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
2023-10-17橄榄树河南
○橄榄树(河南)
北宋末年,汴梁城中有一个叫邵扶安的老先生,因为自酿的酒水醇香可口,名震京城,人称“酒神”。但是,他最传奇的倒不是酒香好喝,而是他有一种密不外传的神药,只要你在饮酒之前喝下这药,就千杯不醉。不管啥酒,随便往肚子里灌,这酒到了肚里就变成了水,在肠胃里溜一圈,就随小解排出体外。
这天,邵扶安正带着徒弟小刘伶在书房查找酿酒古方,突然下人来报,说乔天高来访。邵扶安顿时放下手中的古卷,猜想这个投敌的老家伙来找自己干什么?无奈此人现在是金兵大元帅帐中红人,这种人物得罪不起。随即邵扶安便马上换了身衣服,带着小刘伶来到大厅。
见面寒暄完毕后,乔天高便急切地说:“实不相瞒,老夫今日前来,需要向您讨一剂醒酒神药。听说这药能抑呕止吐,不晕不醉。”
邵扶安心里发怒,但还是笑容满面,暗讽道:“自从乔阁老归顺完颜粘罕大元帅后,吃香喝辣,酒池肉林,逍遥自在,真是令人艳羡!”
乔天高脸色阴沉地起身正要发怒,却陡然变脸,和颜悦色地回道:“邵公此言差矣,所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立身于世。”
邵扶安轻轻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昔日与宋王同处朝堂侃侃而谈,纵论时政,以救苍生为己任的乔阁老,如今成了豺狼帮凶,还大言不惭!”说到这里,他不免激动起来,“据说完颜粘罕每日在府中大摆宴席,夜夜笙歌,怕是足下不胜酒力,无法陪你的大元帅一尽酒性,才来我这里讨药的吧。”
乔天高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低声下气地求道:“随便邵公怎么谩骂羞辱,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老夫也是自小研读圣人之学,也有礼义廉耻,望邵公不必言语苛刻,如若不舍神药,老夫即可离去!”
见乔天高就要起身告辞,邵扶安眼珠一转,朗声喊道:“乔阁老且慢,念及你我同是这汴梁前朝遗民,又看你年事已高,怎能受得起烈酒折磨?再说,我放着你那白花花的银子不挣,岂不傻蠢!”
说完,让乔天高稍等片刻,邵扶安亲自来到后院厢房配药。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几包油纸包成的药草便递到了乔天高的手上。
乔天高把药转交到随从手里,双手打拱,费力地深深给邵扶安鞠了一躬:“邵公大恩,小老儿必定铭怀于心,待中秋过后,定当再来相谢!”
看着乔天高蹒跚而去的背影,邵扶安连连叹息:昔日的鸿学大儒、朝廷诤臣,竟然堕落成一个酒徒。可是他突然又琢磨起刚才乔天高的话来,中秋节后再来相谢,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提到中秋节,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之久哪!
此时身旁的小刘伶一句话打断了邵扶安的思索:“师父,您怎么真的把药卖给这种不二臣子?”
邵扶安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你小崽子还是不了解为师啊,对于咱大宋的奸人,怎能会让他得逞所愿,陪侍金军统帅,进而摇尾讨赏?我啊,卖给他的是假的醒酒药,无非是一些补身的药草罢了。这就叫将计就计,依我看,这可恶的老头,自以为吃了药能大饮特饮,到时候伤了身不说,说不定让他在完颜粘罕面前丢丑呢。”
徒弟小刘伶这时才明白刚才师父为啥要亲自去后院药房拿药,其实另有所谋啊,想到这里,不禁暗暗为师父叫好。
第二天中午,邵扶安在庭院里对着一棵桂花树独自伤情,想到城内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大宋百姓,不禁潸然泪下。
“师父,不好了!乔大人,乔大人今天早上被大元帅抄了家。刚才,就在刚才,他和十几个官员都被推到菜市场,已经斩、斩首了!”外出卖酒的小刘伶从院外飞奔而来,喘着粗气喊道。
邵扶安心里一惊,乔天高是汴梁城破后第一个归顺完颜粘罕的宋朝老臣,怎么就被金兵抄家处斩了?
小刘伶突然把头垂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我在法场才了解到的。我,我们误解乔天高大人了,他归顺金兵,都是假装的,为了迷惑大元帅。其实一直在府中悄悄打造兵器,一边暗中招兵买马,准备中秋节举事攻入金军大营杀死完颜粘罕。没想到啊,没想到,生性多疑的完颜粘罕还是察觉出乔天高心念旧主,突击到府上搜查,结果什么都暴露了。”
邵扶安眼前一黑,要不是徒弟及时扶着,他就瘫倒在地了。等缓过神来,邵扶安身子一挺,拉着小刘伶就要出院去买上好的棺材给乔大人收尸。
没想到,他们刚要出门,一队金兵竟直奔到邵家大院,把整个院子围成铁桶一般。
紧接着,几匹高头大马腾起黄尘,几个鲜衣绒帽的金兵军官跳下马来。走在前面的一个身材魁梧的金军军官手持马鞭指着邵扶安说:“我是大元帅帐前参将也木喝,你就是卖醒酒神药的邵扶安吧?”见邵扶安惊恐地点头施礼,他又转身低声示意旁边一个挺着肚子、眼鼻朝天、一身甲胄的中年男人说,“我们完颜大元帅今天就是专门来拜访足下的。还不把大元帅请到贵府,好生招待!”
邵扶安不敢怠慢,只好赔着笑把他们请到了大厅。也木喝也不待请坐,直接搬来一把太师椅,用手一抹,请大元帅完颜粘罕落座。
也木喝傲慢地斜了一眼邵扶安,说道:“听说你这里有一副神药,人喝了它再喝酒竟千杯万盏而不醉倒,真是神奇无比,今天就让大元帅见识一下吧!”
说完,也木喝大手一挥,几个金兵便抬进来两瓮酒放在大厅中间。也木喝指着酒说:“你们中原酒水哪有我们草原上的佳酿火烈。这样,如果今天验证坊间传言不虚,你们自然平安无事。不然,则你乃欺世盗名,我将把你这百年酿酒大院付之一炬!”
见师父要站出来,小刘伶突然拉住师父,身子一挺,挡在前面,说:“区区这些酒水,只要喝了师父的醒酒药,自是无碍!”
“小刘伶,名气不小啊!”完颜粘罕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身材瘦小的伙计,不免眯起眼说道。
“大元帅有所不知,那古人刘伶醉酒,三年不醒,而今日我小刘伶视你这草原烈酒如黄河之水,饮之泄之,保准不吐也不醉,无甚可惧!”小刘伶说完,便从随身的囊中取出一包药,倒进嘴里,就着那瓮内酒水,仰脖而尽。
接着,小刘伶松了松扎在腰间的粗布腰带,搬起那瓮,瓮内酒水便如天河倒悬般直奔小刘伶口中。不一会儿,瓮内已干,小刘伶拍了拍鼓起的肚子,请求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后也不歇息,紧接着把另外满满一瓮酒水也灌到肚里。小刘伶把那空瓮向地上一砸,抹了抹嘴巴,挑衅地看了一眼也木喝。
完颜粘罕惊奇地站起身,大为赞叹,连连点头。随后,他又坐在位上,给也木喝使了个眼色。
也木喝拍了拍手,一个金兵提着布袋走进来,倒出一个白森森的头骨,让邵扶安盛酒喝。
邵扶安浑身发抖,不忍直视,才喝了一口那头颅之中的酒水,继而腹中之物一下子涌向嗓子,一口浊物呕吐而出。
完颜粘罕面露凶色:“看来你这老头也和乔天高他们一样,对城中百姓深怀怜悯,可见对我大金心有不诚。非我同类,其心必异!”
此时,邵扶安才明白乔天高为何要来求神药,其实是想用药抑酒,不至饮颅中酒呕吐,从而露出马脚。可惜邵扶安不知乔公深意,给了他假药,以致命丧。
“不过,念你能造神药,本元帅饶你不死。只是,必须每日进献神药,供我部官兵欢饮而不致醉,美哉美哉!”完颜粘罕假发慈悲。
邵扶安突然仰天长啸:“神药今日将随我而去,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此药。乔公,邵扶安愧对你啊,现在就去向你赔罪!”说完,疾步冲着木柱撞去,顿时头破,血流如注。
一代酒神,一剂神药,就此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