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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子弟

2023-10-08王栋

阳光 2023年10期
关键词:子弟学校黄陵子弟

王栋

这个世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身份,有些人标签自打初来人世就已经打上了。前些日子,我和一矿的同僚们谈论一号煤矿建矿三十周年大庆时,收集来一些老照片,其中,有一张1993年黄陵矿区职工子弟学校成立时的老旧照片,我将这张照片发在“黄矿子弟微信群”里,沉寂许久的群瞬间热闹起来,一群年过四十、奔五的人在模糊的照片中寻找着当年孩童时的自己,辨认出来后便是一阵感叹,说一些人生苦短、匆匆数年之类的话,这是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我们有一个相同的身份——矿工子弟。

黄陵矿区建立以来的第一批子弟应该就是我们这帮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的人。1989年公司成立时,我们随同家长从各个矿务局聚集到这个叫店头的小镇上,渐渐地融入在一起,一同玩耍、一同上学、一同拉帮结派、一同爱恨情仇。

在黄陵矿区的矿工子弟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父母都在单位上班的双职工子女,这种孩子可以从小生活在矿区大院里为他们开设的幼儿园,长大一些就上矿上的子弟学校。当然,我们这一拨儿元老级子弟没有享受过幼儿园的待遇,子弟小学建成后我们直接从店头的各所小学汇聚而来,开始了我们的子校生活。

双职工的子女,家庭条件一般都比较优越,九十年代初一家月收入可达到七八百元,若是家里的独生子女,那可了不得,整天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小跟班,因为他们有零花钱,把关系处好了,就可以跟着去他们家里打小霸王游戏机、看录像带。我属于跟班的这一类。他们会在节假日里外出见世面,由父母带着他们到省城或北京、上海去,见过八达岭,下过北戴河。他们有自己的玩具,可以不穿有补丁的衣服。他们骨子里就有着自负的资本。后来这类子弟们在他们高中毕业后就和我们逐渐失去了联系,有出国的,有去经商的,有去外面大公司的,他们算是脱离了矿区,但依然对矿山有着极高的认同感。

另一类子弟就像我这样,父亲一方是职工,母亲跟着来当家属,没有正式工作,有时候会在单位里做一些临时工,或者做些小买卖来补贴家庭开支。我同学的母亲有卖凉皮凉粉的、有卖菜的、有打烧饼的、有摆台球案子的、还有推车在学校门口卖小零碎的。我们这类子弟都是城镇户口,其中很多是农业户口转过来的,那年月,城镇户口要远比农业户口有面子得多。我们这类子弟就显得低调得多了,根本不用提零花钱,在父母那里是肯定要不到的,于是难免去干点偷鸡摸狗的事。1995年矿区保卫科破获矿区自行车大量被盜案件,其中90%以上是子弟干的,一辆自行车卖10块钱,可以挥霍好几日。这类子弟身上带着匪气,拉帮结派的也几乎都是这类子弟,学习大多成绩不算好,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最后初中勉强毕业,有点希望的去上高中,最后考上个一般的大专,算是学业有成,其他人有的直接就混了社会,有的去上了煤矿技校,两年后回到矿上上班,彻底成为了“煤二代”。几十年奋斗,有所成者也在矿上当上了队长。后来我发现留在矿上工作的子弟,大多都是第二类的子弟,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认定了矿山,也离不开矿山了。

再说第三类子弟,也是父亲为职工,他们和母亲在农村生活着,这类子弟其实和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在农村有一个标签,有个有能耐的爹。他们成长在农村,偶尔会到矿上来见识一下矿上火车、食堂、球场、医院。他们会羡慕这样不同于农村的生活,到后来想办法从农村转学到子弟学校,上一年或者几年学,接受一下比农村好点的教育,他们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在一个教室里坐着显得格格不入,又迫切想融入到子弟的圈子里,终于还是因为巨大的文化差异,被分类了。他们对矿山没有太多感情,只是过客一般,几十年后,我们再回忆时,往往记不清他们的名字,甚至什么模样都已经很模糊。有一部分人同样继承了父亲的职业,把自己交给了矿山。

2019年,全国范围内国有企业都完成了“剥离企业办社会职能”任务,各地的子弟学校、职工医院和家属区一律移交给地方管理。这也意味着集体生活的时代彻底完结,厂区这个小社会不复存在,“厂矿子弟”至此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当下,在黄陵矿业工作的子弟不在少数,会不定期聚在一起,聊聊生活,谈谈过往。

伫立在小区中央那所残破而空寂的黄矿子校还在,那是矿工子弟们心灵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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