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在《妇人规·胎孕类》中的应用浅谈 *

韩绍华 张建伟

（1.山东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1；2.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生殖与遗传中心，山东 济南 250011）

《景岳全书·妇人规》为明代张景岳所撰，其中胎孕类病是妇产科常见疾病，书中很多方剂至今仍为临床广泛应用。《妇人规·胎孕类》中共95 首方剂，其中用当归者39 首，占比41.05%。《景岳全书·本草正》记载当归“其味甘而重，故专能补血，其气轻而辛，故又能行血。补中有动、行中有补，诚血中之气药”，“安胎”“胎气上逼”“胎漏”“妊娠卒然下血”“胎动欲堕”“数堕胎”“胎不长”“鬼胎”等诸篇中均可见当归的应用。《神农本草经读》有言：“当归能令……心血足而火息……手少阴脉动甚，则为有子，补心即所谓种子也”［1］。历代医家视当归为妇科调经补血之圣药，血虚能补、血滞能通、血枯能润、血乱能抚。本文对《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的应用作以下探讨。

1 《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的配伍特色

《妇人规·胎孕类》中最常用当归来补血养血和血。张景岳多用当归配伍补气药、补血药、祛瘀药、发散风寒药，共奏气血双补、健固胎元之效。《妇人规·胎孕类》方剂中当归药物组合详见表1。

表1 《妇人规·胎孕类》方剂中当归药物组合

1.1 当归配伍补气药张景岳认为：“胎气有虚而不安者……然总不离血气之虚”［2］。胎动不安有因虚而致者，临床上最为多见。《神农本草经百种录》载当归“辛香而润，香则走脾，润则补血，故能透入中焦荣气之分，而为补荣之圣药”［3］。遂当归多见配伍人参、白术、炙甘草补脾益气安胎。补气均以四君子汤去茯苓，因茯苓淡渗利湿，乃渗利之品，恐有伤胎气，故不用。如胎元饮（人参、当归、杜仲、芍药、熟地黄、白术、炙甘草、陈皮）一方为张景岳取前人之长，专为妇人冲任失守、胎元不安不固者而制的新方，方中人参大补元气，白术、炙甘草甘温益气，当归养血益阴，四者共奏益气补血之效，气充血足则胎气安和。

“妊妇经血不固者，谓之胎漏”，若偶因跌仆闪挫，损伤冲任，致动血胎漏者，治宜调补气血［4］。《景岳全书·山草部》载黄芪“气味俱轻，升多降少，阳中微阴……能补元阳、充腠理、治劳伤、长肌肉……其所以止血崩、血淋者，以气固而血自止也，故曰血脱益气”。张景岳对当归配伍黄芪的巧妙运用见于安胎散（熟地黄、艾叶、白芍、川芎、炒黄芪、炒阿胶、当归、炙甘草、地榆），取黄芪味甘性微温，善补气升阳、生津养血；当归味甘性温，质润，力专，功擅和血，兼顾补血活血、安胎止痛。寓补于消、寓通于补，二者配伍，新血生、瘀血消，血得通顺行于脉中，生生不息，血崩自止、血虚自充。

当归与上述补气药相伍，一气一血，一阳一阴，使气旺血生、阳生阴长，对气虚血弱之胎动不安尤宜。

1.2 当归配伍补血药张景岳提出下血作痛不宜加当归，因当归辛温能动血，《景岳全书·本草正》说：“当归气辛而动，故欲其静者当避之”。熟地黄甘温质润而厚，归肝肾经，补血养阴、填精益髓，为补血之要药。若小腹痛坠而无流血者，名胎痛，多因血弱不运，可用地黄当归汤（熟地黄、当归）治疗，方中重用熟地黄二两为君药，当归一两相伍，补血和血止痛，二药相配，滋而不腻、行而无害，使气血大补、经脉通畅、冲任得固，使胎儿形体强，使五脏安、神志宁、康健牢固，易产且寿。

胎动不安有因血热而致者，可由于真阴不足、阳气亢盛，或孕后过食辛温补益之品，血内蕴热，扰动冲任，影响胞宫，而致胎动不安。证见烦热不宁，或口干舌燥，或呕吐酸秽，或胎漏下血，小便黄赤，舌红苔黄，脉滑数等。治宜凉血益阴，兼以安胎。白芍性味酸寒，敛阴养血、止汗柔肝，泻邪热而收阴气，入肝脾血分，补肝脾之阴。当归与白芍一动一静，养血生血之力尤妙，如凉胎饮（生地黄、芍药、黄芩、当归、甘草、枳壳、石斛、茯苓）治疗胎气内热不安。如张景岳所说：“血热而不长者，火邪盛则真阴损也”，故治宜清热凉血、滋阴养血，使热清而阴血充沛，则能濡润养胎。

1.3 当归配伍活血祛瘀药川芎为血中之气药，能上行头目、下行血海，当归与之相合既能补血和血，又能调血而止痛，多用于营血瘀滞证。如治疗妊娠伤胎、难产、胞衣不下等证之佛手散（川芎、当归）出自《普济本事方》，又名芎归汤，张景岳亦称其为当归汤，盖以川芎辛窜，捷于升散过则伤气，二者相伍既可补血之亏，又可行气活血使胎下，使其病不及母。

1.4 当归配伍温中止呕药生姜味辛、性微温，归肺、脾、胃经，有“呕家圣药”之称。在临床上生姜通过与其他药物的巧妙配伍，还可发挥调和营卫（阴阳）、调和脾胃的作用。当归与之配伍，如八珍汤（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熟地黄、当归、川芎、芍药、生姜、大枣、粳米）治疗气血两虚之胎动不安。若整体气血俱虚者，则胎乏阴血之荫养、缺少阳气以滋长，易致胎动不安，患者每见头晕气短、面色萎黄或苍白无华、脉细弱、舌淡少华。治宜大补气血，运用八珍汤加减［2］。当归养血和营，助熟地黄滋养心肝，配伍生姜，调和脾胃、和胃降逆，以资生化气血以荣养其胎。

2 《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的剂量应用

《妇人规·胎孕类》应用当归的39 首方剂中，用一两的有5 首，用五分的有1 首，用一钱的有12 首，剂量悬殊，盖因其证不一，取其特性不同所致。见表2。

表2 《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的剂量应用

2.1 重用补血 祛瘀扶正当归大剂量（一两）应用于“安胎”“妊娠猝然下血”“鬼胎”中气血大亏之危重症候，取其补益阴血之效，常与人参、白术等配伍。如回生丹治疗胎死腹中，“又凡鬼胎之病，必以血气不足而兼凝滞者多有之”［2］。重用当归配伍人参、白术大补元气，再加三棱、莪术等药祛瘀救逆，而不伤母。张景岳在“妊娠猝然下血”篇中提出：“而余血未出者，欲与留之有不可得，欲去其血而不伤营气，则惟四物汤大加当归为最宜也”［2］。如续断汤治疗妊娠猝然下血，加大当归用量，以助瘀血之排出，不致伤营气，使瘀血去、胎自安。

2.2 平剂和血 养血安胎《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应用一钱最为多见，主要出现在“安胎”“胎漏”等篇章，取其养血和血、止痛之效，《神农本草经》记载其有主“妇人漏下、绝子”之功，如《妇人规·胎孕类》泰山磐石散，此方平和，治妇人气血虚弱、胎元失养之证。泰山磐石散中当归与养血调血之品白芍、川芎相配伍，肝为藏血之脏，女子以肝为先天，故为妇科补血之良药，再与熟地黄相合，补血养胎之功尤著。人参、黄芪大补元气，益气升阳以固胎，气中有血、血中有气，使得气血相生、胎有所养、胞有所系，则胎元犹如泰山之稳固、磐石之坚实而无陨堕之虑。张景岳认为妇人血气清和、无火煎烁，则胎自安而固也，妇人但觉有孕，每隔三五日服1 剂，孕4 个月后方可无虑。可见此方运用当归平补而不生火，养血安胎，是早孕期间可选的精巧之方。

3 《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尾的应用

当归不同药用部位具有不同的功效，金元四大家李东垣的《脾胃论》记载：“当归头止血上行，当归身补血中守，当归尾破血下流，全当归补血活血”［4］。《妇人规·胎孕类》中仅一次运用当归尾，即“鬼胎”篇中通瘀煎，景岳提到：“欲去其滞而不至猛峻者，无如通瘀煎”。可见正是取当归尾活血祛瘀力强之功效，更与红花、山楂相合，增其祛瘀下胎之效。

4 《妇人规·胎孕类》中当归的炮制应用

《妇人规·胎孕类》中共出现当归的两种特殊炮制品，为酒洗当归与炒当归，酒洗当归记载于“安胎”篇当归散，炒当归记载于“妊娠猝然下血”篇益母地黄汤及“安胎论外方”篇《良方》当归黄芪汤。

4.1 酒洗当归酒洗炮制，《名医别录》谓“行药势”，《本草疏证》云“补阴剂中以此通药性之迟滞”，《本草品汇精要》叙述当归时更是直言：“酒为之使”。可以推测出张景岳使用酒洗当归目的有三：（1）以酒为使，引当归入于血分；（2）促其行血，使得补而能行、行中有补；（3）减少其滋腻之性，更好地发挥药效。如当归散治疗脾虚血弱之胎动不安，以酒洗当归配伍川芎、白芍、白术、黄芩、山萸肉共奏补气养血、行气安胎之效。

4.2 炒当归炒当归中土粉具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和碱性氧化物，能够温中补脾，而当归本身具有补血活血、润肠通便的作用，所以炒当归主要用于治疗血虚而又便溏的患者［5］。如益母地黄汤治疗妊娠腹痛忽然下血，方中运用炒当归配伍益母草、生地黄各二钱使得新血生、瘀血消，血得通顺行于脉中、生生不息，故血崩自止、血虚自充、胎元稳固。又如《良方》当归黄芪汤治疗妇人妊娠下痢腹痛、小便涩，方中糯米补中益气、健脾收敛，黄芪益气固表、利水消肿更与土炒当归相合，共奏升阳补虚、益气生血之效以保母子均安。

5 小结

纵观《妇人规·胎孕类》全卷，张景岳多运用当归治疗血虚、血瘀、血寒、血热致胎漏及胎动欲坠的胎孕类疾病；配伍上多与熟地黄等补血药及人参、甘草等补气药相须为用，以达阴平阳秘、胎元牢固之效；剂量为一两至五分不等，重用补血、祛瘀扶正，平剂和血、养血安胎，随证随经，因其病而药之；选材不拘泥，巧妙选用当归尾祛瘀下胎，选用酒洗当归增其驱寒安胎之效，选用土炒当归增其安胎补虚之效。总结张景岳运用当归的规律，不论是对当归药性的深入了解，或是对组方时对当归的取舍，还是对取材炮制选择的明确，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张景岳巧妙运用当归治疗胎孕类疾病的经验对现代医家有重要指导意义，为大医者，应熟读经典，并取其精华，方能在临床实践中取得更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