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缺一
2023-11-01黄宣林
黄宣林
黄浦江边有一排石库门房子，其中一幢住了周、吴、郑、王四户人家。每家都有一个儿子，从小学到高中，同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读书，放学后又在王姓二房东的客堂间一起做功课。四个孩子成绩都很优秀，永霸年级组的前四名，号称“四进士”。
2010年，世博会前夕，他们的石库门房子要拆迁，又逢他们高考，从此，“四进士”各奔东西。大学毕业后，小周在一家公司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小吴成了沪上小有名气的律师，小郑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专门生产保健品的工厂，原来是二房东的小王，他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国营企业当上了技术员。谁知进厂未满一年，引进外资，外国老板认为人员太冗杂，大批裁员，小王夫妻俩双双下岗。本来，四进士常常碰头的，后来变成了“三缺一”，小王渐渐与他们疏远了。
半个月前，小周请小吴为他们公司打赢了一场官司，昨天，他因为这场官司打赢了，从副主任转为正职，想在家里设宴请小吴吃顿便饭。此事被小郑知道了，他硬要来轧一脚。谁知吃素碰着月大。今朝气温39度，客厅里的空调偏偏又罢工了。小周一早起来就拼命揿遥控器，空调就是打不开，急得伊额角头上落起了阵头雨，等会朋友要来吃饭，没空调，等于坐在蒸笼里，这饭还咽得下吗？
小周给家电维修中心打电话，叫伊拉派人来修空调。啥人晓得维修中心派不出师傅。近期连续高温，修理工全部派出去了，他叫小周留下地址，耐心等待，等修理工一回来，马上派伊过来。小周只好报了地址，死马当作活马医，等候修理工上门。
此时，小周妹妹小芳突然想起了二房东的小王。我们“周吴郑王”四家，号称“四进士”。近来，她经常看到他们三家头碰头，独缺小王。今天来我家聚会，可不能“三缺一”啊，若被小王知道了，他肯定会感到被冷落了。她问：“哥哥，今天小王来吗？如果三缺一，他会伤心的。”
“小王搬了新房子，伊上趟来电话，我记下了他的新地址，结果被弄丢了，上啥地方去找他？”
叮咚，小芳去开门。小郑拎了大包小包进来。他为啥非要来轧闹猛呢？原来，小芳的嫂嫂李萍是大商场的经理，小郑是做保健品生意的，李萍给了她们商场里最好的市口，保健品一上柜，生意就特别好，“做人要知恩图报。今朝我来轧闹猛，就是来谢谢你家李萍嫂的。”
小芳听他讲知恩图报，便说道：“小郑，以前你们‘四进士’做功课，小王的爷娘让出客堂间给大家公用，这恩要不要报？最近你们‘四进士’中三家头经常碰头，独缺小王。小郑，侬有小王家的地址吗？”
“我呒没伊地址，我有车子，你告诉我他家地址，我开车去把他接过来。”
小芳长叹一声：“唉，动迁后改善了我们居住环境，可是人与人相处，也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了。小王来电话邀请你们去他新家，你们根本不想去，才无心留下他家的地址。”
叮咚，进来的是当律师的小吴——
小周忙迎上前去：“小吴，这趟全靠侬啊，我第一次听侬的辩护发言，精彩！来来来，入席，入席，我要为侬庆功。”
“今朝，我是应老同学聚会才来的，假如搞什么庆功，我马上就走。一来不值得庆功，二来，这类诉讼案件多如牛毛，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假如真正是老同学聚会，你们号称‘四进士’，不应该丢下小王啊。”小芳又在横戳枪了。
小吴这才发现少了小王，他摸出手机说：“对呀，长远不见小王了，他的电话号头多少？我来打——”说着，他掏出了手机。
結果，大家双手一摊，都不知道他的电话号。
这时，小芳端了酒菜进来：“这就叫，人穷地处闹市无人问，富豪深居小巷常有客。既然联系不到小王，坐下先吃起来。”说着，她给每人发了一把扇子，“对不起，今朝空调故障，只好请你们克服一下，要自家动手才会有风的小空调。”
小周突然发现老爸不在：“小芳，阿伯到啥地方去了？”
今朝，四进士在周家聚会，哪能可以少了小王？周伯伯感到对勿起老邻居。他们小辈都没有小王家的新地址，周伯伯一早赶到小王伊拉爷的屋里，打听小王家的新地址。伊打听到了地址，索兴去小王的新居，想把小王拖来，“四进士”哪能可以三缺一。
讲到曹操，曹操就到。小芳见老爸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回来了，忙递上一块毛巾给老爸揩汗，问；“阿伯，小王呢？”
“伊老婆讲，伊老忙格，今朝双休日，一早就去上班了，没碰着。”
小芳有点无奈，递上一杯冰啤酒给老爸，老爸坐下，众人举杯正要开饮的辰光，“叮咚”，门铃又响了，小芳赶去开门，只见小王手提工具箱站在门口，周伯伯放下酒杯迎上前去：“小王，侬来了！阿是侬老婆告诉了侬，侬才赶来的？”
小王摇摇头，“我是接到维修中心经理的电话，说你们家的空调坏了，我是来修空调的。”
大家一听，呆忒了，都举着酒杯，十分尴尬……
小芳一听很高兴：“小王，空调慢慢再修，先坐下来，你们几个老同学喝上几杯再修。”
小王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今天我没空喝酒，高温天气，很多人家空调坏了，都等着我去修。你们吃吧，让我把空调修好了再说。”说着，他站到木凳上，动手修起空调来了。
小周、小吴、小郑举着酒杯，不知所措……
小芳和她老爸，拿了扇子来到小王背后，见他衣背全湿透了，给他打扇——
小王见了很感动，转过身来说：“周伯伯、小芳，不用，不用了。”
小芳说：“以前，我们在你家客堂间做功课，不也是老爸、老妈给我们打扇的吗？”
听了这句话，“四进士”每个人的眼眶里，都水盈盈的泛起了浪花……
（题图/章伯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