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胸膛献给玫瑰与尖刺（组诗）

□ 桑 眉

惊蛰三候

春风似马蹄

吹送急

去尖山，去龙泉，去姚渡……

去掀一片桃叶的衣襟

露出少女粉

桃树下的妇人想站到桃树上

掏出红纱巾

像掏出一颗年代久远的芳心

过五日

春风会派遣邮差

把加盖火漆的信札送至丛林

夜莺在林间吟唱

她要把胸膛献给玫瑰与尖刺

月光沐照

把她最后一个音符最后一滴血融成诗

寄给好青年

再五日

春风会将软柳赠予天空

天色古蓝，空气透明

白云充满禅机——

雏鹰“喙尚柔”未生杀戮相

大地披挂一袭绿袖

四处流转“布谷”之歌

去“探亭”饮乌有茶

空气的良好指数

刚好够酝酿意境

苔藓欣荣

悄悄攀爬嬉戏

蚂蚁传递露珠和碎木屑

你带我们去看石经寺的罗汉松和银杏

罗汉松一株垂垂老朽

一株青翠如少年

银杏树在雷雨中参透永夜

放出胸中乌云

凭空生新叶结白果

在石阶上坐下来

颔首

侧身露出发髻的

是我

你立在石阶下

时间又静又慢……

我们去“探亭”饮乌有茶

将石榴和葵花籽分给对方

牛肉干舍给瘦猫

一只松鼠经过密林

留下蓬松适度的甜

和秩序

（草木的香甜是否与人类一样？

人类的戒律比草木森然！）

方程式

我这个胆怯的妇人

只配坐在窗前听雨

风回旋在无名树那里

那些树叶总也不落

风铃也不化成果实

它们悬在那里 动也不动

像在示现真理

更像是在照一面乌有镜

你也哑默已久

责怪我不懂设置并解答方程

X+Y 不一定等于Z

我这个愚痴的妇人

只配在冬天清晨坐着

等雨生出尖刺

寒枝伸进阳台

剐破窗玻璃……

天鹅之吻

唤来一只天鹅吧

它的喙镶嵌银针，曾啄破无数暗夜

接引黎明……

它喜欢口衔白云，在煦日和风中滑行

现在，请它停下来吧

拢起翅羽

埋首于她的胸前

那里曾如此丰饶、饱满……

如宇宙。如圆月。如牧场……

枕过温情的丈夫，喂养过柔软的孩子……

而那虚构的

永恒的马匹仍在那里久久驰骋……

——值得天鹅献出赞美

天鹅的歌声镀着黄金

每个音符都能精确叩击命运的垭口

它将用古老的仪式，重铸“无尽海”

为凌乱星尘找还秩序

癸卯立夏日，寄马立

去年的春兰育在今年的阳台

叶片秀颀，但花期犹疑

（特意起身查看陶盆：

有新出土的芽苞，是未来的花穗？

有无名杂草，生得恣肆……）

雀梅开得正盛

花头沉重地，萎于玻璃瓶边沿

（雀梅茎腔中空，长时间入水浸泡

加速它倒伏，像半生被风雨浇淋

被慢性病缠斗的年轻人困了乏了……）

4 月29 日黄昏，我和林寒、兴涛在丹凤县

请刻碑师刻了一块碑：

“诗人马立之墓”

立夏之后，某个吉日

马立（我们的兄弟）会立在“四姓沟”

马氏庄稼地尽头，在拱形石门下

每逢晴朗昼夜，日光或月光会把他的影子

投映到庄稼或草丛

荨麻开紫色花，芫荽开紫色花

（我曾想把紫鸢尾种他坟前）

盈盈的，寥寥落落的

小小的忧郁

像诗人新写的鲜切诗句

访塔未果

佛塔在最高处

是一个明喻

躬身而上的人

数着石阶，也数着落叶

有两个傍晚

她被栅栏阻在半山

但她并不气馁

在石阶落座

与城中女友语聊

说起身体、父母与孩子……

她把帽子取下来

晚风不着痕迹

拭擦短发发根和前额

也递来塔檐隐约的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