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会监督研究现状与展望——基于文献计量分析的视角

蹇薇 叶凡 尤新毓

一、引言

2020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重要讲话中强调完善党和国家监督体系，统筹推进纪检监察体制改革。要以党内监督为主导，推动人大监督、民主监督、行政监督、司法监督、审计监督、财会监督、统计监督、群众监督、舆论监督有机贯通、相互协调。这是党的高层会议首次提出财会监督这一概念，并将其纳入党和国家监督体系。2023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财会监督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正式提出了财会监督的内涵、要求、工作机制、重点领域和保障措施等。党的高层会议提出财会监督概念至今也历经了三年有余，财政、财会等领域学者非常关注财会监督主题，从理论的视角展开讨论；实务界在积极探索财会监督“落地”的同时，也将实践经验和思考凝练形成了若干篇文章发表。鉴于有关财会监督文献整体脉络梳理的研究仍然较为匮乏，同时《意见》发布后这一领域研究也将进入新阶段，本文以文献计量分析法为主要研究方法，采用CiteSpace文献计量软件对2020年至今财会监督相关文献进行可视化分析，展示财会监督研究现状，并对未来研究问题提出建议。

二、研究方法和文献来源

（一）研究方法

文献计量分析是检验和调查一个研究领域的一种基本而有效的方法(解学梅和余佳惠，2021)。CiteSpace是一款文献数据挖掘、信息分析与可视化软件（陈悦等，2015），已被广泛地用于众多学科文献的分析。本文运用CiteSpace 6.1.R6版本，以年为单位进行时间切片，对发文趋势、来源期刊、作者与机构等进行统计，对关键词进行共现和突现等分析，进而利用形成的财会监督知识图谱进行可视化的文献分析。

（二）文献来源

本文分析的文献来源于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检索时间跨度设置为2020年1月至2023年6月，以“财会监督”为对象对所有中文期刊文献的主题进行检索。首先，由于财会监督的内涵较为广泛，为了保证文献与财会监督主题高度关联，我们要求文章的标题、关键词和摘要中至少一项含有“财会监督”字样（鉴于财会监督涵盖面较广，例如《意见》中的重点领域既涉及财政领域的减税降费，也涉及资本市场财务舞弊，而这些主题都有已成体系的研究，而相关文章可能并不会提及“财会监督”。我们严格排除了在标题、关键词或摘要都未提及“财会监督”的文献，仅考虑从财会监督视角出发对这些主题展开分析的研究）；其次，我们选择的时间段以2020年为起点，主要是由于我们研究的财会监督是赋予了时代内涵和背景的新概念，与2020年以前所提及的概念有着不同的含义；再次，考虑到财会监督属于具有中国特色的概念，英文文献尚不充沛，我们目前仅关注采用中文撰写的研究成果；最后，我们进一步剔除了新闻、会议通告和期刊通知等非学术类的文章，以及要素有缺失的文章。最终，我们筛选出296篇有效文献作为计量分析研究样本。鉴于样本时间跨度较短，为了保证样本数量以进行可视化分析，我们没有对期刊来源进行筛选限制。

三、文献特征分析

（一）发文趋势

财会监督自2020年被赋予了新内涵并被纳入到党和国家监督体系以来，正逐渐受到各界的广泛关注。如图1，2020年为概念提出首年，相关文献已有56篇，说明已经引起了一定范围的关注和讨论，随后2021年的发文数量上升。2022年的发文数量有所回落，一个可能原因是财会监督概念提出后，虽然也在不同的会议、讲话中被提及，但是尚未能形成正式文件。直到2023年2月专门针对财会监督文件的正式出台后，截至6月就已有42篇文章，可以预期全年文章数量可能高于2021年。《意见》的出台也将丰富研究内容，促使了各界对财会监督问题愈加重视，相信未来关于财会监督的理论以及应用研究都会有很大的可探索空间。

图1 2020年1月至2023年6月财会监督研究发文趋势

（二）来源期刊分析

本文对296篇财会监督文献的81家来源期刊按照发文数量进行排序，位于前十位的收录期刊如表1所示。其中排名第一位的为《财政监督》，发文数量达69篇，占总数超20%。在这10家期刊中，北京大学图书馆《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期刊《财务与会计》和《会计之友》共发文20篇，占总文献6.75%。从期刊类型来看，主要集中在财会、财税领域期刊，专业性集中度较强。

表1 财会监督研究的主要收录期刊（前十）

（三）作者分析

借助CiteSpace软件，我们绘制了财会监督领域核心作者分布图谱（见图2），其中研究者之间连线的颜色深浅及粗细程度表示合作的年份及合作关系的紧密程度，单个作者圆圈颜色深浅和大小分布代表发文的年份及数量的多少，圆圈的圈层代表着作者发表文献的时间跨度。我们发现：发文数量最多且研究年限跨度最大的作者是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徐玉德，这些文章主要是深入研究了财会监督的站位、内涵和理论框架等。

图2 财会监督研究核心作者分布

从作者间的合作来看：2022年，董木欣、续慧泓、杨周南三人关注智能化环境下财会监督的新发展，对于智能会计概念的催生以及其发展为财会监督运行机制的创新提供新动能进行了探讨。此外，2021年，唐大鹏、王伯伦等人就内部控制与财会监督研究展开合作，分析了内部控制作为财会监督关键功能对于整个监督体系的制度保障作用。不过，从作者分布情况整体来看，财会监督领域文献仍然以独作为主，大多数研究者以单人或小团体进行研究，没有明显的权威和中心，整个图形的连通性差，紧密度不够，信息交流和合作较为匮乏，尚未形成一个完整、成熟的学术体系。

（四）机构分析

利用CiteSpace对文献发文机构进行共现分析，我们得到图3的可视化图谱。我们发现其中发文数量最多的机构是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发文13篇；其次是陕西省财政厅、东北财经大学会计学院等单位。这说明在财会监督领域，财政部相关单位、高校和各省财政厅是研究发文的主要机构。

图3 财会监督研究核心研究机构分布

从机构合作情况来看，与作者分布相似，也呈现较为分散的状态，说明财会监督领域研究机构仍以独立研究为主，偶有小团体合作研究，但研究机构间以及团体内的合作紧密度仍然不足，合作联系较为匮乏。

（五）关键词共现分析

关键词共现用于展现关键词的研究热度情况以及关键词之间的相互联系（陈悦等，2015）。单个关键词圆圈大小表示关键词出现的频次高低；圆圈层数代表相关研究时间的跨度；关键词之间的连线表示某一关键词与其他关键词联系的频繁度，连线粗细代表两关键词间互动频率的高低。本文筛除了“问题”“建议”等词，再对其进行共现分析，得到图4关键词共现图以及表2高频关键词统计信息。

图4 财会监督研究关键词共现图

表2 财会监督研究高频关键词频次排序

在财会监督研究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共有关键词节点197个，连线227条，密度为0.0118。结合表2信息，我们发现财会监督毫无疑问出现频次最高，是该领域的核心问题。表2中，中介中心性是测量网络中任意最短路径通过节点的可能性。在CiteSpace软件中中心性高的关键词（Centrality＞=0.1）容易看作关键词词频知识图谱的拐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本领域的研究热点。然而，不是所有的高频关键词都具有高的中心性，例如，“国有企业”词条虽然频次高，但不具有中心性。

高频关键词中的高校、事业单位等是财会监督的实施主体，也是文献主要的发文机构，相关研究主要围绕这些机构主体的财会监督工作实践以及内部监督体系的构建展开讨论；审计监督、会计监督与财会监督之间存在联系、区别以及协同作用，因此也成为较高频关键词；此外，国家治理、监督体系、新时代等则是围绕财会监督理论在实践中的作用展开讨论，也是与财会监督高度关联的研究方向和角度，同时说明财会监督站位较高，体现着新时代的财会监督不仅具有经济含义，还有着强烈的政治色彩，是保障中央重大决策部署贯彻落实、国家治理现代化以及健全国家监督体系的重要路径之一。

（六）关键词突现分析

关键词突现分析以相互独立的关键词为研究对象，发掘在特定时段内突然涌现的关键研究要点，突现强度越高说明该时段内对这一议题的讨论越集中，对关键词进行突现分析可以有效展示某一研究领域的进展趋势和前沿。本文借助CiteSpace软件的Burstness（突现）功能得出财会监督领域相关研究2020年以来的突现词图谱（见表3）。

表3 财会监督研究关键词突现强度

综合突现年份、突现强度以及词语相关性等因素，我们提取出三个代表当期研究主题特点、强度最高的关键词，即“财政监督”、“内部控制”和“试点”进一步讨论。

1.财政监督。2020年，党的高层会议首次提出财会监督这一概念，并将其纳入党和国家监督体系。学术界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在此之前已经成熟并且与财会监督非常相近的财政监督领域，该年发表的文献中大部分对于财会监督的重点研究方向都集中于财政监督，甚至一部分文献中还会将财会监督等同于财政监督。在这一阶段，有关财会监督的内涵、目标以及实施路径等都尚不明朗，学术界以及实务界仍处于探究摸索阶段。

2.内部控制。2021年关键突现词有“内部控制”。我们推测，对财会监督的早期研究主要关注各单位内部财会监督建设、完善和应用，因此较多的研究者也选择以内部控制为切入点，而且采用案例研究为主要研究方法。这些文献探讨如何通过对本单位内部经济业务、财务管理和会计行为的日常监督，逐渐建立起权责清晰、约束有力的内部控制体系和内部财会监督机制。

3.试点。2022年至今值得关注的突现词为“试点”。随着党中央将财会监督提升到健全完善国家治理体系的高度，财政部各省监管局贯彻落实中央的决策部署，着手积极推进财会监督试点工作，充分发挥财政部主责部门的作用，一系列由财政部各省监管局发表的文章开始展示对财会监督试点工作的探索情况。这些文献主要立足于各省监管局工作实际，总结试点工作经验，揭示财会监督推进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并针对性地提出解决对策以及后续实施路径，所以关键词中也会频繁出现“制度建设”“协同机制”等用词。

四、进一步分析

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之上，我们还进一步发现了目前财会监督文献的两个特点。

1.在研究方法方面，已有文献的研究方法以规范研究法为主，着眼于对财会监督的定位、内涵、理论框架、体系构建以及创新路径等问题的探索，分析财会监督在国家治理和监督体系中的位置，以期推进财会监督理论的完善与发展。另有一部分文章采用案例研究法提炼了实务经验，主要涉及各省、各单位以及企业关于内部财会监督体系的建设和实施路径的探索，以及财会监督在提高会计信息质量、防范财务舞弊等方面发挥的作用等内容。仅有少量文章采用实证研究方法，例如探讨财会监督对高管薪酬契约有效性的影响，以及财政部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对银行信贷行为的影响等。

2.内部监督能发挥财会监督主体的作用，是提升财会监督整体效能的重要环节，多数文献都是从内部监督的视角进行阐释，具体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加强会计监督，作为财会监督的第一道防线，加强会计控制、健全内部会计监督制度是推进财会监督的重要路径；二是加强风险防范和内部精细化管控、完善内部控制体系，以更好地发挥财会监督的事前监督作用；三是强化专业岗位职责，例如文献指出集团内部财务总监委派制有助于明确财务总监及相关人员的职责，强化财经纪律刚性约束，并对专业岗位人员的能力和职业道德提出更高要求；四是构建内部风险联控机制、加强各主体以及各类监督的贯通协同，以提高财会监督效率。这些文献为当前新时代下财会监督体系的完善与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

五、结论与展望

目前文献既有从理论的视角对财会监督的内涵、框架和体系构建等探索，也有财会监督实务实践的总结。随着《意见》正式出台，研究开始逐步转向制度建设、协同机制等更为具象和“落地”的内容。然而，总体而言，我们也发现已有文献存在选题较散，作者间合作较少以及文章互引程度较低的问题。结合《意见》，我们认为下一步研究可从四个方面展开。

1.分领域细化研究。《意见》给了财会监督一个较广的内涵，对象包括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其他组织和个人，内容包括财政、财务、会计活动的监督。不论是学术研究还是实务操作，在各领域都已有庞大的内容。财会监督会为各领域带来哪些变化等问题仍需专家学者展开细化研究，或者说未来需讨论哪些问题是“专属于”、“划归于”或仅仅只是间接相关于财会监督这一概念。例如，目前文献也有数篇基于财政部门处罚的案例研究，这些研究与一般意义的财务舞弊、财务违规研究有何不同？《意见》出台将带来包括处罚措施、力度、对象等在内的哪些方面的变化？又如内部控制与财会监督有何关系，实务中的具体实施过程有何区别等。

2.协同机制研究。《意见》提出，财会监督应关注各方的协同作用，一方面在总体工作要求中提出要坚持协同联动，加强贯通协调，从而推进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财会监督工作格局的形成。另一方面在完善财会监督工作机制中着重强调协同机制作用的发挥，即加强财会监督各主体间的横向协同；强化中央与地方部门的纵向联动；以及推动财会监督与民主监督、审计监督、舆论监督等其他各类监督的贯通协调。然而我们发现着重探讨协同机制的现有文献并不多，仅有极少文献开始对财会监督与内部审计监督协同监督机制框架的构建以及机制运行路径进行探析。我们认为协同监督机制的研究作为比较新的机制设计，可以作为今后财会监督领域的重点研究方向。其中需要注意的是，首先，协同机制研究的前置步骤也与上述分领域细化研究的内容相关，即需要明确财会监督对现有不同领域研究的影响；其次，各种监督协同过程中也需要建立诸多新的制度、措施、方法，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将有助于协同的顺利开展。

3.新技术应用研究。《意见》中的保障措施方面，在传统的制度、人才、宣传等措施之外，提及了加强财会监督信息化建设，比如充分运用大数据和信息化手段；建设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财会监督数据库等。基于近年来大数据、信息技术等发展成熟的背景，借助这些技术是提高监管效率和效果，解决监督力量不足的最有效手段之一。目前已有关于智能会计、高校财务信息化建设对财会监督作用的研究；亦有多地开始建设信息系统。未来，不同性质单位，如企业、会计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监管部门将如何建设信息化系统，信息化对各自单位的内部监督、外部监管将产生何种效果等问题都值得关注。

4.经济后果实证研究。如前文所述，现有文献以规范研究为主，仅有少部分研究利用财政部门这一财会监督主责部门的会计信息质量检查这一监管措施进行了经济后果研究（吴雅琴和苗倩，2022；祝继高等，2023）。下一步，随着财会监督实践的丰富，各类财会监督相关政策的出台，例如《中华人民共和国会计法》等法律法规修订等，将产生哪些经济后果、如何评估政策的有效性等问题仍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