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新玩法，张晓星成长为“了不起的匠人”

●文/阿春

本文主人公

一位80 后中国姑娘带着自己的团队，在英国刺绣坊Hand&Lock 比赛上，拿下金奖。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获得这个被誉为刺绣界“奥斯卡”的奖项。

珠子、亮片、玛瑙、翡翠、水晶……材料反复堆叠组合在一起，闪耀而夺目。爱美的张晓星最初被法式刺绣吸引，只是因为它“好看”。随即，法绣的自由、创新与无限，激励着她不断地向前“多走一点点”，直到她甘愿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投入其中。印度钩针随丝路传入西方，已过去一千多年；而一千多年后，温州姑娘张晓星，将法国国宝级手工技艺带向中国。

小花旦

偶遇“法绣”，一个机缘一种人生方向

来自浙江温州的80 后姑娘张晓星，跟所有年轻女孩一样，喜欢漂亮，喜欢打扮自己。出于对美的追求，2008 年，张晓星独自前往伦敦艺术大学，学习服装设计。

在大学图书馆，她第一次接触到有关法式刺绣的相关书籍，瞬间就被书中精美的图片和文字吸引了。这也是张晓星第一次知道，法式刺绣与中式刺绣最大的不同，在于原料和绣法。

法式刺绣最早起源于印度钩针刺绣，张晓星看完一部相关纪录片后，再一次被法绣的美震撼了，不禁暗自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艺术？”对于张晓星来说，法绣材料本身就已足够吸引她，珠子、亮片、玛瑙、翡翠、水晶，这些本就很美丽的材料反复堆叠，夸张地组合在一起，闪耀而夺目。张晓星坦言：“我对blingbling 的东西没法抗拒，它们吸引着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非常喜欢。”

从伦敦艺术大学毕业后，张晓星立刻前往伦敦Hand&Lock 皇家刺绣学院，专门学习顶级刺绣技法。为深入研究法绣技法，之后，她又去了法国著名的巴黎Lesage 刺绣工坊，进修系统法式刺绣。

此后，张晓星开始没日没夜地刺绣，有时为了赶一件作品的工期，通宵达旦成了家常便饭。张晓星在法国当学徒时期，从早上七八点开始绣，一直绣到深夜一两点，成了她的生活常态。

身材娇小的张晓星是一位标准的南方姑娘。法绣用的是绣架，不似中国绣花的花绷子，一个绣架就能抵得过她半个身高，但上课必须要用绣架，她只能每天背着绣架，穿梭于法国的大小街区。因为每堂课都来之不易，下课后，张晓星通常会花费超过课堂3 倍的时间来练习刺绣，经常绣得腰酸背疼，她也浑然不觉。直到收起绣架的那一刻，张晓星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累得无法抬起来了。

这样勤奋苦练，在旁人看来太辛苦了，张晓星却不觉得，她反倒笑着说：“因为喜欢到心里去了，所以从没觉得苦，甚至认为，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越努力，越幸运。”张晓星非常庆幸自己遇见了绣坊里极为严苛的老师。有一次的作业是绣一只鸟，当老师换了十几种材料针法，教张晓星绣完鸟的身体后，却又让她绣一个独立的翅膀，完全覆盖在原本绣好的身体上。“鸟身都被翅膀盖住了，为什么还要绣出来？”张晓星十分不解地问道，但老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这是必须做的。”

后来，张晓星渐渐明白了：羽毛固然覆盖住鸟的身体，但这并不是可以不绣鸟身的理由。不应该只从视觉的角度来思考，而要真的赋予它生命，把它当作一只真实的鸟来看待。可能10 年后，鸟的羽毛都脱落了，收藏它的人会发现，羽毛下面还覆盖着这么美的身体。越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越要做得精致而完美。

正是由于绣坊老师如此高标准、严要求，张晓星的法绣技艺得以突飞猛进。星光不负赶路人，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之下，刻苦而自律的张晓星终于掌握了绣坊顶级的技法。

大胆创新，斩获刺绣界“奥斯卡”金奖

2015 年，张晓星学成回国，她发现中国的服装独立设计师品牌越来越多，与其和别人在相同的赛道中激烈竞争，不如另辟蹊径。于是，张晓星与同学一起，在上海合伙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法式刺绣工作室，取名缕薇刺绣工作室。

自从开设工作室，张晓星在绣品创作上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她不希望只是把国外刺绣工坊的技艺带回中国，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清晰而明确：要做一个属于中国的全新刺绣工坊。

但是，想在中国开办这样一个绣坊并不容易，手工刺绣通常用在高级定制礼服上，而国内的高级定制市场远没有国外成熟。工作室在创办之初遭遇了很多困难，法绣所要运用的各种材料，有一些当时国内还没有，必须从国外运回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法绣在国内知之者甚少，诸多不确定因素，让张晓星不禁对工作室的发展前景担忧起来。

让张晓星感到庆幸的是，在自己陷入迷茫的时候，得到了家人、朋友们的支持与认可。张晓星沉下心来创作，一些精美的刺绣作品吸引了媒体注意，主动报道张晓星的绣坊。渐渐地，更多人知晓了法绣的魅力，张晓星陆续接到一些订单，工作室得以生存发展下去。

一直以来，张晓星专注于中西文化与刺绣技艺的融会贯通。为了能“学贯中西”，绣出精品，张晓星会为一副绣品的创意专门拜访前辈，参观展览。在一次展览会上，一位老师说：“中国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老师的一席话，让张晓星如醍醐灌顶，此后的她接连以中国传统文化为题材，创作了3 幅精美的作品。张晓星在创作法绣《皇后像》时，以清朝宫廷御用意大利画师郎世宁的孝贤纯皇后像为基础，皇后身上、头上所戴珠宝，混搭各种材质，使得整幅绣像华丽无比，体现出中国古代宫廷的富丽堂皇。《皇后像》的每个细节都极为用心，即便放大5 倍看，也毫无瑕疵，甚至更显精致、华美，令人赞叹。

为了绣好作品《小花旦》中的主角花旦，张晓星搜罗了全球各地形状大小各异的宝石、玛瑙，运用上百种不同材质展现中国传统戏曲角色，表达出花旦头饰的丰富层次与质感。张晓星在创作花旦脸部时，采用了针法更为细腻的苏绣，“中西合璧”完美呈现出整幅作品。

法绣《缕薇传》依据的是唐代周昉绘制的粗绢本设色画《簪花仕女图》，张晓星发现法绣难以表现人物面部细腻的皮肤，便采用了苏绣技法，同时用陶瓷烧制唐女脸部。为还原作品的时间感，张晓星特意从国外淘来稀有品种的干花，点缀在衣服上，并将唐女脖颈处的陶瓷敲成碎片，服装则使用纯手工染制并做旧。张晓星的作品，体现了法绣和苏绣的碰撞与创新，独树一帜的中西融合风格，让她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作品《THE QUEEN》

2017 年，Hand&Lock 工坊为庆祝成立250 周年举行比赛，要求参赛作品年轻、活泼，多趣味性。为参加比赛，张晓星团队16人足足花了七八个月时间，创作出参赛作品《THE QUEEN》，设计灵感来自当下年轻人对手机的重度依赖：在虚拟世界中，年轻人能够用各式各样的表情包表达个人情感；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总板着一张“扑克脸”。作品融入当下年轻人喜爱的emoji 等视觉图像，光材料就用了20 多种，包括：绵羊皮、棉线、钩珠线、丝、绒线、亮片、米珠、金属丝，还有编织带、人造珍珠等。在女王的头发下面，还填充有毛毡和棉花，打造出立体效果。这幅作品同样运用了法绣、苏绣相结合的技法，正反两面图案各异，使得作品能够悬空吊挂360 度，满足观者全方位欣赏。

1 年后，《THE QUEEN》一经展出便惊艳赛场。张晓星团队凭借高超的技术和巧妙的构思，最终斩获刺绣届“奥斯卡”奖项——250 年刺绣坊Hand&Lock刺绣金奖。张晓星自豪不已：“中国设计要走向世界，就需要大胆创新，不管是设计构图还是材料运用，都应该不停地挑战自己。”至此，张晓星的作品被全世界看见，并获得央媒点赞。

凭借刺绣本领，她成了“了不起的匠人”

拿到了金奖，张晓星并不满足。她很清楚，中式刺绣细腻，讲究自然与人，以及各种元素的和谐；而法绣中隐藏式反面刺绣针法，其中应用的独特钩针是中式刺绣所没有的，大多数法式刺绣都依赖它去完成。与传统刺绣最不同的特点是，法绣正面朝下，反面朝上，做完之后，其针线在反面也非常干净。如果是不透明的面料，在刺绣过程中完全看不见自己绣的是什么，整个过程都是用手指去感受，也称为盲绣。张晓星说：“如果我们只是把法绣带到国内，并没有意义。我想做的，是让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通过创意刺绣，拥有新的生命力。”

张晓星颇具商业头脑，刺绣有一种含蓄、古典、婉约的美，很多人认为它和时尚无缘，张晓星却不这么认为，她不仅把刺绣搬上国际舞台，还把它做成各种实用的物件。张晓星把古代的“香囊”做成首饰盒和耳机包，可以轻巧地挂在手上，小巧又便携，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感受到精致之美。

中国人熟悉的粽子包造型，在张晓星的手里因为刺绣元素的存在，也多了几分韵味。明明是古老而经典的款式，却散发出一种灵动俏皮的美感，拿着这样的手包出门逛街，回头率非常高。

经过数年打拼，张晓星创办的工作室，如今已成为国内最大、最专业的法绣工作室之一。除了受邀国内外博物馆参展，越来越多的品牌和各国明星也成了张晓星的合作对象，奔驰、Prada、Chanel、Longchamp 等大品牌纷纷发来邀请，张晓星被拍进《了不起的匠人》，登上湖南卫视《我的纪录片》，央视也到张晓星的工作室取景拍摄。

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张晓星在创新作品的同时，做起了教学美育事业，让刺绣不再是挂在橱窗里的艺术品。很多人慕名前来拜师，学习刺绣，还有不少人定期从新加坡、马来西亚赶来学习。张晓星创办了特色教学班，帮助人们去发现生活中更多的美好。

“刺绣是一件慌不得的事情，能让人静下来，做不好就一遍一遍拆掉，重新做。”最令张晓星感动的是，她的学生除了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各绣派的二代、三代传人外，还有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用刺绣充实生活，顽强抵抗癌症。张晓星感动地说：“当你充分认识到生活的残酷面，还能勇敢站起来，继续迎面生活，追求美好，那才是人生最饱满、最具有意义的部分。”而刺绣带给张晓星的，就是这部分的人生意义。

法绣作品的创作周期很长，往往是按年计算，张晓星不惜成本去打磨每一件作品。张晓星的梦想是成为新时代的匠人，将传统技艺融入新鲜的血液，用自己的创造力，快乐而幸福地刺绣。虽然经历过很多坎坷，但张晓星用执着与创新，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创业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