权贵之女吴海燕之后,最终选择了在煤矿丧夫的欧明丽。而奔马是自行车本身,也是主人公的身份象征,更是他走向更大世界的凭借物。进而,《奔马》还写了很多现代文明的符号,如钢笔、自行车、茶叶、摩托车,以及刷牙等。通过村人对这些事物的态度,把城乡生活的差别进行了对比。主人公马红旗在城乡之间来回穿梭的同时,又将现代文明的气息潜移默化地带到了乡村。主人公为了吃公家饭不断地在人生道路中迷失、困顿,这使我想起了路遥的《人生》与《平凡的世界》。在《人生》里,高加林心里装着刘巧珍,却由于种种原因选择了黄亚萍。在《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心里装着田晓霞,她不幸离世,最终孙少平的爱情走向也有意无意地偏向在煤矿丧夫的惠英。马红旗仿佛是高加林与孙少平的叠合与演绎,处在时代更迭的十字路口,不断地选择,奔赴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而木叶的《野放牛》(《山西文学》2023年第7期)则借助从岛上迁移牛群的环保事件,演绎了有关爱情的忠诚和背叛的故事,讲述了人欲和真情的冲突,在现代语境下塑造了浪漫的“神话”。

女性对爱情永远有着自己的理解。女作家许冬林的《看姑娘去》(《满族文学》2023年第2期)表面写看亚飞的姑娘,实际上写了大川的内心剧烈冲突。亚飞与大川的心情是一种显性对比,而亚飞的姑娘与大川的姑娘又存在另一种隐性对比。故事从头到尾亚飞的姑娘都没有出现,她作为一种美好的想象性存在,是一种不在场的在场。而在场的大川的姑娘,却不是大川心里的姑娘,他的内心永远有了一个空缺,因而眼前的在场却是难以真正在场的。借此,小说写了大川的煎熬、大川的不自由以及被安排的人生。他借助河水的浮力,实现了对现实世界的逃避,也实现了对理想世界的穿越。在水里,他自由自在,仿佛找到了自己,仿佛水里才是他永恒的归宿。但水里的美好只是片刻的。他或许要屈从于权力安排下的工作,要选择不称心的爱情,这种感觉凄婉且迷离,淡淡的忧伤常常浮上心头。

这三篇小说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爱情小说,而是普遍性地借由爱情写了爱情世界当中不同人的精神状态。他们有的忘了爱自己,有的得而不爱,有的爱而不得,充滿人性深处的二律背反。爱与被爱是一种能力。当我们对于爱的选择面对各种各样的声音时,恰恰就是文学应该书写的地方。

身份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身份界定了生命个体在社会中的位置。身份错位即模糊了自我,一个人慢慢磨灭了自己的个性与棱角,丧失了一定的边界感。而希腊圣城德尔斐神殿上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似乎可以给我们提供一定的镜鉴。尽管这是一个复杂的哲学命题,却与每个人关系密切。正如水中的一叶扁舟,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定自己的方向,这也指向认识自己的命题。人是个体的同时,又是群体。人们忙于工作,忙于生活,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加之变化太快,致使人们时常在复杂的关系网中迷失自我。作家着重描写了作品中人物迷失后的精神状态,扣人心弦,直击心灵。

身份错位叙事,经常被作为一个故事套用在作家的生活中。李亚的《巴尔扎克的银子》(《湘江文艺》2023年第3期)以“我”舅舅方程教授为主要人物,写了他不分现实生活与研究对象所造成的啼笑皆非的经历。究其根本,实际上是方程教授作为研究者过度对象化所致,使得他自认为成了巴尔扎克在后世的布道者,几乎成了巴尔扎克光芒遮蔽下的影子。他的生活脱离现实又处处处现实之中,唯独忘了活出自己。同时,他又终生以此为志业,以此为生活指南,却处处碰壁,复杂的况味远非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小说中安排了他作为读书会副会长分享巴尔扎克相关知识的片段,使人忍俊不禁,他认真分享专业知识时无人听,分享奇闻轶事时,听众反应与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与张力,荒诞又戏谑。再有,巴尔扎克的遭遇与主人公的遭遇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某种互文性的参照,拓展了文本的思想内涵。故事情节的走向这样提示我们:不管是谁,只要沉醉于工作与生活的模糊边界,就会失去自我。身份界限也分外重要,思想转弯过后,会走向别一境界。

身份对于人类个体来说,并不是单一的,个体在许多时候具有多重身份,因此,多重身份的悖论就成为小说叙事的重要切入点。赵宏兴的《画马》(《北京文学》2023年第4期)中,写了具有双重身份的画家李连想的画马的得意与工作的不如意,即艺术追求与世俗日常存在矛盾,凸显主人公理想世界与现实生活的差距。工作繁忙使得主人公家庭生活无限趋向于不幸福;而画马的天赋使得他获得了短暂的外遇。当他换上画家的面孔时,也是脱离不如意工作的一种解脱。而当他投入工作时,他的精神内耗又激活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在解脱与激活中层层跃进,身份认知发生了难以协调的失衡。这篇小说还把笔触对准了他的角色定位问题,即究竟是名人还是普通人?就人性的天平来看,他显然更倾向于万人簇拥的名人感觉,就好像“从一个贫瘠的草场转到另一个水草丰美的草场”。当李连想全身心投入画马时,周围的一切仿佛自动屏蔽,他的想象力越是纵横驰骋,越是凸显精神世界困兽一般的争斗。丁力的《银行家》(《中国作家》2023年第2期)则换了一个场域,主要写了银行家认为他被父母不公正地对待以及艰难的奋斗史。小说的巧妙之处在于以银行家与“我”的对谈展开叙事。银行家意图让“我”把他的遭遇写成小说,而在对谈中,小说就已经同步完成了。通过对银行家发家史的回顾,发觉他一路摸爬滚打很不容易,而“我”在此过程中充当了聆听与引导的作用,同时还夹杂着一定的价值判断。就拿银行家眼里的父母偏心来说,就“我”的视角来看,凡事都是相对的。在银行家力图发家的过程中,当然也存在赶潮流的盲目从众。但今日之潮流,保不齐到了明日就会变成落伍。因此,行为和认知存在一定的迷失与偏差。银行家富了,但他的兄弟却因利益纠纷逐渐疏离,通过时空错落的对比,当初的境遇与现在的状态凸显沧桑与落寞。在“我”换位思考及将心比心的引导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银行家似乎转念了,内心的良善被放大了,银行家的身份认知也从错位走向了复位。

而余同友的《明月照人来》(《长江文艺》2023年第6期)、刘鹏艳的《开始就是结局》(《飞天》2023年第6期)和朱斌峰的《春天里的哮天犬》(《小说月报·原创版》2023年第4期)则写的是身份回归及其过程中的情感律动。余同友的《明月照人来》主要讲述了“我”为了还原吴长信的烈士身份所做的努力。故事的叙事结构采用了多视角叙事,主要是“我”调查员的身份,顺藤摸瓜,抽丝剥茧,走近不同人物进行回忆性的拼图。这也是今年安徽唯一一篇采用多视角叙事的小说。这一写法的好处在于每个人知道的都是极其有限的,正因为有限,一个人接一个人引出故事线索,故事节奏显得有条不紊。这篇小说对于人物的身份错位主要集中在后来人的评价里。正因为疑点重重,所以具有可供言说的空间,所以吴长信始终没有落实烈士待遇。这篇小说与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罗生门》、李洱的《花腔》有异曲同工之处,即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讲一件事,各个角度都有相应的坚实依据。不同的人物在讲述故事并塑造人物的过程中,其实也是确证身份拨云见日的过程。但多视角的运用,都只不过是为了一个目的,恢复烈士的真实身份。刘鹏艳的《开始就是结局》也写了一个“真我”的恢复过程。小说写了一个成年人小林的内心角斗,涉及家庭、生活、工作等多领域。小林眼睛有隐疾,这是由于童年的创伤性记忆时时萦绕心间,折磨着他。另外,他有求于黄局,处处尽孝,背靠的这一大树却意外倒了。主人公通过变相贿赂的手段实现利益交换,并始终在寻找一个位置,到后来愈发面目模糊,没有归属感与身份认同感。归根结底,这与主人公的功利主义追求密不可分。故事的最后,小林与儿子实现了肉身置换,亦可以说是反进化论的“返老还童”,这样荒诞的一笔实际上是对主人公的身份认知与价值体系的绝好叩问。朱斌峰的《春天里的哮天犬》围绕两条线索展开故事,一是主人公“我”戒网瘾,二是寻找哮天犬。小说围绕“我”与伟两人的自我改造问题进行叙事,两人都沉溺于梦幻的游戏世界,但终究要抽离回现实世界。主人公“我”对现实世界与虚幻世界的距离产生了迷离,母亲把“我”送至舅舅打理的民宿“春天里”玻璃房。舅舅以哮天犬为条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同时也获取了“我”的信任。实际上,哮天犬是不存在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或者说是一种假托物。待“我”在玻璃房里遭受了各式各样的禁锢,幡然醒悟后选择了逃离,不仅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还收获了内心的安定和认知的回归。

身份错位书写或由误会写起,或由过度聚焦引起,或由自我认知导致,扑朔迷离,具有极大的叙事魅力。当作家们在书写身份错位的人物时,也在探讨人与自我、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你是谁?你怎么活?你要活成什么样?这自然攸关人的现实处境与精神状态。作家们以文学的探照灯来挖掘与剖析灵魂深处时时萌动的潜意识,是引导人们寻找自我的开始,也是注重内在的尝试。

城市化的发展“必然”伴随着乡村的逐渐解体,随之居住环境发生改变,但也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所言:“乡土社会中无法避免的是‘细胞分裂的过程。”又说:“孤立和隔膜并不是以个人为单位的,而是以住在一處的集团为单位的。”(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人的居住条件向好,生活也越来越便利,人际之间的心理空间却在拉大。人们徘徊于城乡之间,似乎找不到来处与归处了,过往的生活方式就在记忆深处留下了情感印痕。作家将情感寄托于地理空间,具有一定的时代价值。

将文化乡愁落实到经济发展与生态环保之间的矛盾这一生活实处的,是李云的《渔光曲》(《北京文学》2023年第6期)。小说选取了世外桃源一般的蓝湖岛,以阿香婆为主要人物,讲述了她与岛相守相离的情感纠葛。同时,也写了阿香婆的孙子乔松的教育问题,孙子来到蓝湖岛,返璞归真,实现了心灵的洗礼与净化。当现代化发展的时代之风袭来时,当地为了持续健康发展想把阿香婆的水牛搬离,而阿香婆长久在此谋生,情感上难以割舍。小说中重点描写了阿香婆为养水牛所做的坚守,后因故放弃,阿香婆的抉择变化实质上是对过往生活方式的一种解构和告别。这样的“断舍离”萦绕着淡淡的伤感,但作品的结尾却有一丝光明的希望。小岛已不再是原来的小岛。作品因此交织着伤感与希望的基调,文化乡愁与时代阵痛的气息跃然纸上。往前走就是不断地告别。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生态文明发展的康庄大道上,未来会越来越美好。陈斌先的《暮色苍茫》(《北京文学》2023年第3期)同样站在乡下人的立场,写了进城乡下人的“乡愁”。这部小说写了城乡差异之下人的无依无靠,还写了城里人对于农村进城人的另眼看待,加重了他们找不到认同感与归属感,进而透视了居住在城市心在农村的老人内心世界。小说重点描写了以“大喇叭”为器乐代表的孤寡老人,老伴去世后,他将思念寄托于非人类的鸟儿,无奈将此作为一种心理安慰。虽然有保安小丫头的温暖,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从根本上说,他的生活一团乱麻,精神上找不到皈依之处,像作品中写的那样:“村子就装进了城市的口袋。”而村子里的人却难以真正融入城市的口袋。回到故土,村子已改头换面,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大喇叭”唱起的那几句戏词是乡土文明的挽歌,更是向过去告别又无所适从的悲戚。这已经不仅是生活孤独,更是内心深处的空缺。孤独顽皮般作祟,竟成了人的精神常态。特别是在城市化的进程下,“大喇叭”的遭遇不是个例,不是偶然,作为群像的缩影,具有典型形象的意义。小说的整体氛围感是灰暗的冷色调。曹多勇的《五患者》(《百花洲》2023年第2期)同样是一首乡愁曲。小说通过主人公聆听、四位骨科患者讲述,加之主人公妻子入院的故事构成了在医院的不同篇章。五位患者的故事讲完了,小说也串线式地写完了。这样的写作是纪录片式的,贴近生活,还原着生活本来的面貌,近乎于写实主义风格。人海茫茫,五位患者本来像五条平行线一样不可能相交,是疾病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他们的命运轨迹就此改写并短暂地相交在一起。小说中的五位患者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烦恼,不仅有生活的不便,还有人在医院的身不由己。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人在精神方面的困境与桎梏。通过五位患者的经历,仿佛看到了众生相,看到了人的命运变化,多重迭起又复沓回响。其中,“凌志明”这一篇章引入了民歌,不同的主体在唱,意味不同。民俗文化作为小说的副文本,增添了作品的地域文化特色,更传达了作品中人物的心理状态。民歌如梦如幻,病人在医院里回忆起来真实有力,恰到好处地反衬了作品的伤感基调。《五患者》中病人在医院回忆民歌是一种典型的文化乡愁的体现,虽然故事被置于城市环境中。

乡土文明意味着以土地为生,而现代文明意味着离开土地,甚至告别土地。城乡格局的发展实际上是地缘的变化,也是交流方式与居住环境的变化。城市化进程,催生了文化乡愁,情感割裂的疼痛感、怀旧感,以及孤独感等。文学记录了这些难以言尽的感觉,而这样的文学记忆又是弥足珍贵的。

从笔者所选取的安徽作家2023年上半年发表的这些中短篇小说作品看,无论是有关疫情叙事,有关爱情叙事,有关身份的叙事,还是有关乡愁的叙事,都深刻切中了时代的神经,同时,都不是就事论事,而是竭力触摸和抚慰人类存在的焦虑,竭力表达了人性中最幽微的东西。在艺术上,这些作品既有躁动的书写,也宁静的沉思和诗情的抒发,各个都个性鲜明。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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