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坐落在乡愁里（组诗）

毕福堂

我怕月亮那颗泪含不住掉下来

少小离家 步履匆匆

不少东西走着走着就丢了

但 萦绕在眼前的许多往事依然挥之不去——

比如儿时晚饭前 母亲在窑顶袅袅的呼唤

比如烛光的生日里 歌声切割开的蛋糕

比如多少回摸黑放学回家的崎岖山路

大人们把漫天风雪喊得跌跌撞撞

比如无数次阴雨绵绵上学途中

父亲背着一条河蹚过暴涨的黎明

半生已过 与我不离不弃的已然不多了

像今夜 星空下的这轮月亮

当我披星戴月奔波于尘世

她千里万里寸步不离 默默注视

而我 从来不敢抬头深情地望上一眼

我怕那颗泪含不住掉下来

童年的雪

童年的雪是洁白的

周而复始一直下到现在

她的骨质和气息丝毫未变

多年来 日月都被云翳漂染

翠绿鸟鸣也遭沙暴几度喑哑

而这个儿时牙牙学语的伙伴

仿佛长不大的孩子 历经数载风霜雨剑

冰清玉洁不染纤尘

唉 我们一路走来

她的眸子还那样清澈 透明

而我早已老眼昏花

她蹒跚学步 摇摇晃晃的身后

至今依然白纸一张

我疲惫的步履却沾满灰屑

物是人非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我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厮守故土的她 怎么也唤不回

远离家乡的我曾经稚嫩的乳名

水 草

乡村的河里长满了水草

水是流动的 起身便可向远方漫游

而草 像被生活所累的农妇

终日被拴牢在拔不出脚的炊烟鸡啼中

这些草啊 周遭的水

有时清澈 有时混浊

这是它不能左右的

就像它不能左右

满天星星闪闪烁烁落下来的时候

便有叽叽喳喳的群鸟到水下筑窝

风景煞是好看

而有时 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雹

将它砸得遍体鳞伤

以至几天都不敢照照眼前的镜子

这些草 这些水中之草

一生都扎在深深的水里

从不招摇 更不过市

顶多在蜻蜓唱晚的迟暮

随微风伸展一下佝偻的影子

尽管它们有着曼妙的身段

秀发般一绺绺的水草啊

春去秋来 被岸紧紧系着

像被系紧的绣花鞋

重庆的地形

重庆的地形是很有特点的

有比血液更浩荡的长江

比头颅更伟岸的歌乐山

雨天大街小巷的那些油纸伞

宛如一朵一朵盛开的红梅花

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鲜见的

圆圆的斗笠和背篓

蜿蜒的小道上远远望去

脑海里不由会浮现出国际歌的音符

位于偏僻一隅的小小书店

并不起眼的窗户 隐隐约约有点

久违的年代警觉的哨口的意思

还有一尊一尊铁骨铮铮的雕塑

撑起了巴山蜀水的浩浩天宇

尤其是那千万接地连天的石阶

一段一段 像骨节分明 宁折不弯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