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1950年代初地质科学发展的历史研究——李四光致章鸿钊书札整理

马翠凤,王鑫,卢小莉,张孟伯,刘国,柴新夏

中国地质图书馆,100083

内容提要: 章鸿钊、李四光二位大师,都是中国地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新中国建立初期,为更好地服务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以李四光为代表的老一辈地质人,推动了新中国地质事业的艰难起步。本文收录了这一时期李四光致章鸿钊的六通书札,略做考释,个别书札附有章鸿钊回函,其中一则为其回函时所书写的底稿/草稿,更为难得。内容主要涉及建国初期地质机构设置等,可为此一时期研究提供一手珍贵历史资料。

中国地质图书馆所藏“中国地质学创始人章鸿钊资料”中,存有往来书札百余通。作为一种特色馆藏文献资源,科学家的书札弥足珍贵,对于梳理中国科学发展历史,揭示或佐证中国地质科学发展的重要事件上具有特殊的史学价值。本文主要选取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百废待兴,各项建设,工业生产都需要地质工作服务国家建设之时,李四光(1889～1971,原名仲揆)写给章鸿钊(1877～1951,字演群,后改为爱存,笔名半粟)的六通书札,为便捷了解此时两位对一局两所(矿产地质勘探局、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和地质研究所)等机构设置的交流,收录了章鸿钊回复的两通书札(摘自《李四光和他的时代》),以及章鸿钊所书写回复的底稿或草稿一通,予以整理。信文中的繁体字依简体录入,异体字、标点符号等则尽可能依原件照录,无法识别者皆以□指代(因版面所限,编辑对原件扫描图像的边空和其他空白进行了裁切,对图像作了不同比例的缩小——编者注)。这些书札对于研究李四光与章鸿钊的交流过程,双方在建国初期地质机构设置的观点等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 任命章鸿钊为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顾问

为了配合新中国经济建设的需要, 地质界有了一个革命性的改革(佚名,2002),1950 年成立了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 简称“地委会”),李四光担任主任委员。目的是在地委会统一领导下,促进地质界团结,发挥最大的工作效能,更好地开展新中国的地质工作(耿元生,2023)。此札(图1)是说章鸿钊被认命为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顾问(图2),李四光请其到职视事。另外,书札上写的文号440与实际任命书文号317号有出入,推测440号应该是发文号。但其与《李四光和他的时代》(马胜云等, 2012134)中所收录的李四光任命通知书号也有不同,不同在章鸿钊任命书为“政人字第X号”,李四光任命书则为“政字第X号”。

图1 1950年9月12日李四光致章鸿钊的信Fig.1 The letter from J. S. Lee(Li Siguang) to H. T. Chang(Zhang Hongzhao) on September 12, 1950

图2 1950年8月中央人民政府颁发给章鸿钊的任命书及信封Fig.2 The letter of appointment and envelope issued by the Central People’s Government to H. T. Chang in August, 1950

此信内容如下:

爱存先生道席:

顷奉财政经济文化教育委员会抄来。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政人系字第四四〇号令开“兹任命章鸿钊为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顾问,除任命通知书另发外,希即转知,到职视事”。中国地质事业由先生开创,久为同人所共仰,今后如何策进,亦必为先生所关怀,尚希时赐南针,俾有所循。

耑此特致

崇高的敬礼!

李四光敬启

一九五〇年九月十二日

附: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委员名单

尹赞勋 田奇㻪 佟城 李四光 李春昱 李捷 侯德封

孙越崎 孙云铸 孙殿卿 孙健初 徐克勤 张文佑

张更 郭文魁 陈国达 黄汲清 杨钟健 谢家荣

谭锡畴 顾功叙

2 地委会第一次扩大会议

1950年10月17日李四光致信章鸿钊(图3),邀请章鸿钊出席地委会第一次扩大会议。1950年10月28～31日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扩大会议召开了3天预备会,30日下午地委委员也开了一次会,讨论通过了1951年地质工作计划大纲等(图4、图5、图6)。11月1日上午举行地委会扩大会议开幕式,出席59人,章鸿钊先生致开幕词,大意说:我从事地质工作已经43年,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愉快。过去环境不好,在沉闷中过日子。自从人民政府成立了,情形大变,对我们很重视。为了适应新的时代,地质机构也需要改组。今天我们在好的环境下齐聚一堂,开地质界新纪元。希望大家团结,在李先生领导下,为建设新中国的大事业而努力(尹赞勋,1951)。

图3 1950年10月17日的信及信中所附工会执委会油印件Fig.3 The letter and the attached mimeographic document of the trade union executive committee on October 17, 1950

此信内容如下:

爱存先生道席:

奉手教匝月矣,以病,久不凟陈。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于本月四日曾开预备会。拟订于本月三十一日起开第一次会议,拟议事项,另纸抄陈,甚盼先生届时出席,指导一切,来京途中,有洛村、赓阳诸弟随行照顾,长途车马之劳,想为先生老当益壮之精神所能克服也。敬颂

道安

弟李四光画抄

一九五〇年一〇月一七日

诸事即请端甫、建猷诸兄面陈,兹不多赘。

光又及。

按:洛村为侯德封(1900～1980)的字,河北省高阳人,矿床学家、第四纪地质学家、工程地质学家、地球化学家。1955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为了纪念侯德封在地质方面的突出贡献,中国矿物岩石地球化学学会1983年设立侯德封奖,1986年首次颁发。赓阳为李春昱(1904～1988)的字,河南卫辉人,区域地质学家、大地构造学家,1980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端甫为俞建章(1898～1980)的字,安徽省和县人,古生物学家、地层学家、地质教育家,1955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建猷为尹赞勋(1902～1984)的字,河北平乡人,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1955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

在此信中附有一页工会执委会的油印件(图3),这页纸是同李四光的信一起寄给章先生的还是章先生自己放入?不得而知。但其内容是与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会议相关,故摘此函内容如下:

兹由所长交下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十月十九日函乙件内称“我会订於本月三十一日召开第一次会议,为了广泛的搜集地质工作者的意见,由在京委员共同协商扩大举行,除已邀请参加会议者外,请你所同人加推代表一人,携带同人意见先期来京参加会议,旅费及在京膳宿由本会负担。”为便于先行酝酿起见特抄附“预备会暂拟第一次会议中应讨论决定的事项乙份,即请查照并在本日晚上工会小组分组开会时先行交换意见,各组记录请于本日晚上九时即交工会办公室,以便整理后提请行政定期召开大会为荷。此致

各位会员

工会执委会启

一九五〇年十月二十三日

预备会暂拟第一次会议应讨论决定的事项

1. 一九五一年地质工作计划(包括预算和人员的分配)

2. 本委员会组织要点

3. 本委员会是否推选常务委员

4. 中央地质机构图书、仪器、标本的处理原则

5. 地质资料处理原则

6. 本委员会中央地质机构地方地质机构及地质教育机构相互联系的方式

7. 各地质机构工作人员的工资调整原则

8. 各地质机构工作人员分配原则

9. 两所一局房屋分配原则

10. 其他

3 一局两所组织机构设置

1951年2月15日李四光致信邀请章鸿钊来京商讨一局两所筹组问题(图7)。

此信内容如下:

爱存先生道席:

关于一局两所筹组问题,订於二月廿日在京开会商讨,请先生莅临指导。又本会编审委员会工作拟请先生负责,请柱臣先生协助。亦须商讨进行具体办法,尤盼先生与柱臣先生来京指示一切为裱。此致

崇高的敬礼

弟 李四光谨上

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五日

按:柱臣为周赞衡(1893～1967)的字,亦字心声,上海奉贤县人,古植物学家,中国研究古植物学的第一位学者。

1950年 5月中旬,周恩来总理前去看望了3月初回国刚到北京的李四光,希望他把全国地质工作者组织起来,使地质工作更好地为国家建设服务(陈群,2019)。为落实周总理的指示,李四光亲自拟定了一封关于如何组织全国地质工作的征求意见信,向当时留在中国大陆的299名地质工作人员发出了信件,信于5月发出,到7月20日止,陆续征得295人对于改进地质工作的意见。经李四光综合考虑,并同有关方面协商,提出了成立一会(中国地质工作计划调配委员会)、一局(矿产地质勘探局)、二所(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和地质研究所)的方案意见。该方案提出的“一会”和“二所”于1950年8月25日政务院第47次政务会议通过。从统计汇总附表四可看出“地质机构图表”中已经将“中国地质工作计划调配委员会”改为“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一局”于1950年9月8日政务院第49次政务会议通过并实施(图8)。

在写信的当日(2月15日),就一局两所的设置问题,李四光还给章鸿钊发了一封加急电报(图9),具体内容为:

图9 1951年2月15日李四光所发电报Fig.9 The telegram from J. S. Lee on February 15, 1951

章爱存先生:

请命驾来京指导商讨一局两所筹组事项,请周柱臣先生同来,倘章先生不胜长途劳苦,则务请周先生面聆卓见,记录带来,四光丑删日(作者注:丑=二月;删=十五日)

从《李四光和他的时代》(马胜云等,2012147)中所收录的章鸿钊2月17日致李四光的信函内容看,是对此电报的回复。同时在来函中可见有附“管见一件”的字样,据《李四光和他的时代》此附件应为“对于改组地质机构之建议”。

仲揆先生大鉴:

客冬入都渥承优待,逾恒感激,何时能忘。昨奉电台宠召,原应刻日就道勉副厚期,只以最近车票难购,政班又恐逾期方命之愆惶曷极柱臣弟亦同此感属,为道影统祈原宥至祷地质机构政建伊始诸荷画筹,兹事诚关远大,弟亦甚愿吾同仁从长考虑推诚协助俾得早观,厥成仅就管见所及具陈一二,伏希卓裁尤幸。先此拜复敬颂。

春祺万福

弟钊 拜上

二月十七日

尊夫人想安好前次北上益蒙远劳玉趾尤感谢

外附管见一件。

顷又奉。

手教益承委负责编审委员会事,弟自维衰庸无状,加以研讨未竟,工作积压尚多,日暮逢远,已恐难免陨越,敢祈先生另简贤能,俾专斯职而符名实倘,弟力所能及亦必无不随时襄助也诸希亮祭惶恐千万。

仲揆先生再鉴

鸿钊又上

4 拟请章鸿钊出任地委会出版编审委员会主任

1951年3月5日李四光托人带信到南京,力邀章鸿钊出任地委会出版编审委员会主任一职(图10)。

图10 1951年3月5日李四光力邀章鸿钊出任地委会出版编审委员会主任一职Fig.10 J. S. Lee strongly invited H. T. Chang to be the director of the publishing editorial committee of the prefectural committee on March 5, 1951

此信内容如下:

演存先生:

前奉到手示,关于地委会编制,多蒙指示,同人均甚感谢,此次在此筹商各节,悉遵局所并行配合之原则,仅次要之处。容舆指示各点,稍形出入,例如局所分组数目,不完全相称,关于此点,弟亦曾作最后之努力。但未获成功,殊觉渐悚。

编辑委员会,亟应成立,此事关系至巨,领袖群伦,非先生莫属。已另由会呈周柱臣兄请协助一切,当不致过於辛劳。至于编辑委员会委员,弟拟即请局所两方面高级领导人员充任或再入若干专家,则组成亦不甚困难也。如何之处仍候卓裁。

耑此顺候健康

弟李四光敬启

三月五号

按:此信没标明年代,从信封上看,有“请便呈 章演存先生”的字样,推测此信应是托人带到南京的。另结合《李四光和他的时代》(马胜云等,2012151)中所收录的章鸿钊在1951年3月12日致李四光的信函内容看,应该就是对此信的回复。摘录此信如下:

仲揆先生大鉴:

洛村兄携来手书,捧诵之余渐悚曷已。编辑一职,前以迟暮难胜重任为虑,原系实情。兹复信承嘉勉,敢不胥竭绵薄,共襄进行?至如何着手规划之处,还祈明教,俾免疏虑尤幸。敬颂

台祺不尽

弟 章鸿钊

五一、三、十二

5 出版编审委员会副主任及委员组成

1951年3月19日李四光致函征询章鸿钊关于出版编审委员会副主任及委员组成的意见(图11)。

此信内容如下:

爱存先生:

来示接到了,承允领导编审出版委员会,我们都很欣幸,很敬佩。编委会工作即将展开先生领导工作,如果需要一位以副职名义从旁协助,则其人选,尚请考虑决定。不久以前我们曾想到周柱臣先生,倘先生和他本人都同意时,颇为适当。不知高见以为如何。近来中国科学院又打算请他主持华东办事处南京分处,他如允就,而编委会也需要他帮忙时,可否请他兼任。万一他不能或不便兼顾时,则以另请何人为宜,都请见教。编委会委员人选,此间曾作初步考虑,下列几方面似乎应当有适当的照顾:中央地质机构主要负责人,工作多年,经验丰富,贡献很大的人,以及在地质科学中对于某些学科特别有经验、有贡献的人。目前地质委员会领导几个中央地质机构,它与地方机构仅取得密切联系。因此编委会工作范围似可暂以中央为主;委员人选也暂以中央方面为主。以上几点似乎值得考虑。不识先生高见何如?若能提出名单,以便征求地质委员会委员之同意后,再行分别延聘。

此致

崇高的敬礼

李四光呈上

一九五一年三月十九日

6 出版编审委员会委员人选及出版物规划

1951年6月12日李四光致信章鸿钊,征求出版编审委员会委员人选及出版物规划的意见(图12)。

此信内容如下:

爱存先生:

出版编审委员会主任一职,前蒙先生概之担任,至为欣慰。关于该会业务范围及编制等亟待确定,以便推动工作。兹将初步思考所及,胪列于左,供先生斟酌并请示意见。

一. 该委员会委员人选,拟照顾到各大行政区地质机构、学校及中央地质机构;可采用聘请方式,一律兼职。人数多少请先生拟定;人选亦盼提名,再由地质委员会转呈文委及财委批准后,正式聘请。

二． 该委员会工作对象,是否仅限于中央各地质机构抑包括全国所有地质机构,请赐示意见,以便着手准备。

三．前三地质机构原有各连续性刊物,今后似应分别性质统一出版。目前急需出版的材料,大致可分为两类:一为偏重于学理研究性的,一为有关经济建设而具有保密性的(后此仅供有关企业部门及有关地质人员参考用),这两类性质的材料,似均应由编审委员会审查及删改。至于出版问题,如前此由两所出版,后此由局出版。不知先生意见以为何如? 关于偏重学理研究性的材料,地质与古生物是否仍可再按其内容分为专门性与普通性两种;前此相当于专报,后此相当于汇报(地质研究所前送科学院编译局地质专报、地质汇报及土壤季刊三种,该局已见出版;闻古生物所亦有出版计划交编译局,内容未悉)。如将求统一出版刊物名称如何决定,先生有何意见。

四．出版编审委员会与科学院编译局及地质学会之间如何分工,如何合作,亦请考虑。

以上四点,仅就初步思考所及,提供参考,究应如何办理,请将尊见示知,以便特呈文委财委批准后实行。

此致

敬礼

李四光谨启

(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二日

按:此信落款只标有日月,未注有年代,年代取自信笺所印。 作者在整理章鸿钊的手稿时,发现留存一册命名为“半粟手札“的手写本,其中收录的是章鸿钊写给多人的书札底稿或草稿,这些底稿或草稿上都有着反复修改的痕迹,也展现了老一辈科学家不只在认知自然,探索科学规律方面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而且在平时的书札交往中也表现出认真严谨、精益求精的一面。其中有一页写给李四光的书札草稿,从内容与这一句“接奉月之十二日手教”判断,应该是对此信的回复。札中值得注意的是讨论了一局两所的职责划分,下为其书札草稿内容,因修改较多,为辨识增加不少难度。

仲揆先生大鉴:

致谢:审稿专家和责任编辑为本文提供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和建议,在此表示衷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