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生态系统框架下农村留守儿童抑郁影响因素分析
2023-10-13刘红升詹露露赵雅欣李紫薇
刘红升,詹露露,赵雅欣,李紫薇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55
1 引言
自20世纪80年代末起,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农村劳动力不断向城市流动,并衍生出一个规模庞大的弱势群体——农村留守儿童。农村留守儿童是指由于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务工半年及以上而被托留在户籍所在地农村,由父、母单方或其他亲属代为抚养、照顾、监护和教育的未成年人[1]。民政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 2018年9月,全国仍然存在697万农村留守儿童。农村留守儿童已成为我国城镇化进程中不可忽视的特殊群体。
近年来,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以及学界的广泛关注。《国务院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和《2021~2023年中国儿童发展纲要》中明确提出,各方要关注和满足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发展的需要,加强留守儿童的关爱和保护工作。此外,学界对该问题的研究涉及心理学、医学、人口学、社会学等领域。研究发现,农村留守儿童容易出现心理健康问题,其中抑郁对个体心理健康的影响最大[2]。抑郁是一种以情绪低落、兴趣下降及精力减退为主要表现的心理疾病[3],作为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问题也是值得探讨的重要议题。
当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研究主要集中于现状描述和差异比较,但有关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因素研究仍然相对不足,基于社会生态系统视角的相关研究更为少见。本文围绕农村留守儿童抑郁,首先基于社会生态系统理论,构建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分析框架,然后基于分析框架,依次分析微观系统、中观系统、宏观系统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最后得出研究结论,指出研究不足,展望研究空间,提出预防和干预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政策建议。
2 社会生态系统理论与农村留守儿童抑郁分析框架
2.1 社会生态系统理论的基本观点
社会生态系统理论最早由布朗芬·布伦纳提出,后经扎斯特罗加以丰富。扎斯特罗将个体所处的社会生态系统划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系统。微观系统,是指处在社会生态环境中的个人,主要强调个体的生理和心理因素。中观系统,是指与个体相关的小规模群体,主要包括家庭、学校、社区等。宏观系统,是指比小规模群体更大的社会系统,主要包括文化、制度等因素[4]。此外,他还提出个体与各层社会生态系统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影响。
经扎斯特罗丰富后的社会生态系统理论更有助于探讨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因素,可以为量化研究农村留守儿童抑郁问题奠定理论基础。
2.2 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分析框架
已有实证研究重点探讨了单一因素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但是相关研究缺乏系统性框架作为理论支撑。本文基于扎斯特罗的社会生态系统理论,并结合农村留守儿童所处的现实情境,构建了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分析框架(见图1)。本文第三部分将基于该分析框架,依次分析三大系统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
图1 社会生态系统视角下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分析框架
3 社会生态系统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多重影响分析
3.1 微观系统对抑郁的影响分析
微观系统主要包括生理和心理系统,参考已有研究,性别和年龄可归属于生理系统,意识、知觉、感觉、人格、个性可归属于心理系统。
3.1.1 生理系统的影响分析 个体的抑郁水平因性别不同而存在差异。有研究认为,父母外出务工,亲子长期分离,对留守女童抑郁的影响程度高于留守男童[5]。另有学者发现,父母外出务工的分离效应会使得留守男童出现更多的心理问题,抑郁水平比留守女童更高[6]。但也有个别研究发现,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7]。
年龄不同,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也存在差异。有学者认为,农村留守儿童的年龄越小,抑郁水平越高,随着年龄的增长,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会逐渐下降[7]。另有学者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发生率会相应增加[8]。还有学者以年级作为年龄的代理变量,发现农村留守小学生抑郁的检出率并没有伴随年级的增高而出现明显的上升趋势[5]。与上述观点不同,有些学者并没有发现年龄与抑郁之间显著相关的直接证据[9]。
综上,性别和年龄是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水平的重要生理因素。但是,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是否存在性别差异,存在何种差异?随着年龄的变化,其抑郁水平是呈现出线性、U型,或是M型变化趋势?还需要基于大样本调查数据,进行更深入、更细致的研究。
3.1.2 心理系统的影响分析 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容易受到意识、知觉和感觉的影响。有学者通过调查发现,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程度与自我意识显著相关,长期消极的自我意识容易产生抑郁心理[10]。另有学者从歧视知觉和相对剥夺感的视角进行分析,发现歧视知觉[11]和相对剥夺感[12]与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显著的相关,高歧视知觉和高相对剥夺感对留守儿童抑郁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人格和个性也会对留守儿童的抑郁产生重要影响。有学者从人格和个性的角度进行考察,发现具有高神经质的留守儿童的抑郁情绪会相应的增加[2];个性偏差与农村留守儿童抑郁显著相关,存在个性缺陷的留守儿童会以消极的方式来应对各种生活事件,更容易出现抑郁情绪[13]。
可见,消极的自我意识、歧视知觉、相对剥夺感、神经质人格和个性缺陷等因素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均有显著影响。
3.2 中观系统对抑郁的影响分析
农村留守儿童所属的中观系统包括家庭系统(亲子关系、隔代关系、经济状况)和学校系统(学校氛围、学校教育、师生关系、同伴关系)以及社区系统。
3.2.1 家庭系统的影响分析 亲子关系与农村留守儿童抑郁密切相关。研究发现,父母外出务工导致亲子关系疏远,会负向影响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且相较于父亲外出务工,母亲外出务工对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更大[14]。从亲子沟通的角度看,抑郁水平与亲子沟通频率显著负相关,亲子沟通的频率越低,亲子关系越淡漠,留守儿童抑郁水平越高[15]。从父母人格的角度看,父母的抑郁型、暴躁型人格会加剧留守儿童的受虐风险,导致亲子关系受损,进一步加剧留守儿童的抑郁程度[16]。
隔代抚养的留守儿童容易产生抑郁等心理问题。研究表明,由于身心的老化,祖辈会产生较高的孤独感和抑郁感,这些消极情绪会潜移默化地传递给留守儿童,使其形成抑郁等不良情绪;祖辈的文化水平偏低、思想观念陈旧,无法或较少给儿童提供较为理想的心理帮助,导致孙辈普遍存在抑郁等心理问题;部分老人甚至存在重男轻女思想,导致女孩的抑郁问题更加严重[17]。
家庭经济状况也会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有研究发现,家庭经济收入低与留守儿童抑郁强相关,与高收入家庭相比,低收入家庭留守儿童的生活环境处于劣势,更容易出现抑郁症状,且不良事件的发生还会使他们被其他儿童所伤害和攻击[18],这些因素都可能增加他们抑郁的发生率。
综上,亲子关系和隔代关系是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家庭关系因素,反映了家庭社会资本对成员抑郁的作用;经济状况则是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家庭经济因素,反映了家庭经济资本对成员抑郁的作用。
3.2.2 学校系统的影响分析 良好的学校氛围和教育方式有利于学生的心理健康。研究发现,消极的学校氛围会导致留守儿童的自控能力受损,进而影响其抑郁情绪[19]。此外,农村学校的教学条件与师资条件较差,且在中高考指挥棒的作用之下,很多学校片面追求升学率,忽视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教育,一部分老师甚至采取严厉、惩罚的方式教育学生,加剧了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程度[20]。
师生关系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至关重要。有调查发现,良好的师生关系与留守儿童抑郁呈显著负相关,是留守儿童抑郁的保护因素[21],消极的师生互动与留守儿童抑郁呈正相关,是留守儿童抑郁的危险因素[22]。
同伴关系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具有重要意义。调查显示,同伴欺凌侵害可以显著预测农村留守儿童抑郁[23]。这与相关研究的结果一致,同伴侵害对留守中小学生抑郁有正向的预测作用,受侵害程度越高,抑郁水平也越高[24]。
可见,由学校氛围、学校教育、师生关系和同伴关系构成的学校系统是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重要因素。
3.2.3 社区系统的影响分析 农村社会结构与属性变迁对留守儿童抑郁具有不利影响。仅有的研究认为,在人口乡-城流动的背景下,农村社会结构发生改变,熟人社会逐渐瓦解,邻里关系趋于陌生,削弱了社区场域对留守儿童人格养成和心理发展的作用;熟人社会向半熟人社会的转变,阻碍了农村留守儿童的社会化发展,加剧了农村留守儿童的抑郁程度[25]。
从社区系统角度量化分析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研究非常少见,这可能是因为社区系统的影响还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也可能是因为社区系统的因素较难测度。
3.3 宏观系统对抑郁的影响分析
宏观系统包括文化系统和制度系统。当前,学界从宏观系统的视角探讨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研究很少,并且多属于思辨研究。
3.3.1 文化系统的影响分析 乡村文化是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因素之一。有研究认为,受到城市外来文化的冲击,乡村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以及对村民的约束力,导致乡村文化逐渐被边缘化,使得农村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认同感降低,产生抑郁等情绪体验[26]。另有研究认为,因与乡村文化不亲近,农村留守儿童的精神世界贫瘠,即使能够通过读书升学的成功来获取对自我的肯定,但是大多数留守儿童在失根和无根的处境里仍然深陷抑郁情绪中[25]。
价值观念的偏移也会影响留守儿童的抑郁。在打工潮和拜金主义的双重影响下,部分农村父母对子女的心理和教育漠不关心;加之农村文化生活较贫乏,信息茧房效应致使部分落后腐朽的价值观滋生蔓延[27]。这些因素会直接影响农村留守儿童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导致抑郁等不良心理问题的出现。
概括而言,文化系统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尚未引起学界的高度重视,亟需通过量化研究提供更多的经验证据。
3.3.2 制度系统的影响分析 城乡二元户籍制度是农村留守儿童长期存在的根本原因。该制度与其派生出的其他制度(如教育制度和监护制度)形成了阻止农民工携子女进城的制度性障碍,或加剧了留守儿童的抑郁程度。为解决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各级政府不断加大农村寄宿学校的建设力度,但是寄宿不能解决农村留守儿童亲子分离问题,也就不能解决由亲情缺失导致的抑郁等问题[28]。
法律监护与事实监护脱节,农村留守儿童的监护制度形同虚设。农村留守儿童问题主要表现为隔代监护问题,然而我国法律并没有为隔代监护提供有效的制度供给,未能厘定父辈、儿童和祖辈之间的法律关系[29]。同时,在现有法律文件中,关于留守儿童委托监护人的合法性、监护能力评估、监护职责、监护实施、监护监管等方面模糊不清,从而造成监护缺位,监护职责相互推让,致使留守儿童监护陷入困境,最终影响其身心发展[30]。
不过,需要强调的是,上述研究尚停留在理论探讨层面,仍然缺乏基于科学测量和调查数据的量化分析加以检验或验证。
4 结语
未来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研究中,首先应基于经典理论、结合现实情境,构建和修正分析框架,以指导研究实践;其次应比较不同农村留守儿童群体之间抑郁水平差异,以摸清现实状况;再次应揭示各层各类系统因素对农村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差异和影响机制,以助力干预实践;最后应重视追踪研究和试点干预。
利益冲突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