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俄乌冲突的政策选择及面临的两难
2023-10-13周琪
周琪
俄乌冲突爆发至今已经一年有余,虽然结果尚难预料,但一些后果已经显露端倪。
美国在俄乌冲突上的政策
2022年2月24日10点,普京发表紧急电视直播讲话,宣布他已决定在乌克兰顿巴斯地区采取特别军事行动,至此,俄乌冲突拉开序幕。拜登对此做出的直接反应是,宣布美国不会出兵干预,但将最大限度地给予乌克兰道义和援助支持,并对俄罗斯进行了极限贸易和金融制裁。美国发出的政策信号非常明确:美国不再认为有可能在任何议程上推进与俄罗斯的合作,至少在普京统治时期是如此。取而代之的是,美国开始通过经济制裁、贸易政策、金融手段以及对乌克兰的直接军事支持来打击俄罗斯。作为美国削弱俄罗斯能力的整体战略的一部分,对乌克兰的支持变得至关重要。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后,美国的政策重点是将俄罗斯逐出大国行列。至此,对于美国决策者来说,削弱俄罗斯的能力比阻止俄罗斯与中国之间更紧密的合作关系更为重要,因为从大国战略角度讲,中国经济的发展可能会因从俄罗斯获得更多的、低成本的自然资源而得到促进,但俄罗斯国力的长期衰退,将降低中国可能从与俄罗斯的伙伴关系中获得支持的水平。
乌克兰现在成为美国战略的核心优先事项,不再从属于美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在俄乌冲突中,除了降低俄罗斯的整体国力外,美国战略界中出现了一种预期:支持将乌克兰建成一个21世纪的前线国家,旨在对抗俄罗斯,并在对其改造后让其扮演类似于韩国、中国台湾或以色列的角色。右翼共和党人、前国务卿迈克·蓬佩奥不久前提出了一个“三座灯塔”的相关策略,他说:“美国必须帮助建立三座自由灯塔。这些灯塔应当集中在那些有巨大冲突的国家和地区:乌克兰、以色列和中国台湾。它们可以成为连接全球自由国家联盟的新安全架构中心,加强每个成员国的实力,并将这三个堡垒与北约联系起来,而新的扩大的印太安全框架将形成全球自由联盟。”虽然拜登政府并不一定受到蓬佩奥主张的直接影响,但其想法是,乌克兰对美国的重要性将会增加,因为乌克兰有望成为欧洲-大西洋世界的东方堡垒的支柱(就像以色列之于中东、中国台湾之于东亚一样)。
战争的长期化将干扰美国的全球战略
世所公认,美国是俄乌冲突最大的受益者。但是,美国的战略分析家们越来越意识到,俄乌冲突长期化将会干扰美国未来的全球战略。美国最大受益者的地位能维持多久?美国对乌克兰除直接参战之外倾尽全力的支持能够持续多久?这些成为美国国内日益引人注目的争论问题。一些国内外因素迫使美国决策者正视这样的问题。
1.民调中出现不和谐音
战争刚发生时,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22年3月对10441名美国成年人进行的民调发现,在俄乌冲突爆发3周之后,近一半的美国人(47%)赞成拜登政府对“俄罗斯入侵”的处理,近40%的人(39%)不赞成;13%的人表示不确定。不到1/3的美国人(32%)认为,美国对乌克兰提供了适量的支持,42%的人认为美国应当向乌克兰提供更多的支持,仅有7%的人认为美国提供的支持太多了,近1/5(19%)的人表示不确定。两党中几乎相同的比例,即51%的共和党人和倾向于共和党的独立人士、50%的民主党人和倾向于民主党的人,认为“俄罗斯的入侵”是对美国利益的“重大威胁”。
然而,在战争持续一年以后,美国成年人中对战争和政府作为的看法出现了更多分歧。2023年3月,认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是对美国利益的重大威胁的美国人比例,从一年前的50%下降到35%,而共和党人持此看法的比例,从51%下降到2023年1月的29%。43%的美国人强烈或在某种程度上赞成政府对俄乌冲突的反应,34%的人强烈或在某种程度上不赞成。超过1/5的成年人(22%)不确定。
2.大多数亚洲和非洲国家拒绝选边站
在战争爆发一周之后,联合国大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谴责俄罗斯侵略的决议,但是,有3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其中包括南非、巴基斯坦和印度3个英联邦国家;在亚洲,只有新加坡、韩国和日本等少数几个国家坚定地站在乌克兰一边。该地区的三个新兴大国——中国、印度和印度尼西亚,都拒绝选边站。印度是美国在四方机制中的合作伙伴,但它既没有批评也没有制裁俄罗斯,而且自战争开始以来增加了对俄罗斯石油的进口。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亚太项目主任本·布兰德说,尽管西方许多人希望俄罗斯的入侵能让发展中国家团结起来,支持“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但亚洲在很大程度上拒绝西方将这场冲突描述为强权与正义之间的斗争。而且,这种转变也反映在非洲的大部分地区,联合国中大多数谴责俄罗斯入侵的弃权票(51%)来自非洲国家,这与许多非洲国家在冷战中的立场非常相似。于是,美国面临了一个新的现实:虽然西方国家集体谴责和制裁俄罗斯,支持乌克兰,但几乎整个南半球国家都拒绝选边站。这使美国吸引非洲、拉丁美洲、东南亚以及其他地区的国家建立经济和战略关系的意图难以实现。
3.战争目标上的差异令美国面临两难
尽管拜登政府不仅把乌克兰视为美国人道主义事业的一部分,也视为全球自由与专制战争的前线国家,但美国在乌克兰的实际利益是有限的,这体现在:第一,防止冲突蔓延到乌克兰以外的地区符合美国的利益,因为美国不愿卷入与俄罗斯的直接战争;第二,美国始终希望在战争之后仍能保有美俄之间就共同关心的重大问题(特别是军备控制问题)进行接触和对话的机会;第三,美国非常忌讳把俄罗斯逼到寻求与中国建立永久联盟的境地,因为这可能导致一个所谓“真正的欧亚霸权”的崛起,对于美国来说,这将是一场更大的悲剧。为此,一些人建议,美国必须改变其对乌克兰战争目标的放任,转而采取为双方结束战争创造动力的政策。出于同样的原因,美国也需要找到一种与俄罗斯重启对话的方式,并给予俄罗斯足够的诱惑来结束冲突。
4.北约内部的分歧开始显现
虽然俄乌冲突刺激了欧洲的团结和北约的复兴,但美国逐渐发现,欧洲采取更多行动的决心正在减弱,长期以來在安全问题上搭便车的习惯正在重现。而且即将到来的欧洲经济衰退可能会加剧这些趋势。面对战争带来的经济后果(包括西方的制裁和俄罗斯将能源和食品供应武器化),维持西方团结将变得越来越困难。除了需要对乌克兰提供最多的援助之外,美国还需要承担帮助盟友找到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替代品的责任,同时在国内推动逐步淘汰化石燃料的议程。
5.战争长期化将干扰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目标
在这场战争中,美国承担了为乌克兰提供武器、培训、补贴和建议的主要责任,重建欧洲防务也需要时间和资金,而在那些坚定地认为中国是美国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的美国分析家看来,如果欧洲对美国的依赖状态持续下去,美国会继续在欧洲过度使用自己的能力,结果会使其在亚洲有效制约中国的能力受到影响。对于美国的大战略来说,这将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此外,批评者认为,因乌克兰战争而变得更弱的俄罗斯,可能会更加依赖中国,同时被迫支持中国在亚洲的政策,而这也将加大美国在亚洲对抗中国的难度。
在美国及其盟友试图使中国经济增长放缓、限制中国地缘政治影响力、阻止其崛起为同等的竞争对手之际,俄乌冲突的长期化将扰乱美国以遏制中国为目标和将印太地区作为战略重点的全球战略,使之不能顺利实施。
(摘自《美国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