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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哈尼梯田:青梯瑶圃天地和

2023-10-15张立峰

科学24小时 2023年10期
关键词:哀牢山红河哈尼族

文/张立峰

红河哈尼梯田

据说,是一群摄影记者意外地发现了云南哀牢山深处的红河哈尼梯田。他们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武陵渔人”,惊叹于眼前的梯田景观,这景观仿佛是被雕刻而成的一部巨型史册。这里的土地并不平旷,屋舍也不俨然,却有良田美池。鸡犬相闻之间,男女老少往来耕种,风俗衣着迥异于山外的世界。

桃花源中人,是为了躲避秦时战乱而找寻安身之所。在哈尼族民间广泛流传的创世史诗《十二奴局》中,哈尼族人也曾追问:“是哪个祖先,为我们找到了这可爱的山乡?”哈尼族人曾在西北草原上过着游牧生活,经过一次次长途迁徙后,最终来到红河岸边的哀牢山中,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被“雕刻”的大地

站在连绵起伏的哀牢山巅,眺望碎金般阳光照耀的梯田,让人心底涌起久违的激动……这里的天是如此辽阔、清澈,湛蓝的天空下,满目的梯田,一层层、一块块、一级级,绵延无尽,让人忍不住神游千古,心驰八荒。

元代农学家王祯所著的《王祯农书》中提到:“梯田,谓梯山为田也。夫山多地少之处,除磊石峭壁,例同不毛,其余所在土山,下自横麓,上至危巅,一体之间,裁作重磴,即可种艺。如土石相半,则必叠石相次,包土成田。又有山势峻极,不可展足,播殖之际,人则伛偻,蚁沿而上,耨土而种,蹑坎而耘。”梯田是山地居民在坡地上垦殖出的一种特殊的农业生态系统,它在世界各地多有出现,著名的有菲律宾的伊富高梯田、瑞士的拉沃葡萄园梯田和中国的红河哈尼梯田。

红河梯田的开垦历史十分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唐代樊绰的《云南志》中记载:“蛮治山田,殊为精好……每一佃人,佃疆连延或三十里。浇田皆用源泉,水旱无损。”可见,当时被称作“和蛮”的哈尼族先辈已经把“山田”修建得十分精好了。

到了明代洪武年间,红河县的哈尼族首领吴蚌颇和元阳县的哈尼族首领龙嘴,因为率众开田,成就卓著,被封为各自土地上的第一任土司官。后来的《临安府志·土司志》对当时的哈尼梯田做出了这样的描述:“依山麓平旷处,开凿田园,层层相间,远望如画。”

1995 年,法国人类学家欧也纳博士来到红河州元阳县观览老虎嘴万亩梯田时,激动不已,赞叹道:“哈尼族的梯田是真正的大地艺术,是真正的大地雕塑,而哈尼族就是真正的大地艺术家!”被称为“大地艺术家”,哈尼族人当之无愧,因为哈尼梯田饱含了他们卓越的生态智慧和持之以恒的艰辛劳作。

开田的第一要务,是选择合适的地形。哈尼族人要寻找理想的水源和适宜的坡度,用棕叶结成的长绳作标尺,确保挖出的田块平正。然后才动手将上面的泥土一锄锄挖下来,堆积成一块面积合适的台地。之后,开挖沟渠接通上面的水源,浸湿台地上的泥土,用尖锄平整地刮出一块田。最后,在边缘围筑成一道田埂,待泥土干透,再加固田埂。如此,一块梯田才算初成规模。

在哈尼族村寨,小孩子们多会玩一种游戏—在场院门口的空地上挖出一块“小梯田”,在上面开沟引水种谷。可见,哈尼族人建梯田的能力是“从娃娃抓起”的。除了农忙时节,家里的壮劳力要忙碌一整个冬季,吃住都在山上,昼夜与土石厮搏,才可能开垦出十来层鳞次栉比、坚固美观的新田。

当村寨距离最远的梯田往返路程超过半日后,哈尼族人就要“分寨”。一些人脱离寨子,另找山头,重新建立新的村寨,这样可以将梯田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较小的村寨规模与合理分散的布局,让哈尼族人免于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利用,保障了梯田生态系统的稳定性。

今天,哈尼梯田绵延整个红河南岸的红河、元阳、绿春、金平等区域,多达上百万亩,有些地方一坡可达三千余层,从山脚到高山,宛如一片波海,堪称农业生态奇观。2013 年6 月,红河哈尼梯田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滋养万物的水

哈尼梯田建构在一个十分独特的自然环境中。这里山高谷深,群山被红河、藤条江等水系分割成一个个“V”字形的谷地,高下之间险峻异常。

当初,哈尼族人走进哀牢山深处,挖筑出一条条大沟,犹如银链一般缠绕着大山的颈项,将溪泉流出的山水,悉数截蓄。顺着山势向下,他们依次修建村寨,开挖梯田。绵密交错的人工水系贯穿了森林、村寨和梯田,最后流入谷底的江河。

哈尼族歌谣唱道:“挖田要挖水的路,没有水路不会成。”然而,凿建水渠并不比修筑梯田容易。哈尼族的先辈用火将一段段岩石加热,再浇上冷水,把石头炸裂,就这样在土石之间一点点抠出了数千条水渠。

在元阳梯田灌区,哈尼族人从海拔1900 米的山腰处,修建干渠,截蓄山水,也为大山刻出一条真正的“等高线”。然后,他们引水至山脊,沿着垂直等高线的方向修建支渠,让流水沿着山脊顺势而下,再根据两侧的梯田大小和需水量,修建下级水渠。

于是,密如蛛网的人工水系出现了,它与层层叠叠的梯田共同改变了原本荒芜的山坡。

为了对水资源进行合理的分配和利用,哈尼族人发明了“木刻分水制”。渠系引水到村寨口或梯田灌区,人们会在水渠的分叉处铺上一根横木,上面刻出大小不等的槽,水流过槽口,自然就分流成数股而去。分水木是哈尼族人用水的“控制中枢”,其间蕴藏古老智慧对水位和流量关系的理解。

村寨的饮用水,也来自高山森林中清澈的山水,山水在流入梯田前先流经森林下方的村寨。

坐落于半山腰的阿者科村,海拔高达1880 米,村内的水系发源于更高处的“寨神林”。一条大渠顺着地势蜿蜒而下,依次流经寨心广场、磨秋场、水碓房、水碾房和水磨坊等,将寨子分割成若干片区,沿线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水井。大渠内水流湍急,四季不断,保障了人畜的饮用和梯田的灌溉需求。从大渠分支出的小沟,犹如毛细血管遍布全村,村民房前屋后的雨水和日常生活废水也都由小沟疏排。

哈尼族人家家养猪,每家都有肥塘,肥塘与小沟相通,待到梯田作物需要肥料时,将肥塘内的肥料用水冲至小沟,引入大渠,最终进入寨脚的梯田里,成为纯天然的有机肥料。“顺水冲肥”是哈尼族人独创的,这种特殊的养分回补方式,很好地解决了山地农业生态系统的另一个重大挑战—地力衰退。

除了秋收和秋后要进行翻土,哈尼梯田几乎一年四季都注满了水。水从上一层梯田流到下一层梯田,每一级梯田都有至少10 厘米的调蓄高度,数千级的梯田能营造出巨大的蓄水空间,水资源以分散调蓄的方式储存在梯田中。即便降雨超过梯田的调蓄能力,雨水在层层梯田之间缓慢地下流时,也不至于造成过大的水土流失或山洪地灾。

这些涓涓下流的水,在抚摸过、浸润过森林、村寨和梯田后,最终汇入了红河、藤条江,在深谷里继续奔涌向前。

阴晴云雨的“变奏曲”

在哈尼语里,“耶涡”是雨水频繁的意思。

每到雨水频繁时期,自印度洋、孟加拉湾吹起的西南季风以及西太平洋东南季风所带来的暖湿空气,经过“长途跋涉”,吹进了哀牢山深处,开启了这里的雨季。在一年的耕作周期里,无论是雨季的水稻种植,还是旱季即将结束时的“冲水肥田”和“关水养田”都需要大量用水。降雨自然是梯田最主要的补给水源。

哈尼族人往往选择在迎风坡建立村寨、修筑梯田,因为在迎风坡的高海拔地带会降下更为丰沛的雨水,为水稻提供充足的水源。全年近1800 小时的日照时数,又能为水稻提供足够的热量,“雨热同季”的气候资源配置有利于水稻的生长。

哈尼梯田总体处于北回归线以南,为亚热带山地季风气候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立体气候特征十分突出。相对高度较大,孕育了这里“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垂直气候带。从河谷攀登到山顶,人们会分别感受热带气候、亚热带气候、暖温带气候和中温带气候。山顶的霜期可长达100 天,而河谷却终年无霜。河谷地高温干热,山顶却凉爽宜人、云雾缭绕。以元阳县为例,在海拔2000 米以上的高山区,平均气温只有11.6℃,而海拔600 米以下的河坝区,平均气温高达27℃。“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风光,不仅庐山有,哀牢山也有。

除了大洋输送的水汽,地表水的二次蒸发也为哈尼梯田带来丰富的水源。红河河谷全年的蒸发量在2300 毫米以上,水蒸气随着地形向上抬升,在高山受冷凝结为浓雾和雨水,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在哀牢山与红河谷地之间,形成了一个局地水循环系统—“水蒸气-雨水-溪流-沟渠-梯田-河水-水蒸气”。而这个“提水工程”的驱动力,正是太阳能。

哈尼族的古歌中写道:“造天还要挖出两条银河……东边的是留给雨水过的路,西边的是留给露水过的路。没有雨水,人会干渴;没有露水,庄稼不饱。”

哀牢山的雾天很多,遍布群山的梯田就像千万个小水塘,这些水域终年蒸发,让哀牢山的空气变得更加湿润。湿气顺着山坡向上爬升,遇到植物就附着在叶片上,积成露水。成千上万的叶片上滴落下的露水,又被土壤吸收。因此,即使不下雨,哀牢山也不缺水。2010 年前后,我国南方遭遇特大干旱,红河州也是重灾区。然而,令人称奇的是,在大旱之年哈尼梯田依然波光粼粼,流水潺潺,成功抵御了持续性极端干旱天气。

在哈尼梯田的生态系统中,森林截留降水涵养水源,村寨控制分配水源,梯田和河谷蒸发水汽再度形成降水,形成一个完整的水循环。其中,森林涵养和梯田保水,就是两座巨大的隐形水库,雨季蓄积水源,旱季提供用水,维持着一年四季相对恒定的水量保障,这是哈尼梯田生态系统成功抵御极端干旱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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