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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媒介的多维记忆功能与媒介依赖问题

2023-11-02贾广惠

编辑之友 2023年4期
关键词:记忆功能

贾广惠

【摘要】大众媒介有多种功能。研究发现,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其记忆功能更为凸显,呈现出多维性,但受众对媒介的记忆依赖更为严重。文章基于大众传媒对受众的巨大影响,探索其多维记忆功能,分析其历史记忆、时间记忆、知识记忆、符号记憶、情感记忆、实用记忆等主要方面,进而反思作为集体记忆的衰退与个体对媒介的依赖,以促进受众对媒介功能完整深入地认知与把握。

【关键词】大众媒介 记忆 功能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4-056-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4.008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当今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受众接触使用媒介的频率与时间前所未有地增长。大众媒介(含新老媒体,以下简称媒介)越来越多地涉入了受众的精神与物质生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媒介的功能也随着受众的需求开发而扩大延伸。西方学者最早研究了媒介功能,有拉斯韦尔的“三功能说”:传递信息、守望社会、传承文化遗产,后来赖特又补充了提供娱乐的功能,于是成为学界普遍认同的媒介四大功能。但随着媒介形态、种类和数量的扩展,媒介的作用体现得更加丰富多彩,其功能也不再局限于以上四个方面,而是具有了多维性。近年来,国内有学者也提出过媒介的舆论导向功能、社会教育功能、社会服务功能等,符合媒介应用实际。这些也是人所共知的效能,不需赘言。但随着媒介的快速发展,人们使用媒介过程中彰显了有关记忆的议题。在一个信息爆炸、信息超载的时代,媒介一方面提供了过多的信息,另一方面则充分展示出可以帮助完成个体记忆、社会交往、生活服务等多维度功能,整体上反映出新媒体时代的媒介记忆功能。媒介记忆功能在媒介化时代变得突出,值得关注和探索,也可谓一个新功能。它是人类记忆的集中反映,也体现出具有无限容量和超强功能的记忆形态;它在一定程度上是人机(媒介)分工的产物。由于人的记忆能力局限,且人自身的惰性与依赖机制驱使人要将大部分记忆“外包”出去,媒介就是一个合适的承包者,它不仅帮助人们减轻了记忆负担,而且有助于人们利用记忆收集和整合信息,还有助于促进集体记忆、国家记忆、民族记忆。很多组织化的仪式,就是进一步促使这些记忆深化,对抗遗忘,塑造认识的共同体。

媒介记忆研究具有重要价值。根据其发展应用的现状,可以分为三个方面:其一,获取知识与信息成为人们生存的必需,这是媒介记忆能够达到的基本目的,但是很多人还没有充分认识到媒介的这一个体服务功能;其二,媒介记忆有一套系统,包括技术与思想层面,对这套系统的运用,能较好地满足媒介需求;其三,媒介记忆对个人、组织、国家、民族意义重大。个人和家庭、家族需要其保存信息和温故知旧,各组织单位也离不开其提供的数据资料;在国家、民族层面,共同体的维护更需要其支持,从历史与思想、仪式与精神、文化与传统等方面强化归属感、凝聚力。可以说,媒介越发达,人们越需要媒介记忆,生活在一个媒介化时代,人们之所以离不开媒介,很大程度上是离不开对它的记忆功能的依赖。

媒介记忆功能是一个动态运用的过程,“记忆过程通常可分为三个阶段:编码、储存、提取 ”,[1]较为复杂。媒介记忆也需要进行一种体系的建构,以使它更清晰地被认知和理智运用。但是,媒介记忆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关注、理解和把握,不仅在被运用中欠缺理性观照,而且对这一功能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或者说很多人并没有充分认识到媒介的记忆功能及其巨大意义,如何发掘它的各种主要功能以更好地服务主体需求,进一步避免过度使用导致的媒介依赖消极后果,是目前一个亟待解决的重要议题。本文基于媒介功能的延伸,开展一定的文献回顾,借助相关理论深入探索其功能的延展,进而解释三个问题:为什么媒介记忆是媒介的一个新功能?其记忆功能体现在哪些方面?如何利用好媒介记忆功能?关于第一个问题,在前面已经有所阐释,简言之就是两个方面,一是人的记忆需要媒介分担,二是媒介技术达到了这样的能力,包括充分的储存和便捷地查阅提取。

二、有关理论与文献回顾

1. 媒介记忆理论

通过文献查询可知,对于媒介记忆的研究主要分为纯粹的概念与理论两大方面。记忆概念与理论是西方学者探索创立的一个知识框架体系,这是从对记忆、个人记忆的关注延展到集体记忆、再到媒介记忆的一个不断深化的研究轨迹,媒介记忆的角色逐渐被凸显出来。20世纪80年代,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开创了记忆理论,其标志性著作《论集体记忆》通过对集体记忆的研究,突破了过往关于个体记忆研究的局限。他认为:“我们对于过去的概念,是受到我们用来解决现在问题的心智意识影响的。因此,集体记忆在本质上是立足现在而对过去的一种重构。”[2]集体记忆从个人记忆的狭隘视野中超脱出来,引领和凝聚共识共享共情,趋向于培育想象的共同体,这就发展出较为开阔的学术视野,“当个体记忆被置于集体记忆当中的时候,记忆就不再是个人问题,而是一个关乎群体与社会的伦理道德问题”,[3]有关记述小人物、家庭、家族的内容,其背后也折射出一个大时代的记忆纹理。

2. 有关研究

除了有关记忆理论,在媒介化时代,作为集体记忆的一种——媒介记忆的作用逐渐受到关注。既要认识它,又要运用它。其代表最典型的集体记忆,既承载着一定的意识形态,又蕴含着群体的愿望与诉求。可以肯定的是,“记忆作为媒介的一个新功能,帮助储存信息、唤起注意、改变认知等。由此可以认为媒介记忆专注于媒介对于历史的取舍”。[4]媒介记忆本属于集体记忆,通过对历史的选择表现出来。[5]媒介记忆在维护权力的合法性与统治秩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塑造社会认同的重要力量,也是代际传承的重要中介,[6]不仅在呈现历史的过程中一定程度上担当了历史教科书的角色,而且对时间进行了改写。媒介时间是一个被媒介所塑造的越来越精确的时间概念,从传统的节气时间、日照时间、钟鼓时间、打更时间,再发展到机械时间、电子时间,相应地时间又被媒介切割为年、月、日及时、分、秒等更为精细化的时间单位,体现了媒介塑造的能动性。[7]

学者邵鹏关注媒介记忆理论与媒介应用,其成果最多且具有代表性。其《媒介记忆理论:人类一切记忆研究的核心与纽带》是国内第一部运用媒介记忆分析西方记忆理论的著作,包括媒介记忆概念与运行机制,记忆内容、形式、种类,媒介介入社会与历史,媒介记忆症候,创新媒介记忆等方面的梳理探索,在宏观抽象的视域中展示了媒介记忆丰富繁杂的内容体系,具有内在的学术张力。作者基于媒介记忆的基础,表达了研究的愿景:“媒介如何优化记忆、深化记忆、保障和保护记忆,提高和扩大媒介记忆效率与记忆成果,使媒介记忆服务并服从于人类的文化传承、信息传播、知识创新和社会进步,应该是媒介记忆研究的主要愿景和使命。”[8]这些多维度的分析论述标志着我国新媒体时代媒介记忆本土化研究的开端,具有指导性价值。

从中外学者的相关研究可以看出,媒介记忆的作用更为突出,需要进一步细化、深化有关其独特功能的研究。由此,本文将在此基础上探索对受众而言密切相关的、具有实用价值的一些媒介记忆的侧面。这些侧面很少得到应有的关注和分析,且在受众的媒介实际应用中出现了一些偏差,有些媒介记忆方式与内容已被排斥和疏远(如集体记忆离散化、空心化),导致受众不能正确认识和使用媒介(逐渐荒废传统的人脑记忆功能,过度依赖网络搜索),这对个人、组织甚至国家、民族都有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特别是造成个人封闭、自私、冷漠等症候,进而又疏离民族、国家集体的公共事务)。着眼于媒介的功能延伸,笔者发现,尽管受众普遍使用媒介甚至依赖媒介,但对于媒介的认识,特别是记忆方面的功能还比较陌生,学者的研究也应转向对此实际问题的关注,解决媒介记忆中的问题和受众媒介依赖症。本文承接媒介记忆功能如何体现这一问题,针对媒介记忆功能所体现的六个维度做出一定的揭示分析,以强化对其功能的认知。对此揭示即是希望帮助人们认识媒介记忆的利弊,充分利用媒介记忆功能,促进媒介更好地为使用主体服务。

三、历史记忆与时间记忆

1. 历史记忆

媒介记忆功能的一个突出表现是对历史的凝视与回望。让历史服务于当下,一个主要方式是通过媒介体现。历史蕴含着时间,而时间承载着历史,媒介记忆属于时间的范畴,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历史记忆。媒介记忆蕴含着历史记忆,并以时间为单位展开记忆。“历史记忆作为集体、民族国家根基与情感联系的记忆,需要媒介的表达、叙事和建构,通过它不断地进行仪式化的重复再现,使国家、民族的象征符号和观念意识符号一遍遍地得到演绎,借以向民众传递历史事实,表达历史观念,传扬民族精神,凝聚历史共识。”[9]对媒介而言,特别是从当下来看,媒介的历史记忆非同寻常。族群、国家、单位、家庭和个人都需要历史记忆维系。历史学家克罗齐指出,“精神本身就是历史,让它存在的每一瞬间都是历史的创造者”,[10]对历史的需要是历时性的,是从上到下的精神诉求,也是绵延不断的时间之维的合理存在。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特别是近代以来的中国历史更需要不断记忆,以凝聚精神,唤起为国家自强的奋斗动力,以及充分的理想信念。

这种文化记忆典型反映在主流媒体的民族复兴的家园叙事中。尼克·库尔德里在他的著作《媒介仪式:一种批判的视角》中认为,媒介仪式可以指那些围绕与媒介相关的核心类别与界限组织的规范化活动,这种活动可直接或间接表明其和那些与媒介相关的宽泛价值之间的联系。[11]主流媒体往往通过一系列规范化活动开展有关报道,唤起强烈记忆情感,强化精神认同,凸显历史不可忘记的集体认知。兰德尔·柯林斯亦在互动仪式理论中提出,仪式传播可以强化受众的道德感,通过互动,维护群体中的正义感,尊重群体符号,防止受到侵害。[12]

“当历史记忆指向民族解放斗争时,它遵循单一的国家叙事框架。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共同的根基情感是强大的凝聚力。这种共同感来自对国族的起源历史的认同。”[13]正是有了党的坚强领导,才实现了民族解放、国家强大,推动着媒介的历史记忆一次次地使用胜利叙事、成就模式。于是,媒介记忆主要以党的生日、国家的生日、人民军队的生日、抗战胜利日等为主要标志,突出几乎一样的主题。这样在一次次的主题相似、内容接近的历史記忆、媒介仪式化呈现的循环中,过往的历史解读满足了当前需要它实现的使命。“在(纪念)节日传播的过程中,代表传统文化的各种符号被创造并加以传播,借助符号的力量,受众在传播中感知着符号所携带的文化与意义,从而使个人的价值观、文化观、凝聚感得以不断加强。”[14]从媒介的实际表现也可以理解,历史记忆往往通过特定的纪念日唤起一定的情感、认知和价值。

2. 媒介时间

除了历史记忆之外,媒介时间的记忆又在历史的维度里提供另一种参照。媒介时间的一个突出效用是体现受众所需要的、被提醒的时间维度。媒介时间改写了人们的时空观,追求效率是一个目的,生活节奏加快又是一个结果,人们通过它感受到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只能被动地跟随它朝前奔跑。时间越来越精确无误,人们也越来越忙碌不息。可以说,媒介时间正在侵蚀和吞噬人们本可自行支配的时间,甚至窄化了地点(活动区域)。过去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遥不可见,人们在被媒介时间驱赶得极度疲惫的过程中,对过往那种悠然自得的慢生活心生艳羡。但现代的媒介时间将年、月、日进一步推进和精确化,人按照它的指示行动,媒介也就成了幕后操控者。这本来是人们出于需要才产生的时间标准,可一旦推行开来,就在削弱甚至剥夺人们的自由——使用时间、规定时间的自由,及扩展活动区域的自由。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的时间不够用并非错觉,而是媒介时间(既是媒介规定的时间,又是使用媒介的时间)被无限分割、无度消耗,人们过度使用媒介(特别表现为难以自控地看了很多浪费时间、消耗精力的低价值甚至无用的视频),却不知被媒介侵蚀、掠夺了太多的个人时间。

这在今天突出反映在过度使用媒介,造成健康损害、精神委顿、记忆衰退、茫然无措,对时间更加渴求,从而不惜熬夜、牺牲交流学习等正常的社会化成长发展所需要的时间——大量时间被媒介吸附了,使用者得到的甚少,失去的太多。

四、知识记忆与符号记忆

1. 知识记忆

人们依靠媒介记忆接触历史同时消耗时间,但也能够借此储存知识和符号,拓展个人视野和提升素养。毋庸讳言,媒介记忆承载着知识,也体现着符号记忆。人们获取知识的渠道多种多样,除了学校这样专门的求知机构外,最持久最频繁的还是通过媒介——报纸、电视、电影、书刊、网络等。媒介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知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面对媒介浩如烟海且持久不息更新着的知识宇宙,人们无法完全掌握,只能通过媒介协助求知。媒介承担起知识记忆的职责。同时,知识是可以扩缩的,太多的知识需要媒介命名以简化记忆,降低记忆负担,于是有了知识的符号化生产。媒介制造的符号统领着很多知识,时时规范着知识的含义与用途。

知识的压缩产品是媒介符号。符号记忆则是蕴含丰富知识的对象投射。睹物思人是物品(遗物、过往之物)引发的回忆和感触,此在之物是一个符号。媒介对于事物的命名则固定和扩大了一种符号的标志性内涵与意义,以利于广远的传播。对自然之物的命名符号化的很多,如“喜马拉雅”寓意世界最高的地方;“可可西里”这一名称包含了20世纪80年代的淘金热、20世纪90年代的盗猎藏羚羊、21世纪以来的旅游冒险等丰富曲折的故事性、传奇性事件的有关知识。在历史的维度上,每一个著名的符号,只要媒介触及,其厚重的思绪、浓烈的情感就会凸显,过往的知识也会涌上心头。今天,媒介出现“汶川”字样,也会唤起令人难忘的记忆。由此可知,“媒介记忆的符号化生产,是通过一系列命名的手段得以实现和持续的”。[15]符号化使之容纳了更多的知识和信息,也扩充了媒介记忆的容量。

2. 符号记忆

媒介符号是知识的有机组成部分,而知识是人们生产出来的,是历史的遗存,更是通过媒介积累下来的。从钻木取火、石头雕琢(花纹或外形)到发明文字并刻写在龟甲、石头、金属上以求传之久远,再到发明纸张,人们由此求得知识的延续和生产。中华文明通过这些媒介负载的知识代代传承,成为世界上唯一的没有中断的伟大文明形态,造就了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我国无愧于最古老的文明古国美誉。在漫长的历史演进时期,人们依靠石头、金属、龟甲、竹简、帛书、纸质媒介以存取知识,又通过它们保存个体和集体的记忆。到了近代,外国传教士传入报纸形态,而后有杂志与广播,使得知识记载便利,获取渠道也由此增多。发展到21世纪的新媒体时代,知识的储存、获取和利用已丰富多彩,想查询的知识几乎应有尽有。为容纳更多的知识,网络也采用了符号浓缩和简化的手段,使一类知识有了代称,方便检索和提取,这就是通过媒介记忆完成的知识汇集。对此,保罗·康纳顿在《社会如何记忆》一书中指出,知识记忆分为两种类型:一种可称为体化实践,是人与人、人与群体之间的信息传播过程;另一种称为刻写实践,是人们用来储存和检索信息的现代手段,是通过印刷、百科全书、索引、照片、录音机、照相机等进行媒介传播的过程。[16]随着技术进步,古往今来的经典作品很多已经在网络上储存,大多不需再去图书馆查询就可以看到扫描件或复制品。媒介帮助人们承载了整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记忆任务,剩下的事情是人们如何去索取和利用它们,再去创造新知识。

五、情感记忆与实用记忆

1. 情感记忆

除了承载越来越丰富的知识符号,媒介还承载着人们的情感,以及满足人们的各种实际需要。“记忆并非无数僵化的、无生机的、散碎的痕迹的再次兴奋,而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重构或建构过程。”[17]也就是说,人类用情感来标记记忆是大脑无与伦比的优势。人是一种精神、情感动物,“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媒介的情感记忆也是基于主体的需要,这既是媒介记忆的策略,也是人们利用媒介封存、陈酿此时的情感以待此后随时提取品味的需要。就客观性明显的新闻来说,也有采访者通过事实灌注情感的主观努力,呈现的事实是被选择的有倾向性的事实,而事实的多侧面中实际上也混合着自身和采访者投射的情感,两种情感有接近也有提升的可能。为促进接受和散播,新闻事实的情感应该是传播者经常制作、加工从而采用的元素,欲借此产生思想的震撼力、情感的穿透力、視觉的冲击力。媒介传播之后成为新闻名篇的缘由之一也是传播者借助震撼事实和情感开掘,以情动人,在此后的时空内欲达到经典永流传的理想效果。再看其他影视类作品,更是利用了刺激情感的元素,吸引人的关注,加深情感刺激下的记忆。所以,媒介记忆蕴含了情感元素是其应有之义,情感元素强化和促进了媒介记忆。

2. 实用记忆

媒介记忆还突出了实用价值的满足。媒介本来就是人们的一种实用工具,借助媒介达到各种目的,在今天已经极其便利快捷。手机成为“一机在手,万事不愁”的搜索服务利器。但是人们确实已不需要过多的人脑单调记忆,因为很多记忆的功能已由手机网络自动承担了,人们只需要学会使用那些按键、懂得简单的检索搜寻步骤就可以了。媒介提供并丰富着各种娱乐、游戏、购物、休闲、旅游、查询、求知等服务,实用功能几乎应有尽有,而那些实体空间或人们不得不奔跑接触的场所,多被媒介容纳和取代了。媒介的实用记忆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了极致。

六、媒介记忆面临的挑战

虽然媒介记忆功能已经凸显,但在有些方面还是遇到了挑战,如个人层面与集体层面。个人层面利用媒介记忆走向了媒介依赖,集体层面则面临媒介记忆被消解的问题。

1. 个人层面

个人层面主要是媒介依赖与迷失问题,如过度沉迷于媒介娱乐,包括网游成瘾、看直播、逛淘宝、追剧等问题。没有媒介的发达便利这些都不会发生,人们通过手机进行各种娱乐,逐步陷入了尼尔·波兹曼警示的“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18]这样一种可悲状态,这是严重的媒介依赖问题表现。这里的媒介记忆已被严重扭曲:一是受众只关心娱乐带来的快感记忆,并且为之沉迷上瘾;二是受众抑制了正常的人脑记忆判断,主动或被动接受垃圾信息、有毒有害信息,难以清醒和挣脱被控制的状态。

新事物出现有一利必有一弊,媒介记忆与媒介依赖是使用媒介时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既然受众托付给媒介越来越多的记忆,也就必然导致日趋严重的媒介依赖。由于人们使用媒介特别是新媒介的时间很短,缺乏科学正确的媒介素养,不会合理区分正确地加强媒介记忆与过度使用媒介的界限,就造成越来越严重的媒介依赖。媒介再发达便捷,也只是一个使用工具,相对于人这个主体而言,只能是一个客体。这是基本的认知和把握,但受众过度外包给媒介越来越多的记忆,越来越沉迷娱乐且放纵自己的懒惰,就催生了愈发严重的媒介依赖问题。媒介依赖形成了一种网络成瘾的心理依赖与精神症候,越是使用媒介,就越不能离开媒介。没有媒介,有些人就如失去了灵魂一样,变得不会思考,也不会行动,连基本的社会交往、家庭伦理、文明规范等都变得陌生难识,甚而不知所措,成为麻木狭隘的“容器人”。

由此出现了哲学意义上的人的异化。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其实已在很大程度上揭示了人的主体性丧失问题,他是基于大工业发展、剩余价值被榨取,对工人受到机器奴役进行揭示:“这样一来,这种异化劳动导致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变成对人来说是异化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9]媒介依赖带来的异化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被欲望、空虚、焦虑等不良心态所驱使的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对自身有害的行为中的他者,自身往往不自知或难以自控。在媒介依赖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症候,那些网络沉迷的人每天花费大多数时间在手机网络中,消遣娱乐、消费、消磨精力意志等,但得到的远远没有损失的多。其个体也在日益萎靡消沉,不仅无所作为,而且与正常的人性渐行渐远,甚至连基本的道德伦理都弃之不顾,因为他被媒介吞噬了灵魂,只能在所谓的自己的那个受到操控的虚拟世界中获得快感。

2. 集体层面

媒介记忆遭遇的挑战主要是重要的集体记忆被消解的问题。美国当代心理学家巴里·施瓦茨认为:“(媒介)集体记憶像所有的文化体系一样,是一种运用象征的形式表达其固有观念的符号体系,人们通过这种符号体系交流、保存和发展他们对生活的认识与态度。”[20]这句话实际上明确了集体记忆的社会功能,也是维护传统文化价值与当代意识形态的重要支撑。集体记忆是对过去事件与情境的高度选择的议程,主导着公众对其历史身份的认识。在高度统一的威权主义时代,人们接受的几乎是一样的思想、一样的价值、一样的指导,其思想认识、行动都比较接近,也更多一致性地外化为集体主义表征,这显然有利于凝聚人心、聚合行动,产生巨大的合力,组织、国家、民族这一类想象的共同体得以强有力地维系。通过文化知识传承的也是这样一种集体性的共识,传统的价值观产生着维系家庭、单位、国家,满足共同体的情感认知、思想倾向的积极效能。媒介的新闻生产则是深化这种功能的主要工具。

比较可怕的是这种媒介记忆中集体精神的消散。集体精神作为集体记忆的主体,是凝聚人心、维护主流价值的基础,也是人们普遍认同的意义。但后现代主义鼓动的去中心化不仅会撼动拆解社会事实及其背后的价值体系,还会消解集体意义。“集体精神的破碎不仅可能导致社会事实的坍塌,还会导致集体记忆中集体意义的流失。集体意义的生产还受到集体表征结构碎片化和表面化的压制。在网络盛行的时代,人们更愿意看视频、图片,及鲜明、流畅的新闻标题,冲突性和戏剧化的情节。”[21]目前,受众正在从以往对集体的依附转向对信息的依附,从对集体信念的依赖转向对个体建构信息的依赖。过往的集体记忆正趋于消散,同时受众基于娱乐满足的个人记忆正在扩张,越来越转向个人化、娱乐化、碎片化的感官满足,这就是后现代主义影响下的一个不良后果。

七、有关结论与思考

综上所述,论文分析了媒介记忆中的历史记忆、时间记忆、知识记忆、符号记忆、情感记忆、实用记忆的多维度功能,由此探讨了受众媒介依赖导致的人的异化问题。媒介记忆作为人们生下来就拥有之物,承载着的是人们的“前世”记忆和获取知识的先天条件。随着媒介的扩张,媒介占用受众的时间增多,媒介的记忆功能必然也随之增强。受众需要媒介承担的记忆种类不断扩展,但也要掌握一定的平衡,不能过度依靠媒介记忆而变得懒惰和失忆,甚至导致媒介依赖,任由媒介主导自己(网络沉迷、游戏成瘾等),带来个人的异化。应该采取一定的措施去平衡这种人媒(机)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结合以上六个维度的媒介记忆体现,提出一定的改进建议。

首先,对于历史记忆,需要媒介根据当前的必要性来反映过往的史实,教育受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做到以史为鉴,把握当下。[22]这方面既要受众主体自我掌控正确的历史观,又要通过媒介更丰富全面地记忆历史,增长见识,接续智慧,以备多用。媒介的性质决定了刊播新闻是它的主要使命,但也要留给历史展示一定的空间,还要提供真实客观的过去,媒介要和歪曲抹黑历史作斗争,掌握真切的史实,为广大受众和后代确立正确的历史观。只有“借助集体记忆,借助共享的传统,借助对共同历史和遗产的认识,才能保持集体认同的凝聚性”。[23]对待媒介的时间记忆,需要受众理解媒介时间是一种更为精确的时间计量单位,意在督促人们珍惜时间,利用时间,充实时间,避免浪费时间和游戏人生。

其次,对于媒介的知识记忆和符号记忆,应该做到主体和媒介有所分工,人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好,但是可以把那些无法承受的、难以呈现完整记忆的机械知识交给媒介掌握处理,保证用到时能够快捷准确提取。适合机械记忆的知识更多地由媒介承担,而人文社科类的基础知识掌握则应该是主体自身的任务,尽量避免对搜索引擎的过度依赖。在媒介符号化方面,主体既要善于理解掌握媒介符号,还要学会创造符号简化媒介记忆以便于运用。

再次,在媒介情感记忆、实用功能方面,受众需要媒介储存一定的情感,从媒介中获得情感慰藉,得到一定的情感满足,汲取一定的精神动力,但不要沉溺于媒介的虚拟情感,混淆与现实的区别。在实用功能方面,媒介的服务内容和种类越来越全面丰富,受众主体可多方面地利用,满足自身需要。但也要避免因实用功能的满足而退化了行动能力,脱离现实生活,带来反社会化后果。总之,要合理利用媒介这六个主要方面的记忆功能,发挥媒介的积极作用,避免过度使用,导致不合理的媒介依赖,避免人的异化状态,杜绝走向媒介记忆的反面。

结语

在媒介化时代,人们仍然离不开媒介。正如芒福德所言,媒介是容器。媒介的作用凸显,个人更加需要媒介的各种服务来分担个体接受无穷无尽信息带来的负重,以便轻装上阵。因而需要强化媒介记忆,正确把握媒介的记忆功能,加强跨学科探索,开拓多维视野。这也是学者卡罗琳·凯奇指出的:媒介记忆作为在媒介研究与记忆研究的交叉领域而提出的概念,试图探讨在媒介运作中媒介是如何通过扮演一个记忆代理角色来完成与社会其他领域的互动过程,[24]因而使用者要牢牢确立主体地位。如何正确合理地使用好媒介的多维度功能,促进媒介记忆,是一项仍然需深入探索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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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ulti-Dimensional Memory Function of  Mass Media and the Question of  Dependence

JIA Guang-hui(School of Media and Film and Television,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009, China)

Abstract: Mass media has multiple functions. With the advent of the new media era, its memory function can be highlighted, which reflects a multi-dimension approach. Based on the tremendous influence of mass media on the audience,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is new function, trying to analyze its historical memory, time memory, knowledge memory, symbolic memory, emotional memory, practical memory and other main aspects. The findings of this article reflect that a decline of collective memory and the individual's dependence on media. To this end, warnings are provided to promote the audience's complete and in-depth understanding and the grasp of media functions.

Key words: mass media; memory; function

作者信息:賈广惠(1972— ),男,江苏徐州人,博士,江苏师范大学传媒与影视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环保传播、媒介功能与消费主义文化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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