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铁”乘坐体验纪实

邱瑞

2023年6月17日，德国联邦铁路员工在科隆中央车站的铁轨上工作。该站于当日关闭，进行维修。

这次德国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杜塞尔多夫参加学术会议，但借着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去感受一下德国其他城市也被我纳入了计划。为了在行前掌握更多关于德国的信息，为之后的行程提供方便，我还特意买了本二手的《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 ：德国》，边看地图边研究自己的行程路线。望着地图上错综复杂的铁路网，坐火车旅行的想法跳进我的脑海。从没去过德国的我，理所当然地把中国的高铁代入了想象，想象着自己悠然地来到车站，数着站台的时钟等待着那条“铁龙”把我平稳地按时送到目的地。于是我决定跟随德国的铁轨去感受那个“严谨”“守时”“进取”的国度。

地铁只是下马威

德国铁路公司不只运营着高铁这类跨越城市的线路，还运营着在城市间穿梭的地铁和有轨电车。现在回想起来，我基本把德铁的各类服务都体验了个遍。原本计划到达法兰克福时先坐地铁到火车站，下午再坐火车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科布伦茨。结果刚下飞机就被德国的地铁给来了个下马威。经过无数个好心指路人的帮助才跌跌撞撞地找到了站台。到了站台更是傻了眼，没有人工售票窗口，只有一个售票机，我尝试着买票却发现，从国内带过来的100面值的欧元根本不被机器接受，当然信用卡也用不了。想去楼上的早餐店买瓶水换零钱，还被店员诘问是不是根本不想要买水，只是为了换钱。好在最后顺利地登上了去往市区的地铁，因为这件事我也将买地铁票的程序谙熟于心了。

德国的地铁没有安检和检票的步骤，后来才知道不仅仅是地铁，火车也是一样的。是否买票全靠自觉，是否被抓就看运气。如果被巡查抓到就要承担巨额罚款，我在德国的一个星期，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查票的。手里拿着票，没等到来检查的，有种做了作业老师根本不批的失落感。

为了了解更多关于铁路旅行的信息，我在网上到处去搜寻经验贴，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在德国坐火车的。翻出来一看，大片的帖子标题类似于“德铁，真有你的”“德铁不靠谱”等等，都是在谈论德国铁路的“不准时，乱取消”的现象。据统计德国2022年只有三分之一的火车准时到达，这个比例实在有些惊人。为什么会出现如此高的晚点率呢？要知道，德国早在1899年就已经开始试行高速列车了，高铁的技术也居世界前列。1929年德国工程师弗兰茨·克鲁肯伯格设计并制造了 “齐柏林号（Schienenzeppelin）”，这个外形类似飞机具有流线型铝制外壳和大型螺旋桨引擎的列车，最高时速甚至能达到120公里/小时，这样的速度在当时是十分惊人的。

但是出于技术和安全的考虑，“齐柏林号”并没有得到广泛应用，只造出了一列原型车辆，但是对于德国铁路的发展史来说，“齐柏林号”可谓是里程碑式的巨作。二战后德国开始将恢复铁路建设提上日程，一边修复在战争中遭到破坏的铁路系统，一边研发高速列车。直到1991年，时速高达250公里/小时的第一代现代高铁（ICE）列车投入运营，在这之后经过几年的努力，德国的列车速度达到了世界各国难以企及的标准。在那些辉煌的日子里，德国火车晚点3分钟都可能被人们认为是个丑闻。那时的德国铁路的确和我们对德国的刻板印象一样“严谨”“守时”“进取”。

虽然网上有许多吐槽德铁晚点的帖子，但是我不认为德铁的效率会如此低。依然认为自己在短短一个星期里是不会如此倒霉的。果然，从法兰克福到科布伦茨的路程还算是平稳。我按时坐上了火车，随着铁轨沿着莱茵河北上，一路上看到远处小山上一个接着一个的要塞，偶尔会看到铁路旁的小路上几个人结伴骑着车沿河向前。火车车厢里是一个个和我面貌迥异的人，有的背着超大登山包，有的提着自行车，有的坐着轮椅，偶有几个人在低声地谈话。我享受着这种观察世界的快乐，也享受着知道自己将去向何方且一定会到达的安定。这种已知和未知交错的奇妙感受，也许就是旅行的一个意义吧。

糟心的行程体验

在科布伦茨小住后，我继续踏上了北上之路，奔向本次行程的主要目的地——杜塞尔多夫。顺利到达杜塞尔多夫后，我在会议上遇到了一个朋友，她次日需要前往科隆。这位朋友第一次出国，这次去科隆又是第一次一个人旅行，本应该是非常美好的经历，但是德铁却非常不作美。第二天她刚出发就告诉我，自己要坐的铁路班次取消了，跑到问询处填表才退了票，换了新的车次。到新车次的站台上没多久，就发现人们都带着行李离开了站台，询问后才知道原来这趟列车临时换了站台，又跟着大部队去了另外的站台。这还没完，新的车次晚点了。可以说她用一天的时间，把德国铁路的“系统错误”全部体验了一次。就在我内心默默庆幸自己一路过来还算顺利的时候，德铁公平地给了我体验糟心行程的机会。

会议结束之后，我准备前往阿姆斯特丹，杜塞尔多夫没有直达阿姆斯特丹的火车，只能从科隆转车。在手机軟件上反复斟酌之后，我选择了一条能在科隆有30分钟换乘时间的线路，心想这里没有检票和安检的流程，火车站也都不算大，30分钟时间怎么也够了。后来的经历告诉我，侥幸心理要不得。等快到出发时间，我们才被告知火车晚点了，站牌显示晚点10分钟，一会就变成了13，不一会儿又变成了15，看着晚点数字不断上涨我有点慌了。等了一会儿发现站台上的人都走了，我本以为大家是放弃了这趟列车，后来才意识到可能是换站台了，问后才知果然如此。

终于坐上了列车，此时我依旧心存侥幸。因为昨天那个朋友后来跟我说，她的列车好像是知道晚点了，于是拼命狂飙，最后竟然还比预计到达时间提早到了。这一路，我再也无法感受已知与未知交错的奇妙了，因为心里只剩下了未知，无尽的未知。结果，换乘的车果然错过了，但是下一班车会在2个小时以后到达。我趁着2个小时的时间，去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非常有名的德国猪肘店吃了一顿正宗美味猪肘，倒也算是福兮祸所伏了。

为什么“严谨”的德国人会把火车经营得一塌糊涂。2022年德国的铁路基础设施和发展报告称，每年德国铁路的高铁和城际列车都会出现约三四百万分钟的延误，而且该数据在逐年飙升。德国是第一个运营高速铁路的国家，这种历史中的优势如今看来也许不再是一种优势了。德国的铁轨承载了列车百年的来回奔波，早就不再有当年的风采，许多路段和桥梁出现了老化、破损，信号设备也有不同程度的失灵。到2022年全德国共有1.7万公里长的铁轨被拆除，和20年前的铁路总线相比二分之一岔道不复存在。拆除铁轨后，德国铁路网的密集度和运载能力也都在下降，然而火车的运载量却在不断增加，结果就造成了如今的残破现象。

德国铁路没人检票，偶尔有工作人员抽检，如果没有买票会被罚款。

2022年10月8日，德国联邦铁路公司称，技术故障导致德国北部的长途交通完全瘫痪。

既然铁轨出现了老化，就应该更新铁路设施啊！这就要说到德铁的经营问题了。1990年初，德国政府垄断了铁路运输行业，这导致了后來的铁路运输效率过于低下。一直以来德国铁路的盈利都不够理想，甚至出现亏损的局面，而近十年来，德国联邦政府认为，德国铁路应该以盈利为目标，一些老旧设施翻新带来的微弱收益，还不如直接拆了来得划算，其中不乏一些本就缺少客流的路线。盈利不足带来的另一个不良后果就是无法支付更多员工的费用，于是大量裁员。我只能猜想这会不会是德铁没有设置检票口的原因，工作人员数量不够，检票闸机又是一笔巨额支出，怎么想都不划算。

没人检票就必然有人逃票，铁路公司收入就会减少，形成了恶性循环。于是德特的解决办法就是雇人来进行抽检，这些抽检的工作人员偶尔上车，随机查票，没买票就交罚款，没有提前买票临时上车的乘客也是要缴纳一部分罚款后再买票，如此依靠罚款来覆盖掉逃票导致的亏损。员工数量不够也带来了很多火车运行上的实际问题，比如就有人分享说，一次坐火车突然听到播报：火车司机找不到搭班的同事，所以下一站不去了，让所有去下一站的人下车。裁员也导致了工作人员加班已经成为常态，毕竟所有的列车晚点都预示着上面的工作人员要加班。越来越多的员工出现了不满情绪，员工的罢工也就随之而来。

就在我办好签证的不久后，会议方发来了邮件告知，8月德国可能会出现大面积的罢工，建议我们最好选择其他的出行方式。好在快出发前，德铁的员工们同意暂时不在8月这个暑期流量最大的时期罢工。在结束了整个德国之行之后，我开始思考一句话：你的岁月安好，都是因为有人在负重前行。好在德国在去年宣布，计划于2030年启动全面修复铁路系统的项目并有望与中国进行合作，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看到德国铁路重回20年前的辉煌。那时候再去看看，也许会给我们带来一番完全不同的体验。

（责编：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