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岭南庭园的景观空间研究

赵国璇

（广州市林业和园林绿化工程建设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0）

0 引言

岭南庭园是实用性庭园，设计不求曲折幽深、柳暗花明，重在形成开敞通透、舒适美观的日常活动空间，其空间营造手法独特而巧妙。岭南人文环境开放而兼容，从文化内涵层面上看，岭南庭园的发展历史就是不断批判、转变的过程。

现代社会发展节奏飞快、文化交流频繁，现代庭园出现浮躁、商业化、设计脱离实际等状况，来自多种背景的设计思想和风格也造成园林作品的杂糅。本文在综合研究了大量岭南庭园及相关历史文化文献的基础上，对优秀的传统岭南庭园开展详细调研，深入分析了传统岭南庭园的思想内核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空间特色，并探讨了在现代设计中的运用，力求让现代岭南庭园的设计得其形更凝其神。

1 岭南庭园的形成基础

1.1 岭南传统美学思想及造园审美观

生活方式是景观空间演变的物质基础，而价值观念则是精神动力[1]。岭南传统庭园空间形式及审美特征的形成受多种文化影响，其传统审美观可以概括为“以实用为根本，以自然趣味为审美核心，以适度装饰为审美追求”。岭南庭园的营造，从未脱离自然环境，致力于营造自然环境中的人环境；在自然的背景下又加入丰富而细致的装饰来表达生活情趣和审美理念；而对自然的选择和装饰的运用，都始终以实用性为最根本的原则。岭南庭园是生活化的园林，庭园布局、设计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强调园景美观而实在、布局清晰而实用，且岭南人乐于将公共交往活动空间做园林化布置。

1.2 岭南庭园的空间意识与空间特质

岭南地区园林空间的营造并未脱离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空间的认识和偏好，追求天人合一、芥子须弥的思想依然贯穿空间营造的整个过程，但在区域文化及意识形态影响下岭南庭园对空间意识的表达有独特的形式。岭南庭园是作为承载日常生活本身的空间而存在，在这种“日常生活”中审美情感、借物明志等都属次要方面，更主要的是饮茶、休闲、社交等普通的日常起居，岭南庭园表达的是对环境优美、悠闲舒适田园生活的设想。岭南庭园空间追求实用，甚至出现了“舍美观而取实用的空间经营取向”或曰“实用美学”[2]，如空间中以小见大较少通过层叠的障景手法，而多通过空间的通透实现，既适应当地气候，又实现了空间的扩大化。

传统岭南庭园的空间具有秩序性、人工化、生活化的特点，而多个空间之间的关系具有连通性、流动性的特征。

2 传统岭南庭园空间分析

2.1 岭南传统庭园的空间形态

与中国其他地区传统庭园相比，岭南庭园具有不可忽视的规则形态特征，体现在园林空间布局、单个空间形状以及景观元素的造型特征等多个方面。

园林空间布局方面，各地园林中普遍存在院落式的布局结构。岭南庭园则整体布局不循规则、自由曲折，单个空间呈现规则性特征，体现出自然性和人工性的融合。岭南庭园布局中的图底关系大致分三类。

（1）集中式，以可园为代表，空间内向型特征明显，园景布置集中。

（2）渐进式，以清晖园、余荫山房为代表，各庭园空间串联布局，有明显序列感。

（3）分散式，如瑜园、台北林家花园，庭园空间随建筑的曲折而分散布置，景观空间与建筑紧密联系。受远儒文化的影响，岭南庭园中建筑布局不拘礼制，没有持续规整的轴线或仅有局部厅堂具轴线，庭园空间分散在建筑周围形成建筑绕庭、前庭后院或建筑侧庭的形式，通常不再设自然骨架而是延续建筑空间形式，体现人化自然的意蕴。

单个空间形状方面，岭南庭园空间在平面上表现为几何形或一系列规则几何形体的切分、组合，以及规则形和有机形的组合。按照空间曲直特征的不同，岭南传统庭园空间可分为四大类：①方形庭园空间。②曲折形庭园空间。③多个几何形组合重叠形成的不规则几何形空间。④规则与有机组合形空间。此外，岭南庭园也有更多狭长空间，其出现是基于岭南地域气候的实用性设计，也赋予岭南庭园更强的透视感[3]。

造景元素的外形特征方面，岭南庭园追求自然环境中的人工艺术性，在设计中不吝表达人为改造的特征，规整的造型体现了岭南审美观中对自然的装饰性表达；同时几何形简洁明快，体现出直接、实际的审美取向，也是岭南庭园中市井化的体现[4]。岭南庭园的造景元素常具有规则式的外形特征，赋予空间强烈的秩序感，如清晖园水庭、余荫山房水庭都是由方池统领规则式空间，梁园群星草堂水石庭、澳门卢家花园等庭园中的自然形水体也是采用规整石块砌筑池沿；庭园铺地、花台花池等多由人为加工的规则材料构筑，地面亦多采用石板、砖块铺就。

2.2 岭南传统庭园空间的尺度特征

平面尺度方面，岭南庭园的营造以交往及生活为目的，其空间多采用常人尺度，以求便利舒适并为家庭交流预留空间；景观空间距离亦多体现为社交距离，空间开敞但不空旷。岭南庭园的空间布置多为向心式空间，有利于聚集和交流，体现了使用者对户外交流活动的需求。此外，岭南庭园中“房前”空间多，“房后”空间极少，实质上是共享空间多于个人空间，这种空间划分形式与江南园林中较大比例的个人私密空间形成对比，进一步体现了传统岭南庭园的社交属性。

立面尺度方面，岭南庭园空间的宽度和围合界面高度比往往等于1 或小于1，构成了空间的封闭感，这种设计是出于湿热、强日照气候状况下对遮阳的需要。对于这种封闭感，常通过制造狭长空间赋予透视感或抬高观赏点扩大视域的方式解决。

庭园构件尺度方面，同为宅居园林，岭南庭园也显示出与江南宅园的不同。以园门为例，江南园林园门体量小，设计简单而低调，表达出明显的消隐意向；岭南庭园主入口则相对较大，常带有歇山顶结构，并通过砖雕、灰塑等丰富艳丽的装饰进一步夸大园门尺度感，显示了岭南庭园主人的入世思想。

细部装饰尺度方面，岭南庭园具有多重尺度特征[5]，但仍以小尺度为主，注重材质肌理，雕刻艺术以及雕花等形式都是建立在小尺度观赏的基础上。

2.3 岭南传统庭园空间的界面特征

岭南庭园景观空间界面的总体特征为灵动多变，精致轻盈。

色彩方面丰富艳丽，表现为青砖黛瓦、黑色柱梁与灰塑彩画、金漆雕镂的和谐搭配，其色彩的丰富程度与经济发展、装饰手工艺水平提升有紧密的联系。岭南庭园中色彩的选择表现为建筑周围暖色调高纯度、深入园林为冷色调低纯度，这一变化趋向也是一种批判性的选择，岭南庭园表达日常化、人工化的自然，建筑有不可忽略的控制作用，通过暖色加以强调；而过渡至自然环境，色调冷却、变灰是人工向自然的融入。

材质和形式方面，表现为变化多样。岭南庭园中对材质的选择及使用手法十分丰富，都是基于对自身条件的充分理解及对外来材料、手法的灵活应用。以玻璃为例，瑜园船厅后仓玻璃窗扇图案为中心对称花朵形，与哥特教堂中玫瑰窗十分相似；而清晖园小蓬瀛、可园双清室都是传统式样的木构窗棂与玻璃搭配；还有些窗玻璃通过蚀刻等工艺画上了中国传统花鸟图，如清晖园中的蚀刻玻璃“羊城八景”，使玻璃这种外来材质也带上了浓厚传统特色；余荫山房中使用紫蓝色玻璃，通过不同玻璃块观赏园景能产生四季变化之感，体现中西文化的交融[6]。

观赏感受方面追求轻盈通透，追逐光影带来的审美效果，这种追求体现了岭南地域特定地理气候及文化条件下，人们自由灵活的生活态度。庭园建筑窗体面积大，满周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体，使建筑整体看起来更加轻盈通透；岭南庭园中很多柱础采用了下端收细的形式，常见的包括双束腰宝瓶形、单束腰花篮形等，这种束腰的设计及装饰性花纹雕刻都使柱显得更为纤细，建筑也更为轻盈。轻盈的建筑质感缓解了狭小庭园空间中四面围合的压迫感，带来轻松的生活氛围；而通透除扩展空间的作用外，也意味着充分利用自然气流进行通风换气，其本质都是追求空间舒适宜居。

2.4 岭南传统庭园空间的围合与分隔特征

岭南传统庭园空间在立面上的特征为视线内向、界限分明。内向型的空间以及视线组织是中国庭园的传统形式，岭南庭园面积小、围合界面相对高，其内向性体现十分明显；围合空间的多种元素也体现出明确性的特征，形成清晰的空间实体界限。岭南庭园中围合空间的实体可分为以下6 种类型：实墙、花窗景墙、单面开放建筑空间、多面开放建筑空间、花基及围栏、山石及植物，除山石植物外，其他围合元素均具有分隔清晰明确的特点。

2.5 岭南传统庭园的空间序列

岭南庭园中的空间变化体现出“由开敞到紧凑”、“由丰富到单纯”的变化趋向，这是岭南人世俗化的开放性格在空间中的具体化。岭南庭园通常经过短距离的入口空间首先进入较大较开敞的庭园空间，然后随着景观空间的深入，空间距离逐渐缩短，层次逐渐简化，出现层层收紧的变化趋势。以古清晖园为例，古清晖园空间序列明显，入口为一开敞水庭，以建筑形态为主景，通过水面倒影及园外借景丰富层次；进入花园后空间相对收束，花草景物近在咫尺，视线由远望建筑变为近观花草及装饰构件；到达住宅区后建筑高耸，空间封闭性明显加强，在建筑围合下环境清凉静谧，在小尺度中获得宜人的空间效果。

2.6 岭南传统庭园空间的扩展

岭南传统庭园中扩展景观空间的手法包括园内空间的相互渗透和园内外空间的融合两方面，园内空间的渗透通过游线的组织以及借景、框景等造景手法实现，园内外空间的融合主要通过临界面交融和抬高视点进行远望的方法实现。

传统庭园空间尺度小，设计从实用性考虑不求景物的新奇多样，而是通过变换视点对景物、空间进行多角度的识读，因此游览路线多围绕庭园空间展开，且在立面上也有拓展，多条路线重叠、围绕，形成网络，让人可以从各角度进行观赏。岭南庭园中广泛的采用借景框景、透景等手法实现相邻空间的景观渗透，大量设置门洞、窗口进行框景，漏窗、花窗等又为所漏之景增加了一个层次，被分隔的空间通过门窗获得连通关系，空间景深也有所增加。

岭南庭园主体空间多采用内向式设计，但当周边环境条件较好时，也会采取外向式设计的手法，如可园就是借用院外水塘之景扩大空间尺度。此外，岭南庭园常常通过登高来扩大空间感受；在其他风格的园林中这种手法并不多用，是岭南园林的特色之一，可园邀山阁、瑜园二楼平台都是典型例子。

2.7 传统岭南庭园空间的生活化特点

岭南庭园中许多设计形式的出现都是基于使用功能的需要，如通行便捷的规则式布局、庭园与建筑形成的便于遮阳避雨的联房广厦形式等。此外，岭南庭园中特意设置的观赏性“景点”不多，而空间变化丰富，倡导在庭园中的生活。设计中常常将室外亭廊或建筑檐廊扩大化成为敞厅，在周围布置桌椅，形成室内空间在室外的扩展，园主在敞厅内可以饮茶聊天或吟诗作画，顶盖起到遮阳或避雨的作用。

3 传统岭南庭园的特色及局限性

传统岭南空间特点可概括为“空间有限，画意无限”，包括5 个方面：秩序性、人工化、生活化、连通性、流动性。其中单个空间具有秩序性、人工化、生活化的特点，多个空间之间的关系具有连通性、流动性的特征。秩序性表达为空间形状、肌理及空间边界的规则形态；人工性表达为空间界面中广泛存在的人工艺术装饰手法；生活化表达为庭园中强调实用性的空间细节设计；连通性表达为相邻空间之间、庭园与外环境之间通过视线产生的景观渗透性；流动性表达为通过游线组织获得的空间整体性以及动态的观赏体验。多特征综合表达浓厚而富有特色的诗情画意。

在现代社会背景下，传统岭南庭园的功能、结构、意境设置及空间经营处理等都出现了一定的局限性，具体包括：传统庭园空间的功能承载能力不再适应当今时代背景；生活方式的变化使传统庭园空间的尺度有了局限性；审美追求的变化使传统庭园空间的“情趣性取向”显得过于狭隘；今人对景观空间的情感诉求存在多样性和复杂性的特征，使传统庭园空间的情感设计方法难以适应；空间设计语言和形态设计理论的极大发展需要有新的空间意识和空间价值判断。

4 结语

岭南园林艺术是开放兼容、与时俱进的，在现代岭南庭园空间设计中，应将传统艺术手法与现代实际相结合，通过强化空间秩序性、强化入口空间、强化庭园内部与周围环境的关联、丰富空间设计语言、扩展设计中的形式语言、空间的场景化设计、以功能为标准转换设计重心等方式，开展现代岭南庭园设计。岭南庭园的发展和变化始终以实用性为设计和评价的标准，批判性思维在思考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现代庭园设计中应当更加系统、充分的运用批判性思维，以“营造理想生活场景”为目的，灵活处理不同的问题和矛盾，使现代岭南庭园获得更多维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