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的日子

文／杭州外国语学校 吴玥瑶 图／与 鱼

在那些追光的日子里，那些绚烂的光点化作能量，融进了我的身体，不再离开。每次在跑道上挥洒汗水时，它们就星星点点地发出微光，随血液流遍全身。

太阳抛洒出亿万道光芒，透过云层的筛选，直直地刺进一个个树冠，又穿过疏密相间的叶片，最后悄悄地落在地上，形成无数细碎的光斑。我一边奔跑，一边观察，操场外一棵又一棵枝叶繁茂的柏树从身旁掠过，细碎的光斑不断地切换形状，让前方的路变得绚丽斑斓。

这样追光的日子，已经持续多久了呢？

小学三年级时，我有幸被学校击剑队的教练看中，开始了意想不到的击剑之旅。我天生好动，很快就迷上了这项紧张刺激的运动——每次我向前跨出大步，迅速地将手中的剑刺向目标时，感觉像是在追击某个隐藏在对手身上的光点。我沉浸在追击光点的欢乐中，无论课上课后，总是不厌其烦地问教练动作要领与制胜诀窍。浑然不觉间，教练在花名册上将我的名字悄悄地做了记号。

那天训练后，我脱去身上厚重的击剑服，还没来得及擦把汗，便被教练拉去了办公室。当我得知自己可以参加比赛的时候，无比欣喜地接受了集训的安排。

兴奋很快消失，每日枯燥的集训与我憧憬的课程完全不符。我的体能不好，每次正式训练前绕操场10 圈（2500 米）的热身跑对我来说，完全是一种煎熬。为了提升体能，我养成了长跑的习惯。崴脚和受伤成了家常便饭，但我深知，这并不是逃避训练的借口，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与考验——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胜利的曙光。想过放弃吗？答案是肯定的。但每次看见在赛场上挥洒汗水的学姐学长，我又觉得这些付出是值得的。

系统的击剑课正式开始。选剑种时，我没有挑选相对轻盈的花剑，而是拿起了一把闪烁着钢铁光泽的浑厚重剑。也许更重才能更强，才合我的心意。在教练的悉心指导下，我很快掌握了基础的击剑技巧，步伐、直刺、弓步、击打……我最擅长击打接转移刺，两个动作快速衔接，剑锋翻飞，令对手防不胜防。在集训中表现优异的我，信心满满地去参加协会杯比赛，没想到竟铩羽而归。那晚，平日沾上枕头就能入睡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知道自己缺的不是技巧，而是实战经验。那年暑假，我跟随教练去诸暨集训，与别的校队队员进行比赛切磋。短短5 天时间，我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向对手举剑敬礼。有一首老歌，叫《痛并快乐着》，正好能形容那时我的感受。每天在眼前出现的都是对手白色的击剑服，以及星星点点的红光与绿光——那是刺中得分的标志。在一场场面对面的较量中，我收获了经验，更收获了自信。我笑着将失败的念头挥手赶走，心中沉淀了点点星光。

从诸暨回来后，我参加了市运会的击剑比赛。相比协会杯，这次比赛更是高手云集。虽然我有些惴惴不安，但站上赛场时的感觉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旦投入比赛，我就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离，专心寻找对手的弱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红光与绿光的博弈。小组赛的成绩并不如意，刚好卡在出线的最后一名。进入淘汰赛后，一旦落败就意味着打道回府，许多选手因为太过看重输赢而变得束手束脚。许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放下心理包袱的我敢打敢拼，一路如鱼得水，竟杀入了决赛。

决赛的对手比我大一岁，听教练说，她拿过无数击剑的奖项。教练安慰我说，至少银牌保底了，权当见见世面，输赢已经无所谓了。我点头应着，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胜率不大，但每一场比赛我都要拼尽全力。

决赛安排在下午举行。午饭时，我仍在脑中模拟如何得分，演练自己的杀手锏。开赛前，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嘱咐了一句：“拿到一分就喊出来，喊出自己的气势！”说完推了我一把，转身回到观战席。

行礼后，我慢慢沉下心来，却被一声预示“开始”的哨响吹散了心神，眼看对手一剑刺来，只得收臂防守。陷入被动的我，很快被对手一剑得分。我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反追一分。之后的比赛异常焦灼，双方的分数咬得很死。但慢慢地，对手加快了进攻，在短暂的中场休息后，一开局便气势惊人，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剑封杀。连丢两分后，我低下头，余光看见窗边洒下的点点碎光。就这样失败了吗？我不甘心！在对手下一次进攻时，我直接举剑挡开，逼上前去，击打过后向前接弓步刺，这正是我的杀手锏——击打转移刺。对手猝不及防，绿灯亮起，我扳回一分。我收剑回身，握拳高喊一声，为自己打气。

随着荡气回肠的喊声不断响起，我将比分追至6∶7，而比赛时间只剩最后20 秒。计分板上的时间开始倒数，对手已经全然没有了进攻的意向。去冲刺吧，拼一把！冲刺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过不去的坎，以前的冲刺总是以失分或是互中告终。“再试一次吧，总会成功的。”我在心里默念。

我快步向前逼近，在几个弹跳步后，快速向前蹬去。最后一秒，绿色的信号灯亮了——成功了，我得分了！接下来便是决胜剑。我们抽签决定攻守方。我抽到了防守。深吸一口气，我沉下重心。在看见对手逼近之后，我后退两步，调整身位，然后闭了眼大声喊着向前刺去。再睁开眼，却没有如愿看见绿灯……

休息后，我离开赛场，慢慢走向集合点。太阳异常耀眼，我用手背遮挡，仍有几缕光从指缝中溢出，洒落到脸上，带着热意。我低下头，看见一枚奖牌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白的光泽。虽然只是枚银牌，但它在我心中却不亚于金牌，输赢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与收获。我用自己最擅长的击打转移刺追近了比分，又用自己最不擅长的冲刺在最后一秒扳平了比分，将比赛拖入了决胜环节。我没有退缩，我拼尽了全力，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这样的收获远比金牌重要得多。

离开了小学的校击剑队，之后的几年，学业日渐繁忙，初中的住宿生活也不允许我外出训练，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许久未拿起手中的剑。但即便如此，它还是给我留下了很多，也使我改变了很多。击剑激发了我面对逆境与困难时毫不退缩、迎难而上的勇气，击剑铸成了我坚忍不拔的毅力与魄力，击剑教会了我该如何成长，也让我体会到了竞技比赛的魅力。

虽然不再练击剑，长跑这个习惯却被我坚持下来了。不管有事没事，我都会去操场跑几圈，在清晨的初阳、傍晚的余晖或者夜晚的路灯下追逐光芒。很多人难以理解，觉得我在无谓地浪费时间，有的同学甚至说出“女生练体育无用”的可笑言论。初中几年下来，别人的不屑逐渐转变成了对我每次长跑考试都轻松拿下满分的羡慕。他们说，现在才明白坚持运动的意义到底在哪儿，但我却不完全是这么想的。对我来说，运动并不是一个相对功利的概念，而是一种让我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

在那些追光的日子里，那些绚烂的光点化作能量，融进了我的身体，不再离开。每次在跑道上挥洒汗水时，它们就星星点点地发出微光，随血液流遍全身。

正如头顶落下的碎光，将前路不断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