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赏析

王文华（太原市博物馆，山西 太原 030021）

元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口径7.3 cm ，底径7.5 cm，高27.6 cm，侈口，尖唇，细长颈，颈部有一圈竹节状凸起棱，斜肩，垂腹，圈足，底部有修胎刮釉的痕迹。上釉方式为蘸釉，腹部近底端处有泪滴状的流釉痕迹。腹部采用铁锈花手法绘有飞鸟，飞鸟浸于黑釉中，仿佛鸟儿翱翔于天空，写意的方式营造出古拙、简约、自然之美，是山西黑瓷装饰的代表之作。

一、经典造型——玉壶春瓶

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采用了瓷器中的经典造型——玉壶春瓶。玉壶春瓶又名玉壶春壶、玉壶赏瓶，造型来源于唐代寺院中的净水瓶，基本形制为撇口、细颈、垂腹、圈足。玉壶春瓶形制最早出现于东汉，北宋时基本定型，后历经各代发展形制略有变化。净水瓶轮廓线条柔和，颈部细长，中央向内微收，向下渐变宽为下垂圆腹，左右两边为对称的“S”形，也方便人们抓握。玉壶春瓶最初是用于装酒，后因其造型美观富于艺术美，逐渐发展成具有观赏性质的陈设瓷。

玉壶春瓶创烧于宋代，器型较修长，到了元代腹部变得肥大，重心向下为垂腹，颈部较粗，长度变短，线条硬朗，品种较多，有圆形、八方形，有两大类八种类型，一类轮廓线生硬挺直，另一类轮廓线柔和顺畅[1]。明代玉壶春瓶口沿向外撇程度更大，腹部更见圆润、饱满，器型渐趋敦厚，口部变小，颈部变粗，肩部更加宽厚，瓶体稳定性较高。清代玉壶春瓶与前代区别较大，颈部更短，腹部更圆，圈足更大，整体呈现敦厚端庄的形态，较少给人以婀娜飘逸的感觉。玉壶春瓶与梅瓶、赏瓶并称为“瓶中三宝”，是器物美学发展史中最具代表性的造型。

二、独特装饰手法——黑釉铁锈花

铁锈花是盛行于宋金元时期磁州窑系的一种特殊的装饰手法，北方民窑多于粗瓷之上使用此种手法，如河南鲁山段店窑、登封窑、修武当阳峪窑、汝州东沟窑、鹤壁集窑、临汝严和店窑、郏县窑、密县窑、安阳窑等，金元时期以山西烧制的铁锈花最为著名。以斑花石作颜料，在施挂黑釉的瓷坯上描绘图案或淋洒上去，经高温烧制而成，烧制过程中，斑花石中有丰富的氧化铁，釉层表面的铁分子形成三氧化二铁（赤铁矿）晶体被析出[2]，赤铁矿的颜色呈现红色，于是就形成了色彩斑斓，充满写意风格的图案。因这种化学析晶过程的不可控性，即使绘制同样纹饰也很少能烧制出两件一模一样的瓷器。铁绣花多绘制花草和飞鸟两种图案，且多绘于大型器物上，如玉壶春瓶、罐等，因其图案的形成依赖于化学反应，所以图案的线条非规整细致的，重轮廓，充满大写意美，与通体黑釉相辉映，静中有动，浑然大气中增添一些趣味，而又不突兀，粗糙的质地配以粗犷的图案纹饰，恰到好处。淋洒出来的铁锈花多装饰于小件器物上，如茶盏，且各窑口风格不同，定窑的铁锈斑像流星，磁州窑的铁锈斑像绚烂的烟火，纹饰仅作为一种装饰，没有任何抽象指代意义，仅为增添点缀和情趣。黑釉铁锈花在北方盛行，是当地粗犷豪放民风的体现。

铁锈花的图案纹饰来源于生活，将日常生活物体形象进行抽象化和凝练[3]，如花草和飞鸟，复杂的形象简单化，但是要注意线条的粗细，落笔的轻重，构图要和谐完整，点线面相结合，重韵味和写意。构图平衡、有动势，很少有对称，活泼、豪放。运笔流畅、不停留，一气呵成，抑扬顿挫，自然舒展。绘制图案时有中心和焦点，整体构图围绕一个中心线展开，动而不散，富有生命力，具有很强的艺术性。

三、与同类器物的对比

山西博物院馆藏一件元代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1983年出土于柳林县薛村[4]，通高28 cm，口径7.5 cm，最大腹径15.5 cm，底径8 cm。这两件器物造型和尺寸基本一致，同为侈口、尖唇、细长颈、斜肩 、垂腹、圈足[5]，太原市博物馆馆藏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颈部有一圈凸起棱，且铁锈花形状不同，山西博物院馆藏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腹部饰有三朵卷叶花，图案主要居于下腹部，太原市博物馆馆藏黑釉铁锈花玉壶春瓶腹部装饰图案为飞鸟造型，布满整个腹部。除此之外，釉色和釉质也不同，山西博物院这件瓷器釉色黝黑，釉面布满银灰色油星，更显深沉，太原市博物馆馆藏这件瓷器釉色稍发灰发亮，包浆较厚，釉色稍浅。这两件器物都代表了山西黑瓷高超的烧制水平。

四、山西黑瓷的代表力作

此件器物的美是细细揣度之下的雄浑壮阔之美，初见并不惊艳，它所展现的美是历经岁月沉淀、不惊扰人的美，是山西地域粗犷民风的体现，代表着山西黑瓷高超的烧制工艺和装饰艺术。

一直以来，黑瓷与青瓷、白瓷、青花瓷等相比，似乎一直处于下风，实际上，黑瓷可以追溯至黄河流域龙山文化时期的黑陶[6]。胎薄如蛋壳的“蛋壳黑陶”以及长江流域河姆渡文化的黑陶，从胎土的择选、烧制温度到审美的继承，都为后代黑瓷的发展成熟奠定了基础，定窑、磁州窑、建窑、吉州窑以及河南、山西等地的窑口都烧制了成熟的黑瓷。

山西烧造瓷器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至唐代，具有得天独厚的环境条件，这里瓷土充足，煤炭资源丰富，降水丰富。经考古调查确定的窑址有浑源窑、河津北午芹窑、平定柏井窑、交城窑等。所烧制瓷器种类丰富多样，有黑瓷、白瓷、青瓷、法华、红绿彩等。其中黑瓷是山西窑厂烧制的大宗，也是其长项，宋金时期山西黑瓷发展到了顶峰，具有浓郁的地方风格。黑瓷又叫天目瓷，瓷坯上施挂黑色釉高温烧制而成，以三氧化二铁为着色剂，质量分数须达5%以上。黑瓷相较于其他瓷器，对胎料、釉料、烧制温度要求并不高。黑瓷一般釉层较厚，厚重的黑釉足以掩盖粗糙的胎体，因此胎料无需精细加工，烧造容易，成本低，一般窑厂均可烧制。山西是黑瓷的主要产地之一，几乎每个窑厂都烧造黑瓷。宋金元是黑瓷烧造的繁盛时期，大量民间日用瓷出现于这个时期。作为一种民间用瓷，黑瓷制作相对比较粗糙，但是人们追求美的初心并未改变，于是窑工们充分利用温度和釉料，经过不断尝试，于经验中把握化学变化，创造了油滴、兔毫、鹧鸪斑、铁锈花、剔花、划花、印花等装饰技艺，为单调的黑色增添了绚丽的一笔，成为山西民窑装饰艺术的一朵奇葩。

山西黑瓷在唐代初见端倪，以浑源窑发掘出土的最多，主要器型有瓶、罐、盘、碗、盏、执壶等，胎体都比较厚重，呈浅灰或黄白色，胎质粗疏，黑釉呈酱紫色，浑浊，颜色不正。唐代黑瓷以素面为主，比较有特色的是交城窑的花釉瓷，做法与铁锈花相似，在已挂施黑釉的瓷胎上随意泼洒点染月白色彩斑，宛若云霞。平定窑于唐代创烧了黑釉刻花瓷，用“湿作法”在坯体未干时用刀刻花，犀利的刀法，一气呵成。山西黑瓷在宋辽时期发展到了新阶段，宋代当时流行斗茶，因此黑釉茶盏大量出现。这个时期最具特色的器型便是鸡腿瓶，为契丹人创造，上粗下细，形如鸡腿，主要用来运水或装酒，形制瘦长，胎质粗疏，釉面粗糙，釉色发灰泛绿，风格粗犷豪迈，具有强烈的异域特色。在学界鸡腿瓶被认为是梅瓶的雏形。山西黑瓷在金元时发展到了鼎盛期，窑口多达十几个，北有大同窑、怀仁窑等，中部有平定窑、盂县窑等，南有长治窑。此时烧造黑瓷数量多、质量上乘、艺术性强，具有代表性的品种有黑釉剔花、铁锈花、划花、印花、油滴釉、白覆轮等。黑釉剔花是具有山西地方特色的装饰手法，剔刻内容为大朵牡丹、莲花等花卉造型，重刀深刻，通过胎和釉间的不同来突出纹饰，似浅浮雕，风格粗犷豪放，立体感较强[7]。白覆轮又叫白锁口，也是山西黑瓷比较普遍的一种装饰手法，主要应用于碗上，内外壁都挂黑釉，沿口沿施一圈白釉，抑或外壁口沿下挂黑釉，内壁挂白釉。明清时期在景德镇彩瓷的冲击下山西黑瓷走向衰落。

山西黑瓷在当时磁州窑一家为大的情况下，依靠自身独特的风格和贴近日常生活的瓷器品种，受到了大家的喜爱，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颇具地域特色。通过这件元代黑釉铁锈花玉壶春瓶，山西黑瓷的烧造水平和装饰风格可窥见一斑。

太原市博物馆馆藏的元黑釉铁锈花瓷玉壶春瓶造型优美，型制大方，黑釉色泽光亮，铁锈花飞鸟造型独特，代表了山西黑瓷高超的烧制水平，对于研究金元时期北方窑口黑瓷烧造以及山西窑口与其他地区窑口烧制技艺的区别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