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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理发店

2023-10-20邱俊霖

当代人 2023年9期
关键词:老太爷剃刀剃头

站在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理发店门口,老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将理发店交给儿子小蒙打理不到半年,就面临关门歇业的危机。

老蒙出生在一个剃头匠世家,自己的手艺就是从祖父和父亲手上传下来的。据蒙老太爷说,要是放在古时候,自家的这手艺可是能进宫里当差的——宫里的老佛爷、皇帝老儿、贵妃娘娘还有大大小小的亲王,都体验过咱家这门手艺。

蒙老太爷还曾告诉老蒙,宫里的剃头铺子叫“按摩处”。老蒙非常奇怪,问:“为什么宫里的剃头铺子叫按摩处呢?”

蒙老太爷说:“剃头多不好听,可按摩就不一样了,听起来高雅。在宫里,谁敢说剃头,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所以啊,宫里当差的,都把剃头叫做‘按摩’或者‘沐发’。你想啊,宫里的剃头匠本来就得练一手好手艺,给老佛爷沐完发,再给她按摩按摩,让她舒舒服服的。”

其实,老蒙对祖父所说的这些故事将信将疑。自家的手艺虽说好,可县里离宫里十万八千里,要说去宫里给皇帝老儿剃头,那还真是天方夜谭。

每回见老蒙不大相信的样儿,蒙老太爷就开始讲起在宫里剃头的那些讲究事儿来:“宫里的按摩处可是个大衙门,光是当差的就有二百来人。在宫里当剃头匠,不光得给老佛爷和皇帝老儿沐发,连他们沐浴、修脚的事儿也得管上。如果后宫有哪位奶奶腰酸背痛、筋骨不活络,或者是睡觉落了枕,也得给奶奶们舒展筋骨。”

老蒙年纪虽小,宫里的事情倒是听过不少,他寻思,能进后宫的,那不都是太监嘛。

“皇帝沐发讲究可多了,到了日子,一大清早就去宫里候着。见了皇帝老儿先磕几个响头。剃头工具自己不用带,宫里都备着,开始沐发的时候,才请出来。用紫檀木盒子装着镶金剃刀,等太阳升到皇城东南角才能开始,他们管这叫‘旭日东升’。”蒙老太爷讲故事总是那样绘声绘色。

见老蒙听得入迷,蒙老太爷接着讲:“给皇帝老儿沐发,得先过两关。无论是刮头发还是剃胡须,都只能顺着头皮和脸刮下来,绝不能逆着刮。剃头匠只许右手拿剃刀,左手绝不能碰着皇帝。剃头的时候,大内侍卫把皇帝老儿围在一个大圈子里,心理素质差可干不了这活儿,一发慌,刮伤了皇帝的一点儿毛皮,那小命就保不住啦。”

除了爱讲宫里的事,对儿子蒙爷子以及孙子老蒙的技术练习,蒙老太爷非常严苛。

刚开始上手的时候,蒙老太爷让他们在冬瓜或者毛桃上练,他们左手拿着冬瓜或者毛桃,右手拿着剃刀,剃瓜果皮上的毛,锻炼两只手的力道平衡。等熟练些了,开始拿着剃刀剃自己左臂上的汗毛。这一套流程下来,蒙爷子和老蒙的技术自然是炉火纯青的,但左臂的皮肤却颇为粗糙。

老蒙越是长大,对蒙老太爷年轻时的经历便越是好奇。直到成年后,老蒙才从父亲口中对蒙老太爷的经历有了比较真实的了解。原来,蒙老太爷并没有进过宫,更别提给老佛爷和皇帝老儿剃头了。

蒙老太爷年轻时曾前往北平当过一段时间“北漂”,那时候,大清早完了,蒙老太爷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手艺,只能在杂货铺里当学徒,每月拿一两块的生活费。他本想着学会了做生意,以后回老家做点儿小买卖。

可做生意得要本钱,蒙老太爷一穷二白,哪儿凑得出。加上那年月兵荒马乱,做买卖难免要四处奔走跑货物,实在是个风险很大的营生。思来想去,蒙老太爷还是觉得学上一门手艺靠谱些,将来靠着手艺,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谋生。

蒙老太爷得闲的时候就在街上走走瞧瞧,找哪些卖手艺的铺子里需要年轻学徒。找了一个来月,终于在一个小胡同里看见一家剃头铺子正在招学徒。

剃头铺门面简单得略显寒酸,也没有招牌,只是门口贴了几个字。蒙老太爷做学徒也曾认过一阵子字,所以这行字他看得明白:三十年匠心手艺,包您满意。

铺子里陈设很简单,几张板凳,两张竹椅,等候的客人坐板凳,轮到自己了,就往竹椅上一靠。除此之外,便是一个烧水的锅炉,一个脸盆,几块毛巾。还有一面镜子,小柜子上放着梳子、剃刀、掏耳勺和洗头粉。来这儿剃头的人倒是不少,店里的板凳上坐满了等待的客人。铺子里只有一位师傅,他前额头秃着,脑门后还留着几缕稀稀落落的花白头发,看起来五六十岁。人们都叫他陈师傅。

陈师傅见蒙老太爷年纪轻,长得敦厚朴实,应该是个好料子,就答应了下来。陈师傅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话异常温柔,蒙老太爷甚至从未聽过他大声讲话。他一个人住,没有媳妇,也没有子女。

蒙老太爷成了陈师傅唯一的学徒,也是陈师傅在空闲时间里唯一能说说话的人。没有亲人的陈师傅将蒙老太爷当作自己的孩子,吃住在一起,陈师傅吃什么,蒙老太爷吃什么。但在手艺上,陈师傅可非常严厉。

学习剃头远比蒙老太爷想象得要辛苦。剪子、梳子、剃刀,这些个玩意儿虽然常见,操作也不难,可要将这成套的刮脸、掏耳、推拿鬓角熟练地掌握,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拿刮脸来说,光刮胡子的手法就有二十几种,侧刮、顺刮、倒刮、斜刮等等。此外,脖颈后以及耳朵上的汗毛都得熟练地用剃刀刮干净,这才算是正经的剃头匠。

刚开始,陈师傅让蒙老太爷对着冬瓜练。蒙老太爷记得,他第一次刮冬瓜是在夏天,瓜果正上市,第一个冬瓜刮了整整三天,皮上割出了好几个小口子。等到蒙老太爷终于可以歇口气了,陈师傅又买来好几个冬瓜,让蒙老太爷接着刮。陈师傅说,剃头可是个技术活儿,必须要有一颗匠心才行。

蒙老太爷肯吃苦,手艺进步很快。陈师傅剃头的时候,蒙老太爷便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陈师傅每回拿起剃刀,先在鐾刀布上“啪啪”地鐾上几个来回。蒙老太爷边看边学,烧烧水,打打下手。

学了大半年,蒙老太爷想上手练练,陈师傅觉得也是。来了几波客人,都不太愿意被徒弟拿来练手。这天晚上,陈师傅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前额,一咬牙,让蒙老太爷拿着剃刀把自己脑后仅存的那点儿稀疏头发给刮了。

陈师傅对蒙老太爷的手艺显然不太满意,讲了他几句:“你这磨磨蹭蹭半天,刮来刮去,若是给皇帝剃头,可是要掉脑袋的。”话虽如此,但在客人面前,陈师傅还是极力推荐自己的徒弟:“您看看我这光头剃得咋样。”

“挺滑溜的。”客人夸道。

“这就是咱家小蒙剃的,他的手艺完全信得过。”陈师傅说。

渐渐地,愿意让蒙老太爷剃头的人多起来。

亮铮铮的剃刀在客人的脑袋上刮得“呲呲”作响,蒙老太爷从头发刮起,之后再刮胡子和脸颊。其行刀自如,一丝不苟,总是仔细地将额头、鼻梁鼻翅、上下眼皮、大小眼角的多余毛发刮得干净利落。客人闭着眼睛享受着蒙老太爷的娴熟手艺。解开围布后,还舍不得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说:“小蒙学到了陈师傅的手艺,还学到了他的匠心。”

剃头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陈师傅和蒙老太爷的关系也由师徒转而成为合作伙伴,甚至于像父子或者叔侄。从人来人往的客人口中,蒙老太爷逐渐得知陈师傅的身世。

陈师傅家兄弟姐妹有八人之多,父母没办法,在陈师傅六岁那年,将他送进宫里。这做太监当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如果待在家中,连饭都吃不上,进了宫,最起码能混口饭吃。

陈师傅干活细致,入了按摩处,成了一名宫里的剃头匠,当时人都叫他“小陈子”。但陈师傅没有见过皇帝老儿,他的资历还够不上。等年纪稍长,技术到了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水准,爆发了辛亥革命,清朝亡了。宫里遣散太监,陈师傅被打发走了。

据陈师傅说,被遣散的太监往往过得凄惨,晚年只能聚居在寺庙里,有的则靠捡垃圾或者乞讨为生。但陈师傅不一样,他有一门手艺,于是便找到了这个小胡同,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儿遣散费,开起了剃头铺。

陈师傅的技术本就十分出众,更兼在宫里当过差,大家都说以前皇帝老儿也在他这儿剃头。他的生意自然十分红火,回头客也多。铺子没有招牌,人家看见门口贴的那行字,索性就把剃头铺叫“匠心剃头铺”。

蒙老太爷口中那些宫里的剃头故事,自然也是陈师傅告诉他的。

到了夏天,一队鬼子找上门。

领头的对着身旁年轻后生嘀咕了几句鬼话,后生转过头来,得意地笑着说:“据说你们是这胡同里有名的剃头匠。”

“干了几年,名谈不上,混口饭吃罢了。”陈师傅面无表情地说道。

领头的鬼子又嘀咕了几句,后生便接着说:“恭喜二位师傅,皇军早就对你们的高超手艺有所耳闻。希望二位明天一早前来皇军营地,为皇军剃头。干完之后大大地有赏。”

蒙老太爷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句话也不敢说。气氛很紧张,过了好一会儿,陈师傅笑着说:“能剃皇军的头,那可是我们的荣幸。明天一定赶早前去皇军营地。”

晚上,陈师傅开始收拾行李,蒙老太爷以为陈师傅要逃,也跟着收拾。只见陈师傅打开床底下的一块地砖,掏出一个蓝色的小包裹,里头包着一把镶金的小剪子和一小块金子,小剪子上还刻着“匠心”二字。他把包裹重新包好,递给蒙老太爷,让他明天一早跟着难民出城,回老家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蒙老太爷不愿意,说:“要走就一起走。”

“这儿就是我家,我在这北平城里过了一辈子,不知道还能去哪儿。”陈师傅说。

“徒儿还没好好孝敬您老,怎么能离开。与其给鬼子效力,倒不如一起走。”蒙老太爷说。

“你走吧,只要你记得匠心二字,别误了我们这门手艺,就是对我的好。”陈师傅斩钉截铁地说。

蒙老太爷听陈师傅这么说,没办法,他是不愿意给鬼子剃头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告别了陈师傅,跟随着大队难民出城。

出城路上,蒙老太爷遇见一队盘问的鬼子。鬼子打开他的行李,那个蓝色的包裹赫然暴露出来。蒙老太爷脸上冷汗冒出,只好从里头掏出那个小金块,递给鬼子。他跟着难民一路向南奔去,在路上听后来的人说了一个消息:鬼子的一个头领被刺杀了,据说是一个剃头匠干的。他心中猛然一惊,那会不会是师傅?于是赶紧向路人打听。

原来蒙老太爷离开之后,陈师傅只身一人来到鬼子营地。他告诉鬼子徒弟突然患病,只能一人前来。鬼子给他准备了剃刀,在给鬼子头领剃头时,一伙子人围着陈师傅。陈师傅一点儿都不慌,他有条不紊地给鬼子头领刮毛,顺着脸皮和面颊不断地向下划着。最后划到鬼子头领脖子上,他稍微调转了一下剃刀滑动的方向,往颈上那么一抹,鬼子头领当场从板凳上扑倒在地。

身边的鬼子见状立马开枪,“砰砰砰”几声下来,陈师傅的身上被打出好几个窟窿。

蒙老太爺知道自己误会了师傅,眼里忍不住流下几行眼泪。他跪倒在地,往北平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回到老家的蒙老太爷为了多挣点儿养家费,每天一大早就挑着剃头担子出门,走街串巷,边走边吆喝着“剃头啰”。

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蒙老太爷的剃头担子,一头是一个小板凳,凳腿间有个小抽屉,里面放着围布、剃刀、剪子和挖耳勺之类的工具。另一头便是三脚木架,上面放着长圆筒,里面是小火炉,火炉上边是热水桶,桶上边放着铜盆。

遇见要剃头的,蒙老太爷就卸下担子,一边烧水,一边给人家服务,成套的刮脸、掏耳、按摩着实招小县城里人喜欢。蒙老太爷剃头有着固定的时间和流程,不管等待的客人是多是少,他绝不图省事。他知道,有样东西叫“匠心”。

在蒙老太爷这儿剃过头的人,基本都会成为固定的客人,蒙老太爷的生意日渐好起来。为了纪念陈师傅,蒙老太爷拿着笔在自己的担子上写下几个字,“四十年匠心手艺”。客人见了便奇怪,总是调侃他:“您有四十岁吗?怎么就四十年手艺了呢。”

“我的手艺才十年上下,但我的手艺传承至我师傅。我师傅是剃头几十年的老师傅,当年老佛爷的头,也是他剃的。”蒙老太爷有些骄傲地解释道。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师傅了,他的内心又不免伤感。在深夜里,蒙老太爷有时情不自禁地淌泪。他知道,自己的师傅死得重如泰山,是为了大义牺牲的。

客人够多,蒙老太爷索性不再出去走街串巷,在永新桥边摆了个剃头摊子。其实也是一副担子挑着剃头工具,无非是固定了一个地儿。之所以选在桥边,是因为县里当时就那么一座石桥,人们往来都得打这桥上过,有需要的,就到蒙老太爷的摊子上剃个头。

蒙老太爷也是有休息日的,每逢初一十五顾客少。人们认为初一十五是上半月下半月开始的日子,俗话说“好运当头”,初一十五剃头,就容易把好运给剃走。

老蒙的父亲蒙爷子年纪稍大,也跟着父亲一起出摊。蒙老太爷给人家剃头,蒙爷子就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边看边学,烧开水,打下手。

到了夏天,蒙老太爷也买上几个冬瓜,让蒙爷子给冬瓜刮毛。不过蒙爷子的手艺可比蒙老太爷精进快得多,这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那些剃刀、剪子、梳子甚至是挖耳勺,他都耍得十分顺手。见了的客人都说:“这娃娃在娘胎里就会剃头。”

蒙爷子剃的第一个头便是蒙老太爷的。蒙老太爷往板凳上一坐,让蒙爷子给自己剃头。蒙爷子一边剃,边上的街坊们就一旁看着。不消一会儿,一个像模像样的平头就剃好了。

不到一年工夫,县城解放,那一阵子,不少解放军战士也来到蒙老太爷和蒙爷子的摊子上剃头,他们管这叫理发。

解放军战士理发给钱,蒙老太爷坚决不要,他说这是为恩人理发,这是在报恩呐。战士坚决把理发钱塞给蒙老太爷,蒙老太爷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来理发的战士越来越多,蒙老太爷和蒙爷子索性寻了个日子,定点上营地服务。

在给战士理发的时候,他们问蒙老太爷这一手好手艺是哪儿学来的,左手又是如何残疾的。蒙老太爷一边理发,一边讲述着过去的经历。

蒙爷子剃头神童的名声传出去后,地主刘大万听说,就叫人带着蒙老太爷和蒙爷子上门。

平时老乡们没少吃他刘大万的苦头,他见蒙爷子小小年纪便会剃头,就点名让蒙爷子来给自己理。

“刘爷,孩子还小,怕手生剃不好。”蒙老太爷赶紧救场。

刘大万紧揪着不放,说:“不碍事,让孩子剃头还是头一遭。”

蒙爷子见这阵仗,心里紧张,手一抖,不小心在刘大万那肥脑袋上划了个小口子。

刘大万暴跳如雷,站起身反手给了蒙爷子一个大耳瓜子。蒙爷子的脸上顿时被拍出个大手印。

蒙老太爷见势,赶紧扑上去护着蒙爷子,刘大万顺势推倒了蒙老太爷,让手下喽啰围着蒙老太爷一顿毒打,又用脚狠狠地踩在蒙老太爷的手上。

被人抬回去之后,蒙老太爷躺了很长一段时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左手受伤严重,落下了残疾。这对于一名剃头匠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好在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师傅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尚且闯出了一条路子,自己又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剃头摊子继续干了下来,只不过,蒙老太爷的左手越来越不灵光,剃头的速度受了很大影响。好在蒙爷子手艺进步快,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快,蒙爷子成为“匠心剃头摊”的主力。

过了几年,县里成立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每个剃头匠都包了不少生产队,生产队里使用的是手动推剪。工具换了,这对蒙爷子来说不算难,但蒙老太爷左手不太灵光,加上年纪大,依然只能使用剃刀,来找他理发的,也就越来越少。

没过几年,蒙老太爷“退休”,蒙爷子理发技术过硬,进入国营理发店。那时候,县里的国营理发店只有这一个门市部,每天来理发的人总是排长队。老蒙也跟随蒙爷子一起上班,他就喜欢坐在一旁看着,那些个刮脸、掏耳的功夫,老蒙从小就学得相当熟练。

后来国营理发店的生意逐渐走了下坡路。在这种形势下,老蒙准备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开一家理发店。在蒙老太爷的建议下,理发店的名字就叫“匠心理发店”,而且还在店门口挂了一小块广告牌,上面写着“八十年匠心传承,包您满意”。

蒙老太爷去世前,打开了自己珍藏幾十年的一个小夹子,从里面拿出那把镶有“匠心”二字的剪子,并交待蒙爷子和老蒙:“只要你们时刻把‘匠心’二字挂在心上,别误了我们这门手艺,就是对我的好。”

蒙爷子退休之后,也偶尔来老蒙的店里帮忙。老蒙的店一开就是三十多年,熬成了县里的老字号理发店,他的青丝也熬成了白发。店里的工具也颇有年代感,走进铺子,便能闻到浓浓的肥皂水味道。店中摆的还是两张老式的理发椅,老蒙用的工具依然是手动推剪。

老蒙开店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机,发廊和美发店在这条小街上冒出来那阵子,老蒙的理发店一度受到不小的冲击,不过说也奇怪,没过多久,他的生意重又火爆起来。这样的危机有好几次。

这大概是大家都知道老蒙理发的工具虽然简单,但他有一颗“匠心”。小街上的很多美发店换了许多次招牌,唯独老蒙的“匠心理发店”一直坚挺着。

老蒙希望儿子小蒙能好好读书,将来从事一份轻松体面的活儿计。不过事与愿违,小蒙对于读书不太有兴趣,学习成绩一直不行,高中一毕业,便跟着老蒙到店里帮忙,也算得上是“子承父业”了。

由于从小耳濡目染,加之对理发抱有兴趣,小蒙的手艺很是不错。和老蒙不同的是,小蒙购置了理发电剪、电吹风等一批先进的设备。而他那一套刮脸、掏耳技术比父亲老蒙并不逊色,理完发之后,顾客总是直呼“爽快”。

老蒙听见了,心中不免怅然若失:“看来,我们家还真是祖传的剃头匠。”不久之后,老蒙索性松手,直接让小蒙接手理发店。

谁知道小蒙接手没多久,县城里多了一些快剪店。快剪店每次理发仅需十元钱,而且理发速度非常快,让大家节省了不少时间。快剪店的生意火爆起来,每家快剪店都坐满了等待理发的顾客。

小蒙的店门前十分冷清,他的生意受到很大冲击,每天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位顾客进门理发。过了月余,街坊们都感觉小蒙的匠心理发店快撑不住了,蒙爷子和老蒙见了也不禁叹气。老蒙站在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理发店门口,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字号,终究是垮了。

然而,一个月后,理发店却又传来了欢声笑语,小蒙的生意重又兴旺了起来,店内供顾客等候的木质沙发都已经坐不下了。

老蒙也有些好奇,为什么顾客又回来了呢。大家都说,快剪店虽然便宜速度快,但有时候感觉太敷衍,偶尔去去还成。小蒙理发虽然慢些,但所谓慢工出细活,他理出来的发型就不必担心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还说就小蒙这成套的刮脸、掏耳技术,走到别处,有钱也难享受得到。

老蒙终于长舒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之前还是不免为小蒙捏了把汗。

前阵子,老蒙将那把刻有“匠心”二字的剪子交给了小蒙。小蒙收下了剪子,只见“匠心”二字依然熠熠生辉,仿佛还是昨天刻上去的一般。

(邱俊霖,90后。作品见于《中国校园文学》《光明日报》《品读》《青年文摘》等。)

编辑: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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