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水印木刻界的掌门,物善其用的材料诗人
2023-10-17张诗溦亚洲艺术中心
文:张诗溦 图:亚洲艺术中心
《圆融 No.3》 240cm×99.5cm×4 水印木刻版画 2023 年
陈琦的作品是必须亲临现场体验的所在。在亚洲艺术中心的“2023陈琦·巨川”展览现场,你很难不被其作品带来的充沛能量所震撼。时间的光影在雕刻中跳舞,残败的荷花却有着钢铁般的筋骨,绽放的百合呈现出高洁、不屈的姿态,水的各式形态在他的画面中定格成永恒的瞬间……虚与实、真与幻、枯与荣,从他充满印痕的巨幅水印木刻版画到光影互动的纸雕装置,集手工偶然性与机械复制性于一体的跨媒介作品,以及超越常规尺度的纸本水墨中尽数展现。
艺术家陈琦,是推动中国当代水印木刻版画观念发展的一位重要创作者,论创作、论理论建构、论艺术教育,他以这三重身份游走并成为先驱者。很多人说,传统媒介与先锋概念塑造了陈琦。但对他而言则是:“因为了解先锋,才知道传统的可贵。”
水是重要的创作母题
“巨川”是陈琦在今年启用的新字,以此开启步入耳顺之年后,更加自由、豁达的艺术创作之路。此次在亚洲艺术中心举办的个人展览,亦以此为题——“2023 陈琦·巨川”。从展出的包括水印木刻、水墨、雕塑、装置等二十余件作品中,陈琦多样的艺术面貌和充沛的创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精细又严谨的材料性能与水分、墨色层次晕染和逼真的物象质感,都不禁令人拍案叫绝。
“水”在陈琦的创作中实际上占有十分重要的比重。无论是一开始接受的中国画教育,后来进行的水印木刻和水墨创作,还是持续了二十余载的“水”系列作品,都与“水”紧密相关。且“水”自古以来就是构成中国文化精神特质的重要部分,文化精神和文化含蕴异常显豁而丰富。
基于对“水”这种物质的思考,他反“中国画”道而行之,采用能引起大多数人共鸣的图像语言,作为一种新的视觉呈现方式,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寻常景象高度提纯为一种纯粹的艺术形式。水的神韵经过他对印版解构、并置、重叠、交错等行为的精心设置,在虚实、干湿、肌理、明暗之间,或激扬,或平静,或疏朗,或急切,或开阔,或震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由此,在他画面中营造出的丰富意境空间中,我们可以看到像摄影作品般写实的水纹,从而得到一种情感上的共鸣。
陈琦不断地画水,也在不断地认识水。“水,是永远画不完的,随着思想的精深,认识的丰富,对水的表达就更丰富。”艺术不过是一个容器,让你可以把自己倒进去,正如水有多种物态,把它倒进怎样的容器,它就会呈现出怎样的形态。
因此,“巨川”也是对其一直在进行的“水”的主题的不断深入与升华,同时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自勉:巨川的源头是无数的溪流,预示着包容和不竭的、奔涌的内驱力。
水墨是一种精神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源头在何处?这也是陈琦当初求学时的困惑。他接受正规艺术本科教育的时间正是中国当代“新潮美术”风起云涌之时。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回望东方的艺术家,陈琦表示:“20 世纪80 年代时,我做这件事,是反其道而行之,现在正好是生逢其时。那时,我在思考‘我是谁?’‘我的文化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发现大家都在‘往西看’‘往一边走’时,我决定要停下来,好好想想,为什么要这样走。”
《水图》 74.5cm×99cm 水印木刻版画 2014 年
中国的壮丽山河成了他“回望”的契机。当他沿着黄公望的足迹去到富春江,参观了苏州的各式园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中国的山水之美,园林造物之美,中国的文化精神正逐渐浸润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就像东方魁夷来到黄山写生后,终于懂得了北宋的水墨山石。所有艺术的出现都不是偶然,正如我们用油画写生会觉得有点别扭,西方人也不用水墨进行创作。水印木刻不只是一个版种,它是中国的一种文化形态。它以其精湛的刻画技巧、独特的构图和丰富的意境,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价值和精神内涵。”
“人需要有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幸运的是,我的文化自觉唤醒得比较早。1986 年,我开始做水印木刻版画。于我而言,水印木刻板画实际上也是水墨的另一种表达。”
陈琦提出过一个理论:“水墨是抽离一般绘画表象的抽象”。他认为水墨是一种精神,它不是对事物表面的描摹,而是透过表象画出事物的本质,水墨精神体现在建筑、雕塑、器物等各个方面。因为一次搬迁工作室的经历,无意中成为他进行水墨创作的开始。
与需要高度成熟,形成逻辑闭环的水印木刻不同,陈琦画水墨时反而很开放。他不设定结果与完成的时间,且没有规定要画成什么样子,就只是沿袭水印木刻的创作方式,从浅到深,一笔一笔的叠加,由此,在水墨媒介和中国文化精神的具体结合上,探索出了自己独特的视觉语言体系。
基于他提到的理论,他认为在画面中营造出矛盾统一的空间,能体现出水墨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同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要停下来也同样重要,甚至比知道要怎么画更重要。
《巨川》 124cm×60cm×40cm铜胎掐丝珐琅 2022 年
对于陈琦来说,艺术也是一种生存策略。创作在精神层面如同呼吸和吃饭一样重要。因为画画,他每天都会气定神闲地期待今日会如何与作品不期而遇,不抱有强目的性,也不计较时间的流逝,只是乐此不疲地每天画上个7、8 小时,把实实在在拥有的这些创作的时光凝固在他尺幅巨大的作品中。
技术即观念
陈琦不仅是水印木刻版画的巨擘,也是中国最早的数字艺术家之一。在很早期的时候,陈琦就通过引进电脑矢量绘图、机器雕刻等技术,积极探索水印作为独立艺术语言的当代表现力,让水印木刻版画在当代艺术环境中拥有了更多可能性。
如果没有电脑科技,就无法创作出这么大体量的作品。他的版画动辄是十余米的大画,他甚至可以在近两米宽阔喷湿的宣纸上将一米多长的细直线套印得分毫不差,这是常人难以达到的。
在数字艺术还没有蓬勃兴起之时,他就曾说过:“技术都是人肢体的延伸。所有我们借助的高科技,其实都是人的一种延伸。”他还提出过“技术即观念”的观点,“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艺术家的技术,尤其是艺术家个人独特的技术,就是艺术家的观念的集合体,不能把观念与技术分割。”
《北冥》 248cm×151.5cm×7 纸本水墨 2022 年
秉持着这种开放的态度,面对当下来势汹汹的人工智能,陈琦展开了未来是否会出现人工智能艺术家的畅想,他还表示即将开启艺术创作的第四个板块,引入人工智能进行相关的创作。“人要紧跟时代,我想我们应该要能够用这些技术来丰富我们的思想和艺术语言,以及扩宽艺术的边界。”因为他认为:“所有的技术背后都要靠观念做支撑。绘画不仅仅是视觉的呈现,它的背后是深厚的文化要素。”
从具象到抽象,从小尺幅到巨幅作品,从单一媒介到跨媒介、泛媒介的艺术创作,陈琦在不同阶段、不同系列的艺术创作中实现了传统艺术的当代转换,将“中国式心智”注入其中。这些作品让人们看到木刻版画可以如此立体、跨界,水印木刻的形式可以如此先锋、前卫,内核又是如此东方。
随着他的作品被国际上的重要艺术机构收藏和在各类展览中展出,让更多人认识了这种古老而又悠久的版画,为中国水印木刻版画的推广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这条路上,他仍将上下求索。诚如陈琦所言:“我希望此后20 年或更长的时间里,能进入到一种忘我自由的艺术创作情景之中,在艺术海洋中畅游,创作出不辜负时代、不负丹青、也不负自己生命年华的优秀艺术作品。”
陈琦
1963年生于南京,198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获学士学位;2006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获博士学位;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馆展览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特聘教授。其作品连续获得第七、八、九届全国美展铜奖及优秀奖,“第十三届版画展”金奖及“第五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