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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在寻找它的神枪手(节选)

2023-11-01世宾

特区文学·诗 2023年5期
关键词:世界生命

世宾

如果我真的不可动摇,与其说是骄傲,不如说是对自身精神根基的坚信。许多名声赫赫的权威,我依然敢于对它们保持应有的批判,是基于我对它们的产生背景及其在某个时期的作用的肯定,以及对它们所留下的缺陷的正视。对他们的批判不是对他们不屑,那甚至是对他们的尊重,但我不可能因为尊重就失去批判的力量。

深刻地进入灵魂,就应该不断地受到良知和勇气的拷问。只有哲学的诚实才让人成为人,人的最高的潜力才得到发挥。想想哲学的诚实——思维的穿透力,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上面,能够把世界的本质揭示出来。那当然是一种最高的喜悦,这种喜悦久久不散,不像某些获得可能一闪而过。

所有的自我拯救,都是让自己的生命变得丰饶。无论选择内在修炼或者通过行动追寻理想,都是为了生命的完善,成就自身的生命。有价值的生命做任何事情、做任何选择,都是在丰饶基础上的选择。只有这种选择,才能够拯救自身的生命。生命丰饶既是生命完美的前提,也是结果。生命是在丰饶的前提下进行的自由选择,致良知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就没有徒劳。行动和选择有时并不一定要达到目的,就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一样,它的价值就在无意义的行动中。

一个理想主义者,因为现实的恐惧和诱惑,因为怯懦而妥协,而在现实中无所作为,而因此感到羞耻。但我们依然要保存理想主义的信念,现实的失败和无奈不必过于在意,它就是人生的常态。我们要坚守内在生命里的那些高远的理念,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现在我们可能在妥协中生活,但只要保持理想,就像保存着燎原的火种,也许有一天,你依然可以发挥力量。

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原因有两点:一点就是从年轻时培养起来的理想精神,以及由理想精神所支撑的价值世界;另一点就是我在使用语言,我的生命和语言紧密相连。物质世界寄放着我的肉身,但语言才是我活着的世界,我在里面生长和死亡。生活这两个层面,一个是外在,一个是内核,这两个空间构成了一个世界,我就活在这个二维的世界里面。其他人是一维的,只有现实的物质空间,我的世界跟他们并不一样。虽然我也跟他们一样有同样的喜怒哀乐,但是,不一样的世界养育了不一样的人。

只要不颓废、哀叹,纵使失败,理想主义的火焰就在那里。理想主义的火焰没有熄灭,它在生命里的存在,就会像在盐矿里丢下一根树枝,树枝会让那些散落在盐矿里的盐粒聚集到这根树枝上,而形成一个璀璨的景观。在人的一生之中,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保持着理想,“理想”这根精神支柱立得住,生命就不会垮下来;生命会因此而活着,会不断地吸收养分,并随时准备生根发芽。

因为高贵性和内在的丰富性,使你已经不需要其它之物来证明。是的,就像我们一个朋友说的,给那些庸俗之物赞美和喝彩,实际上是不光彩的。高频率的人都会找到自己的朋友,我们需要的很少,我们能够互相看见,互相听见,这已经很幸福了,我们也因此可以骄傲而勇敢地走下去。

做一件事情如果是为了求道,在做的事情中意识到道的存在,就相当于在劳碌的生命里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一个人做一件自己有兴趣的事情,能够让自己的智慧、真知和皈依感附着在上面,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求道的过程。写作就是这样子,文本的呈现过程就是求道的过程,目的和结果都在过程中完成了,至于其它的,譬如名声、利益这些都是副产品。不要在写作之外找理由,写作本身就是理由,这相当于呼吸就是理由,吃饭就是理由,没有其它理由。当你窒息的时候,你很需要吸一口气,环境越压抑就越要追寻做事的意义,求道的意识使自我拯救成为可能。

我们所热爱的也就是热爱本身,它并不意味着我们热爱的就一定是真理,一切真理都在被证明的途中。

真理只能是建立在丰盈的生命基础上的自我的判断和选择,如果有真理,那自由选择本身就是真理。我们寻求真理,目的就是使我们的生命有目标,它是目的,也是道路,生命是在追寻它的过程中成长、完善的。生命在历史、美和人类种种美好生活的可能性上不断地追寻、求索,在一代代人的认知基础上养护、催生新的生命,并让生命变得丰饶。倾听着美好的事物,去追寻它,听由那觉醒的生命的选择,这就是我们生命的道路。

明亮只在被光照临的一刻,而后又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听任内心的判断,并作出选择,才有可能摆脱黑暗的笼罩;光的照临只在选择之后发生。不做出判断和抉择,就会陷入一种虚无的黑暗里,没有脱身的机会。

一个智者,等到成熟之后,精神和生命就会变得非常坚定,不会茫茫然。孔子年轻时周游列国,在列国间谋求能够实现自己理想、施展抱负的地方。在列国间彷徨的时候,他才会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等他重新回到故乡,把一切放下,在那里教学生,那时候,他的内心就已经非常清澈了,他知道了他的天命在哪里。知天命时,生命就会清澈起来。

敬畏神明,亲切地理解每个普通人。我必须亲切地理解每个普通人,因为我就是其中的一员。这是非常朴素的道理,我在努力践行这一做人的原则。我会原谅许多事物,其他人的过错和人性的缺陷都有可能在我们自己身上出现。我非常清楚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并不完美,绝对不是圣人,我们也有小算盘,也会投机、妥协,所以我说生命的底色是疼痛,是愧疚。

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清晰地认识到生命更高可能的存在,这一意识会为我们打开一个新的生命空间提供新的可能。

伟大的心灵都是被时代的文化所塑造的,但同时他又必须有能力超越时代文化的规范。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思考这个时代的伟大文化在哪里出现,伟大的文化塑造伟大的心灵,伟大的心灵书写伟大的作品。伟大的心灵自然流露的情感就会带出这个时代的最高的文化和最高的诗意。伟大的心灵不由任何人定义,他只存在于语言和文本(行动)之中。也就是说,我们的心灵不能听任我们的时代、置身其中的生活的塑造和规划,而是必须超越我们的现实,通过对人类文化的吸收和想象来重塑我们的心灵、生命,并且以这种生命来呈现我们想象的世界。产生伟大的心灵、诞生伟大的诗歌当然是无比艰难的,我们也清楚地意识到,我们自身生存和生命的匮乏,但是,我们也要努力去超越它,必须有能力去体验、吸收那可能性,甚至想象那偉大文化的存在,用心灵去感受它,去呈现它;对它的想象就是对我们心灵的塑造。

我当然希望灵魂是不朽的,并且被我们感知到。面对着人类的易朽,我忽然对人类的坚持和那种不屈不挠的探索精神感到无比骄傲,我感受到了来自易朽人类可以被感知到的尊严。那是一个有限性的人一直在创造的无限性,以有限性挑战无限性,以生命的代价守护内心的真理,这样的生命包含着深深的尊严。

哲学、理性都不是让人冷酷的,哲学和理性是让人更有激情的,它们只是让激情更合理、更富有内涵,让激情通向美好。这就是阅读、理性、思想的魅力所在,理性绝不是让人变得冷漠、冷酷。在诗歌写作里,所有的理性、思想都要化成情感,化成激情。当你深切地感受到诗歌语言中的理性、思想的美和价值的时候,它肯定是唤起了我们的热情。

阅读、思考所获得和形成的理性、思想,都会反映到日常行动上并最终塑造我们的生命。可以肯定的是,理性并不会使我们丧失行动力,不会导致我们对行动丧失熱情,更不会对现实产生冷酷之情。事实上,理性使我们对生命、对现实产生更多的热情,它使生命从单一和匮乏中获得丰富。理性使行动有了目的,使行动脱离了本能的惯性。行动重塑了自我,理性通过行动使人从惯性的命运里夺回了人的形象。

康德有关于人的灵魂的无限性、灵魂不灭的设想只是强化了道德的力量。而我更相信人的有限性,灵魂必然熄灭的命运。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它对人类构成更高的挑战,只要人类保持不断挑战的勇气,像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一样,这种失败闪烁着非常耀眼的英雄主义光辉,它让人类显得更加尊严,更加高贵。

我相信:一颗好种子无论丢在哪里,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够自己吸收养分,在不知不觉中成长,永不停止。

确定你从事的工作本身的意义。如果你写作,你必须追问你写作的最终目的,这目的必须与人类永恒性的意义结合起来,在高于日常的维度上从事写作,才能够无论得失都保持内心的稳定性;才能在不被认同的时候继续做下去;才能够解决情绪低落的问题。年轻时因为力量的薄弱,自信心不足,容易情绪低落。有期待,就着急。如果不期待、不着急的话,那我们就在时间里慢慢自我完成,能够对此刻的工作和生活保持一种积极的态度。所谓智慧就是在正确的方向上加上时间的维度,要相信此时所从事的工作会延续,会朝向未来。足够信任手头的工作,情绪低落可能就会减少,甚至不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还是必须承认,感情被稀释之后,我们对深沉的感情就会缺乏体验和理解。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感情的表现形式也产生了变化。诗歌中对这种情况的表现是很清晰的,浪漫主义时候,诗歌说“真正的爱是疯狂的”,到了现代,诗歌说“我爱得不多,但爱得坚强”,到了当代,诗歌在问“我为什么要爱?爱得这么多”,爱得越多就越不强烈,感情是在这个过程中被稀释了。原始人的生活方式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爱的方式跟我们现在的方式,或者跟那种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空间的爱的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有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就有什么样的爱的方式,说到底,爱的方式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怎么成为一个丰盈的人,这才是人活着的目的,爱只是他成为一个人的道路。当然爱是不可或缺的,学会爱,从这里出发,丰盈的人生就是从爱这里出发的。

人的一生会在各种状态和情绪中。一个不断成长的生命,无论在怎样的境况中,从青年到晚年,能够经历这四个阶段,也算是有了觉悟,并能有所作为:胸怀大志,自强不息;随势附形,各安其是(命);放下成见,方见其实;过去我所要的,现在已不再需要。

生命不是都像小草、树木一样吗?生发了又熄灭,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们醒来了,那我们就按醒来的意识去过我们的人生、实施我们的意志、追寻自己的方向。但生命最后肯定要熄灭,也许无声无息,也许有了一些趣味,或者体验了一些生之美妙而走得从容。但还有其它的生命,在麻痹中听任命运的摆布,在无知无觉中被彻底抹掉。我想,这两者都是生命的不同形式,更多的都是后者,那生命从未醒来。

此时,我们感觉和经历着外在的事物,我们把握和吸收着它们的信息,它们来自阳光、草地、树林、人群,到夜晚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被黑暗遮蔽了,我们的精神才集中到内部的世界里去,所以说猫头鹰总是在夜晚出现。智慧、灵感都更喜欢夜晚,如果是白天,它们就应该躲在一个幽暗或相对比较封闭的空间。

不要有过多的畏惧,庸常的日子使生命的本质——那勇敢、坚毅和深刻,或者被遗忘掉,或者被遮蔽掉,生命只剩下一个空壳。确实是因为有各种遭遇——那欢乐和痛苦的经历,而使我们能够体验更加丰富的生命,并由此让生命变得更加宽阔,更加丰盈,而不是匮乏和单调的状况。

请相信你的感觉、经验和思想,呼吸它们,让它们浸润你的皮肤和心灵,让它们化成文字,这文字所建构的世界会给你力量并庇护你。

人的精神世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强大,而身体越来越羸弱,我想这是现代的生存方式导致的。在古希腊时期,人们强调肉体和精神结合,那个时期,人类更重要的是征服自然,是对外部世界的探索,命名外部世界。到了现代,随着理性和科学的发展,人类开始转为开拓内在世界,命名精神世界。从外往内转变,这就是生存方式。而生存方式决定了我们的文明方式,生存方式和文明方式两者是互动关系。

精神和肉体的分离这种情况始于冷兵器时代的结束、生产技术的发展,人可以获得不同的社会分工,体力不行脑力行也依然能够获得庇护。这种分工使头脑的生活和肉体的生活逐渐分离。任何一种生活,都会成为习惯,越是习惯分离的生活,肉身和精神背道而驰的后果就越发严重。

早点睡,明天精神才会好,我现在也很喜欢白天良好的精神状态;不管有没有做事情,我都用清爽的精神来生活、来感悟人生,这非常令人愉快。是的,这种状态,相当于一颗种子的生命力,它会更加旺盛,它吸收的能力会更强。

一个丰富的生命,必然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状态,这些状态在不同年龄阶层可能会有不同的呈现,这跟生命力、生命的自主选择有关系。年轻时总是会激烈一点,因为生命力处于活跃的状态,它还在追寻着某些东西,它还在胸怀大志;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它会停止生长,它不再苛求什么东西,这时候,生命的状态就会变得从容,对它产生冲击的事情就会减少或者弱化,它就不会过度匆忙,或轻易动摇。

顺其自然,心生慈悲时,便能获得安详。安详就是去除了凡心的惊诧、悲喜,宁静而自由地活着。安详的状态里有强大的定力和生命的喜悦,那是宁静和自由的生命状态的反应。“完整性写作”在抵达“境界美学”的维度时,就包含着这种喜悦的状态。“完整性写作”的喜悦之心却是源于对自身有限性的确认,在有限性的生命状态里承认担当对生命照亮的意义,这是基于有限性生命对世界的黑暗的超越和担当。这种源于行动和认知的喜悦不是基于道行或者放下,而是基于对自身的有限性的本质性认识,这种认识能够使生命获得安详、从容的状态。必须建立在现代性的对人的有限性的认识上,那种喜悦才获得丰富的内涵,才能体会担当即照亮的本质内涵。我们无法逃避,我们必须面对一切生命中的柔弱和压迫,能够看到有限性的生命在担当命运这个过程中焕发出来的光芒。

喜悦的获得必须基于个体具有的超凡脱俗的能力和对外部世界敏锐而深刻的体验,不能有任何一面的缺失,任何一面有缺失,世界就会陷入匮乏和乏力。这种敏锐而深刻的体验,是因为品性天赋中具有超凡脱俗的因子,他能听到更高远的声音,并被它召唤;也能在众多的声音中辨别高远的所在,追寻和领悟它,并且在生命中确认它的存在。

人生最高的完成,不是立功、立言、立德,除了立德,这些还都是外在的东西,它们只是生命自我完善的道路。只有生命自身的丰盈,才是真正生命的目的。但是,这个目的性的完成,它的确又必须借助外部的实践。在我们时代,一切都是飘散的,它必须借助写作、行动来凝固我们的思想,呈现我们的意志,铺就通向我们生命的目的的道路,让生命呈现出一个坚实的、可以触摸的外在形象。立功、立言、立德最重要的是凝聚的作用,因为没有这个行动和方向的凝聚,我们的思想和意志就会无所傍依,并且会在凡俗的日常中消失。

你着急什么?沮丧什么?你已经很厉害了,有什么好沮丧的?只要你在从事创造性的工作,你就会在工作中越来越开阔,你的思考和真诚会带领你进入开阔的境地,创造出越来越重要的作品。你必须信任自己,听任它,要对未来怀着希冀。我对未来没有失望过,因为我有想象。我有想象,虽从未做到,但是想象照亮了我的道路。也许我永远不会到达,但是我此时此刻是怀着希望和喜悦的,因为我已经有了觉悟,相信了时间的力量。

不过一切都是观念。观念、思想的形成跟外部世界密切相关,阅读、生活、经历、经验等都对一个人的观念、思想的塑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思想、观念决定生命意识。有高远的精神来源,生命意识就会强大,强大的生命意识就能洞察一切问题。所有的焦虑、抱怨、依赖心理都是因为对生命的本质看不透和对外部认知的缺乏,是无法穿越自身的无知、迷障所导致的。

如果没有踏入幽暗之地,没有需要去克服的软弱,没有需要去战胜现实的智慧,我们的生命也就活在一个单维度上,一个平面上,我们的生命也不会因此——因活着,因时间流经我们的身体——而变得更加丰富,我们的生命也不会因此而厚重。苦难、挫折、不自由,都是对我们生命的锻炼。

矛盾性的人是可信的,只有矛盾性的人才能够打开生命的内在空间。一致性的人都是单一的,矛盾性的人一方面知道自己的欲望,知道人性的黑暗、弱点,必须去经历它,才能在精神上具有眺望的能力,知道高远的生命维度的存在,才有能力抵达愿望。有这么样的经验和经历的人才会成长为一个丰富的生命。他既知道向下的路,也知道向上的路,就能对这世界保持一份亲切的理解和同情,无论这世界是什么样子、怎么对他,他都能够保存爱、理解和希望。他知道这就是他活着的世界,这就是与他具有内在联系的世界,他无法逃离,只能怀着爱去忍耐和反抗。

忠于自己内心还是不够的,也许我们的内心是浅薄的。必须有强大的处理当代经验的能力,必须有能力把精神引向更高远的地方。这不仅仅是忠实于内心所能达到的,必须有深刻的智力和超越历史及现实迷障的思想,还要有具有人类意义的价值立场和富有穿透力的语言。这些都在建构世界的抒情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

人生必须在十几、二十几岁这十年间打开自己的生命空间,要不断打开视野,增加知识,特别是深刻的知识的储备量,要有更大的抱负,要对个人的事业有所想象。这个空间在未来会是一个召唤,得到慢慢的充实,轮廓会慢慢清晰。它像人生的风向标,不会让你往后的道路出现太大的偏差。我知道有些人的内在世界的边界非常坚硬,新的思想和认知很难进入,无法吸收新的知识,固执己见,甚至新东西对他来说是乏味的。成年后,想做一番事业,但因为青年时期形成的生命空间过于狭窄,而无法吸纳。而有足够宽阔的空间的人,任何新鲜的东西,都会被他吸纳进去,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消化万物的胃。所以在年轻时就必须建构这个空间,空间越大,边界越柔软,越能随时填充和吸收养分,能够不断地成长。

不要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天才,人生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吸收,让自己的内在世界变得丰盈,让自己变得敏感、有见地的过程。你的诗歌语言的能力也是在不断的磨炼中提升的,必须经历一个磨砺的过程才能够达到现在的高度,才华、敏感度、见地和呈现的能力不可能从石头里蹦出来。

主要是日常容易滋生平庸的思想,讓很多事情陷入得过且过里面。必须给自己规定任务,在某些时间里做某些事情。有规划的人才能够让自己行动起来比较有动力,有秩序。如果总是陷入慵懒里面,得过且过可能逐渐成为本能,它就会把你侵蚀掉。是的,野心、欲望也是一种本能,我们的本能应该是双向的,像求生、繁殖,这种本能说到底是激发不断进取的动力,让你去拼命,去创造,这样你才能够赢得活下去的机会。我想我们人类的动力的确很大部分是来自这样一种生存、繁殖的本能。

活的强度决定了诗的强度,这是一种浪漫主义的思想,在写作中肯定还存在着多种的可能,就像博尔赫斯。也许我们看到他是一个沉静者的形象,中年之后,他瞎掉了眼,待在图书馆里,依然能够写出那么深邃、透彻、坚实的诗歌。

有时候激昂一点,有时候低沉一点,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如果永远处在高昂的状态,那生命的消耗也太大了。有时候需要舒缓一下,内心之中已经种下了种子,就不会消失。在懒散之后,或者停顿之后,它又会重新召唤你,让你投入新的热情。不需要带着太强的目的性,享受当下的状态,它召唤你去写作,你就去写作;如果你感到倦怠,就歇下来,喝喝茶、看看书,过一种日常的生活。在重重复复之间,生命不知不觉就会越积越厚。我们时常感觉到情绪的起伏,这是正常人面对生活的一种正常反应。情绪起伏是一种正常的状态,持久的状态。

另外一种情形的释放也是一种节制,就是当内在世界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时,让它慢慢释放,这丝丝透露出来的气息,依然会有巨大的力量。在缓慢的流动中,文字会更加清晰、透彻,这种气息可能更加珍贵,也更加稀少。

节制更是一种美德,是写作伦理上的美德。它让力量能够保存着,而且处于一种纯粹的状态。当它找到语言出口的时候,它所呈现出来的就不是简陋的、随意的语言,而是有力量的语言,每一个词都能够把内在的东西携带出来,而不是一种表面的宣泄。所以如果要往更深的方向探索的话,写作必然是要节制的,它完全不可能是一种漫无目的的宣泄,因为只有节制,才能够保持力量,往一条隧道,往一个方向去挖掘。

现在就是刻骨铭心的经历,一切经历最后都会汇集到生命里面去,任何一次经历都不是一个高高的纪念碑,而是因它产生的心灵震撼让我们产生了记忆,它可能成为生命里的坐标,最终融入生命道路,或者说是它和众多的经历铺开了我们生命的道路。任何一次经历都不是我们跨越不了的高山,而是在我们人生道路上所遇到的起伏,它的出现延伸了我们的道路。实际上,无论痛苦和喜悦的经历,都可以照亮我们。但它也不是我们走不出来的温柔乡,所有刻骨铭心的就在当下。

从个人的心理结构来讲,是没有超我这一部分的,只是因为他者的观察,才从一个超凡脱俗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区别于普通人自我的心理现象,并命名为超我。超我只是一个发展较为完美的、超拔的自我,对于那个拥有超我心理的人,那只是一个完成的自我。在他身上,他已经把本我和超我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新的自我,是本我的自然发展。有些家长过度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小孩,而压制了他的本我的发展,要么会导致激烈的反抗,要么会导致小孩失去对自己的选择的担当,最后导致了本我和自我的分裂,也导致了人格的分裂,导致人生的痛苦和压抑。

美德必须建立在认知的丰富和情感的丰盈之上,而不是两者的匮乏。行知的美德就是圣者,在艰难的环境中行知的美德就是神圣者。推动行美德之道的是人的意志。

我的写作只是在努力恢复一种成为人的常识和拓宽在日常中缺乏的、应得到重视的文化,我称之为文化想象。总而言之,就是对人的尊严和更宽阔地活着的寻求。

信心必须建立在无所索取的行为中。

何为真?真只是来自自己的判断力,不存在于变化的时间里。今天的绿叶和明天的黄叶,哪个是真?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用明天来否认今天。

知是愿之始,愿是行之心,行是命之本。

求道者没有目的地,只带着自己的心,在茫茫的大地上跋涉。他听从心的召唤,顺着心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在艰难困苦中跋涉,在无人的地方跋涉。他将无法被证明他选择的正确,因为没有他者的存在,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而世界漫漫无期。求道就是孤独。这种孤独感甚至在跋涉的过程中都必须消除,求道者怀着的必然是喜悦而不是孤独,他们怀着喜悦独自在走着。

把自己腾空像一张白纸,世上爱恨过于强烈的人都在煎熬,情绪会蒙蔽眼睛,会让心变得浑浊。

一个人活到几十岁了,一切事物在他这里还仿佛是孩提时一样,充满着好奇,不断地追问,依然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不是别人告诉他的——自己体验到——而是在他那里被重新发现,并再次向自己所遇见的事物发问。这样的生命状态,是惊喜,也是喜悦。

交友、宴会的热情,我可能会保持到老。虽然我热衷于抽象的思维,但对于现实,那种流动着欢快的血液的生活热情也时常在我内心激荡。在这些交流的细节中,在这种物质性的生活里,我能够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欢心,当然,有时也体验到肤浅。

大海能够容纳一切从江河里带来的污垢,并且最终把它净化,如果仅仅是一个清澈的小塘,那容纳和净化的力量肯定无法跟大海比拟。成为大海,就是要去经历一切,接受命运,按自己的内心生活,智慧地与现实周旋,让生命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丰盈,越来越有力量。

古代说圣人立德、立功、立言,立德最重要,立德是圣贤的道路。关于圣贤还有不着文字一说,但是现代不一样,维特根斯坦说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世界的本质是语言,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事实上就是语言给我们呈现出来的;语言没到达的地方,黑影重重。在现代,语言可能就是我们修炼的道场,我们不仅仅处身于生活之中,更是处身于语言之中。本质生活和语言应该是对应的,是融为一体的,但事实上,语言由于想象力的作用,比现实有更宽广的空间。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跟过去不一样了,现代跟古代对世界的本质的认知也就不一样了。我们所认识的世界是指我们能感受到的部分,而不是全部,我们知道客观世界的不可知性,我们感知的只是局部,并不是世界的全部。所以说世界就是我的意志和意识所能把握的这一部分。重视语言,就是借助语言去呈现和建构我们能够感知到的、能够想象到的世界。这世界是什么模样?不同的人带给我们的肯定不同,因為这跟我们的意识,跟我们的观念有关系。诗歌就是我们认识世界、追寻世界的方向。世界呈现出什么东西,会在时代里不断变化。道在哪里?道变则诗歌变。

有些生命,无论在做什么,经历什么,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无论是在劳作,还是在休闲,都会不断地吸收养分,不断地成长;他生命的每一时每一刻,就像身体的细胞一样,都在不停吸收,生长,更新。那生命常常感受到自己在不断膨胀,它真诚地在体验着种种的可能并不断更新自己。年轻时,过三个月、半年、一年,总是能够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么多年,总是能够在庸常的日子里忽然感觉到自己有新的认识,有新的觉悟。这些经历让我确信,有些生命是不一样的,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能够自觉地吸收、消化日常生活带来的经验。

无论外部世界怎么变化,具有消化力的生命,总能把经验转换成建构内在世界的养分和材料。那些活着的心灵必然越来越强烈地听到生命内部的声音。它获得了很多经验,也体验到了普通人无法体验的生命可能,所以他能够对现实做出更准确的判断,而不至于听任生命在现实里被篡改、被扭曲。我相信很多生命因为没有内在的声音,而被外部嘈杂的声音所迷惑、所诱惑而导致丧失了自己。而听到内在声音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内在声音会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命运在自己手里,但最后一切都会归于命运。听从命运的安排,没有对,也没有错,谁能够跟自己的命运对抗?西西弗斯就是承担自己命运的典范。所有去抱怨命运的人也是愚蠢的。必须在选择的时候就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别等到结果出来了才来埋怨命运。必须从容地面对命运的安排,必须正视它,命运只在自己手中。

命运是拿来承担和超越的,不是拿来抱怨的,所有抱怨都是一个找错对象的行动。命运就是自我承担。面对命运,必须富有勇气、富有尊严地去承担,也只有这样,生命在这个过程中才能成长,才能显示出生命的尊严。任何逃避、抱怨,那都是懦夫的行为。

过早为自己设定边界的人,容易成为一个狭隘的人。有些人早早地把现实目标定好了,看起来很早熟,但事实很平庸。我们的眼光在不断超越现实的迷障,生命是在不断汲取养分。生命在不断强大的过程中,目光会越来越投射到远方。只有具有广阔视野的生命的自我塑造,才能越来越跟那些更高远的事物结合在一起。圈定了边界,在边界里面待着,就是一种自我限定。最形象的象征就是上善若水,它可以随势赋形,可以凝聚一切力量,千变万化,随时能够打开新的空间,形成新的可能。

保持童心就是不要过早规定个人的边界,听任自己的天性的发展,在自然成长的过程更全面地接通天地与历史,让天性得到张扬、得到自我养育,并且形成一个独特的个人世界。

一个人应该是物质和精神同时发展的,物质是探索世界的工具,精神是探索世界的结果。物质给我们提供认识社会、认识世界的工具,通过这些工具,我们能够更细致地去探索、剖析我们置身其中的社会和世界,也能够更立体、更加丰富地去了解我们的精神以及我们的精神可能;而精神就在这个探索过程中不断丰富和深刻起来。

也许等到晚年,我们又需要在某一个边界停下来。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女主角莎宾娜,她一生不断努力成长,不断追求自由,但等到晚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世俗生活才能给她安慰,她又陷入了媚俗之中。没有规定性边界,不断地去追寻理想的生活,可能会出现一种“眩晕”的感觉。“眩晕”是一种无所依傍、不安全、不确定的生命状态。但在确定的边界里,就进入了媚俗。在边界里生活,可能能够让人身心放松,把自己放下,并交付给周围的人、环境和时间。

当一个人明确自己在人类的历史中要去追寻的方向,并为此付出努力时,就是知天命了。在自由世界,知天命会比较早萌生,但在有强大的规则、规范和传统里面,知天命就必然会更晚,因为它必须成长到有力量去承担自己的命运,有力量去反抗强加在他身上的规则、规定以及克服传统的诱惑。只有在既能反抗,又具有新的创造力的时候,知天命的生命阶段才会开启,才有能力去承担这种命运。个人平等自由,丰富、深邃的精神资源、文化资源,就是人成长的最好土壤,是对人最好的养育。只有丰盈的生命,才真正知道自由在哪里。一个匮乏的、扭曲的心灵,永远无法体验自由,因为从一开始它就已经失去自由,他是被匮乏和剥夺塑造出来的,他永远活在不自由的牢笼里。

生命原始的目的就是繁殖、延续,当关于生命价值、生命可能的认知开启之后,追求生命的丰盈、美好就应该为了生命目的。生命目的从繁殖到追求生命的丰盈,是人类一个重大的进步,或者说重大调整。人只有有一个更深远的目的地,才能够脱离当下的琐碎事务的羁绊,就像东荡子说的,“过去我所爱的,现在已不再需要”,人只有上了一个新的境界之后,过去在意的东西,才能够轻描淡写地获得有效处理。

不要去问个体所做的事情的意义,而是要知道一个深远而宏大的背景在你的个体生命里面的存在,那个宏大的历史意义进入了你的生命个体里面,你的个体就具有巨大的包容力。个体生命里包含有宏大的历史背景,就不会在日常里患得患失。

耐心是一根稻草,也是一个岛屿,茫茫海上的一个岛屿,它为你赢得喘息和拯救的机会和空间。只要耐心地等待,有一天也许会豁然开朗,拯救你的大船会从你的岛屿旁边驶过。

忠于自身也就是专注于自我的建构。在一个地方出生、成长,这个地方必须被人类的文化、自由的意志和美好的愿望所营造出来,这些东西必须成为此地的土壤。自我必须吸收充分的养分;生命要得到畅快淋漓的释放,只有这样,这个生长于此的个体才有可能丰饶,他的世界才可能独一无二,他的世界才可能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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