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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对于现代中国文学的接受与研究
——访韩国汉学家洪昔杓

2023-10-05采访人受访人洪昔杓HongSeukpyo

国际汉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鲁迅研究现代文学学界

采访人:李 杨 受访人:[韩]洪昔杓(Hong Seukpyo)

李杨(以下简称李):洪昔杓教授您好,很高兴您能接受我的采访。就我粗浅的认知,相较于日本、苏俄与欧美,韩国的现代中国文学研究似乎未能得到充分开展。在您看来,是哪些原因导致这样的结果呢?

洪昔杓(以下简称洪):李杨博士,你好!非常感谢你的采访。我自己想,韩国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成果还不成熟,研究队伍比其他国家少一些,不过最近越来越多,逐渐发展起来。就历史背景来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开始的1917 年,韩国尚属于日本的殖民地,了解和阅读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相对困难。近代以来,韩国学人主要关注的是西方文学,通过日本了解,或者直接去美国。同时,殖民地的历史条件严重影响到韩国的教育事业,学术研究很难开展。1945 年之后,鲁迅研究与现代中国文学研究才开始受到关注。但是紧接着,战争于1950 年爆发,受国际冷战局势影响,韩国的学术研究也在50 年代至70 年代陷入沉寂期。不过韩国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学者,也偶尔涉足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主要译介的是鲁迅的《呐喊》《彷徨》,其他并没有太多关注。自中国实施改革开放政策之后,韩国逐渐放宽限制,现代中国文学研究逐渐兴起。1983 年,首尔大学第一次开设关于现代中国文学的研究课程“中国现代文学理论研究”(研究生课),或可视为研究传统恢复的标志。此后,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加入其中。1992 年中韩建交,两国的学术交流日益频繁,这无疑极大地推动了韩国现代中国文学研究的发展与完善。然而,就整体情况来看,韩国的现代中国文学研究依然很不成熟。与此相对,日本与韩国情况不太一样,早在20 世纪20 年代,他们就开始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积累了较多的学术成果。1972 年中日建交之后,两国的学术交流日益密切,很多研究成果介绍到中国。

李:在中国学界的现代文学研究陷入停滞期的时候,日本学界仍然在不断开拓。等到进入新时期,很多日本研究成果介绍到中国,刺激了鲁迅研究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发展。可以说,日本的研究在中国是有很大影响的。

洪:是的,战败之后日本开始反思,这促使他们重新关注中国。而他们所采用的不同于中国的研究方法与思路,也给中国学界带来启发。

李:还有就是,诸多中国现代作家如鲁迅、周作人、郭沫若、郁达夫等,都有留学日本的经历。日本学界掌握有一手的早期原始资料,这也为研究的开展提供了条件。我们知道,对于韩国学者而言,中国现代文学属于异域文学,翻译由此成为研究开展的重要环节。您曾翻译过鲁迅等诸多现代作家的作品,为中国现代文学在韩国的输入与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那么,就您所了解的,韩国学人在翻译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与文章时,通常采用怎样的翻译策略?对您来说,在翻译鲁迅的经典作品(如《阿Q 正传》等)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难题是什么?

洪:翻译没有正确答案,直译和意译皆可。任何文本在翻译成其他语言时,都不能简单地或中立地进行翻译。翻译者首先需要对原文文本加以了解和认识,然后才开始翻译。因此,所有的翻译,特别是文学翻译,都包含翻译家的创造性。另外,翻译是为了方便相关语言的读者,所以不得不重视可读性。站在读者、受众的角度,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更为有效。但是,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考虑,或许应当更多地采用直译。通常情况下,韩国译者采用的是意译的方式,韩国的文化环境和读者的阅读兴趣也会被译者纳入参考。就我个人来讲,主要采用的是直译的方式。我主要是按照原文内容,逐字逐句翻译,尤其是在翻译鲁迅作品时。我翻译的《阿Q 正传》,参考的是丰子恺插图本。其实在我翻译《阿Q 正传》之前,韩国已有诸多译本,但是丰子恺的插图本尚无介绍,所以我据此做了翻译。不过从出版情况来看,读者似乎并不很多(笑)。

李:在您看来,这样的结果是哪些原因导致的呢?在韩国最广为流传的译本,是由哪位译者翻译的呢?

洪:刚刚已经谈到,我翻译的《阿Q 正传》,根据的是丰子恺插图本。我的译本只翻了这一篇,其他的译本虽然题目是《阿Q 正传》,但其实是鲁迅小说的选集。站在读者的角度来看,这样能够看到更多一点的鲁迅作品,故而他们更愿意阅读这些译本。还有就是,我采用的是直译,接受难度比较大,这可能也影响了他们的选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金时俊先生翻译的《鲁迅小说全集》和全迥俊教授翻译的《阿Q 正传》(鲁迅小说选集)比较受欢迎。还有,李旭渊教授翻译的鲁迅散文集也颇受欢迎。

李:单就现代中国文学研究而言,各国的研究情况不同,成果各有侧重,但鲁迅似乎一直是研究的重心。您先前出版过《于天上看见深渊——鲁迅的文学与精神》(2005)、《鲁迅与近代韩国》(2017)等专著,可以说是成果卓著,对韩国鲁迅研究的情况也较为了解。那么,您为何会选择以鲁迅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是什么吸引着您投身于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之中呢?

洪:就我个人而言,最初之所以选择鲁迅研究,是因为受到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我上大学是在20 世纪80 年代,那时候韩国社会进行民主化运动,因此鲁迅受到较多关注,我也跟着看了鲁迅的一些小说,并深受感动。这促使我想要更多地了解鲁迅。不过,随着阅读的展开,我发现当时韩国学人介绍和研究的主要是鲁迅的小说和一些鲁迅的杂文,其他的基本没有翻译和介绍。于是我找来鲁迅的作品,从他的早期著作开始阅读和翻译,像《坟》中收录的早期文言文和其他文集中分散的文言文,我全部都翻译过来了,这也成为我硕士论文研究所依托的材料。博士求学期间,我对鲁迅的小说和学术成果,像《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古籍序跋集》等关注较多,更加注重学理性,后来我也曾集中研究过鲁迅的《野草》。可以说,在我研究鲁迅的过程中,研究和翻译是一同开展的。具体而言,我透过对鲁迅早期文言文的研究,探索了鲁迅文学思想的原型;透过对鲁迅小说的研究,探索了鲁迅文学的现代性问题;透过对鲁迅学术的研究,探明了鲁迅对“传统”的解构(deconstruction)和重构(reconstruction)的双重策略;透过对《野草》里的“死亡”和“朽腐”概念的分析,探索了鲁迅的生命哲学的本质。

李: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韩国鲁迅研究的发展历程吗?近些年来,韩国鲁迅研究又取得了哪些具有代表性的成果呢?

洪:鲁迅是韩国人最喜欢的中国现代作家。早在1927 年,韩国学人柳树人(1905—1980)就翻译了鲁迅的作品《狂人日记》。这是韩国人最早翻译的鲁迅作品。鲁迅作品中的反封建精神和反抗精神,正为那个时代所需要。当时韩国进步的知识分子都参加独立运动,他们争相介绍鲁迅的作品与思想。1945 年独立以后,最受韩国人欢迎的,依然还是鲁迅。但是冷战爆发之后,鲁迅研究的热度开始有所下降,只有《呐喊》《彷徨》中的作品得到翻译和研究,其他的都不能介绍。20世纪80 年代韩国开展民主化运动,人们发现仍然需要鲁迅,需要鲁迅精神,以此来追求自由和民主。不过,最近这些年,情况有所变化,受商品大潮影响,关注鲁迅的研究者又有所下降。据我所了解的,近几年韩国鲁迅研究界最重要的成果,当属由12 位学者参与翻译的《鲁迅全集》的出版。我也参加了这项工作,并负责《鲁迅全集》第一卷、第五卷、第十二卷的翻译。不过,这样的工作,日本学界早在三十年前已经完成,由此可见,我们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值得一提的是,《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鲁迅博物馆编,2005 年)和《韩国鲁迅研究精选集》(朴宰雨主编,2016 年)接连在中国出版。这其中涵盖了20世纪90 年代以来韩国鲁迅研究的主要成果,而它们为中国学界所介绍和关注,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令人鼓舞的事情。此外,韩文版《鲁迅全集》出版之后,近几年来一些韩国文学专业的年轻学者开始关注和研究鲁迅。

李:您和诸位学人翻译的《鲁迅全集》,参考的是中国出版的哪个版本呢?

洪:参考的是2005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

李:我们常说,日本的鲁迅研究经历了以竹内好(1908—1977)、增田涉(1903—1977)等为代表的第一代,以丸山升(1931—2006)、伊藤虎丸(1927—2003)等为代表的第二代,以藤井省三等代表的第三代,并以考据研究和比较研究作为主要的研究方法。不知道韩国的鲁迅研究,是否也有这样的时段划分与代表学人?通常又采用怎样的研究方法呢?

洪:我对此较为惭愧,韩国似乎还没有形成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方法,也缺少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鲁迅研究学者。这自然与韩国的时代背景和研究氛围有关。其实韩国最初介绍鲁迅作品早于日本,不过没来得及进一步展开便被打断。在我看来,如果要对韩国鲁迅研究进行时段划分,大致可分为1930—1940 年代与1980 年代以来两个阶段。1930—1940 年代韩国的鲁迅研究者,或可划为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两大阵营。前者的代表有丁来东(1903—1985)、柳树人、金光洲(1910—1973)等等,他们多在北京、上海留学,直接阅读和翻译鲁迅作品。后者多集中于韩国本土,如李陆史(1904—1944)、金台俊(1905—1949)、李明善(1914—1950)等。受冷战影响,鲁迅研究在1950—1970 年代陷入沉寂。1980 年代,韩国学界开始恢复以前的鲁迅研究传统。不过,由于中断时间太长,先前的研究成果未得到关注,我也是在读博士的时候才知道前辈学人已经有过研究。为了更好地把握前人的研究成果,我出版了两本相关专著,分别是《现代韩中交流的起源》和《鲁迅与近代韩国》。1992 年韩中建交,推动了鲁迅研究的进一步开展。借此机会,我想简单介绍近代以来韩国的鲁迅文学接受和研究的历史。韩国的鲁迅文学接受和研究可以分为殖民—解放时期、冷战时期、脱冷战时期。在殖民—解放时期,丁来东、金光洲、李陆史、李明善等人值得关注,他们主要致力于批评和介绍鲁迅的思想和文学本质。尤其在当时韩国社会的特殊情况下,他们关注的焦点是从“启蒙”和“革命”的角度对鲁迅文学进行批评介绍。比如,丁来东和金光洲想突出启蒙主义者鲁迅的人道主义特征;李陆史注重“启蒙”和“革命”的观点,同时注重鲁迅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和作为“文化战士”的地位;李明善既关注鲁迅与中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关联性,又强调鲁迅文学的“革命”特征。冷战时期,鲁迅研究无法正常进行,但20 世纪70 年代李泳禧先生(1929—2010)为打破南北分裂和冷战体制下的反共意识形态的封闭性,召回作为“革命家”和“社会主义者”的鲁迅,对韩国社会造成冲击,具有重大意义。从脱离冷战开始的20 世纪80 年代初到90 年代中期,韩国对“中国革命”的关注达到高潮,想要将鲁迅作为其原型进行表述,鲁迅的主体觉悟和抵抗精神在民主化运动过程中受到热烈欢迎。自1990 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的逐渐增多,鲁迅成为最受欢迎的学术研究对象。柳中夏、全迥俊、刘世锺、金河林和我都以鲁迅文学为主题撰写了博士学位论文。此后,许多研究者开始研究鲁迅,翻译鲁迅文学作品。许多关于鲁迅的学术论文已经发表,研究鲁迅文学作品的专著也出了好几本,尤其值得瞩目的是刘世锺教授和我的几本专著。最近韩文版《鲁迅全集》已经完稿,这是12 位学人经过10 多年刻苦努力取得的鲁迅文学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总的来说,我认为今后应该会有更多的研究成果出来。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争取再做点东西出来。

李:这样看来,缺乏一种学术史的积累,没能形成对前辈学人的不断超越,而是呈现出碎片散点式的研究状态,也是韩国鲁迅研究难以取得日本和中国如此丰富的研究成果的重要原因。中国学界通常以1949 年为界,将现代中国文学划分为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国当代文学。若是按照这样的时段划分,韩国学界关注较多的是现代文学部分还是当代文学部分?除鲁迅之外,哪些中国现代作家在韩国受到了较多的研究与讨论?韩国学界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言说,又集中于哪些作家作品呢?

洪:在我刚刚步入研究的20 世纪80 年代,韩国学界对于中国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不太区分,关注的重心在现代文学部分。21 世纪以来,韩国学界做出了较为明显的区分,这一方面是因为20世纪80 年代之后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作家作品,另一方面也跟新一代学人的研究兴趣发生转移有关,他们显然更为青睐当下的文学。以我近年所带学生来看,很少有人关注中国现代文学,多数选择以中国当代文学作为自己毕业论文的选题。起初,韩国学界对“左翼”文学和革命文学关注较多,鲁迅、茅盾、郭沫若、丁玲等作家一度成为热点话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爱玲和沈从文越来越受到韩国学人的重视。当然,巴金、老舍、曹禺、徐志摩、朱自清和钱钟书等作家,在韩国也有较大的影响力。就当代文学来说,韩国读者最喜欢的是余华。我曾请他来我校梨花女子大学开过讲座,学生们非常欢迎。此外,喜欢莫言、苏童、韩少功、高行健、王安忆等作家的人也很多。先锋派和新写实小说的很多代表作品,都被翻译成韩文,受众也颇广。最近,在朴宰雨教授、金惠俊教授等人的努力下,一些华文文学研究者翻译出了台湾、香港地区的当代文学作品。我有时在想,张爱玲、王安忆研究热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大概这与女性研究者的增加有关吧。

李:这确实可能和研究者的性别有关,而欧美的女性主义批评也为这些研究者提供了理论武器,进一步推动了这种风潮的形成。近些年来,中国学界也有不少学者投身到网络文学的研究之中,不知道韩国学者对于中国网络文学是否有所关注呢?

洪:据我所知,关注挺多的。新世纪以来,留学中国的不少韩国学生,都对网络文学颇感兴趣,我的师弟就是以此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研究对象,回国后依然对此兴趣不减。与中国一样,网络文学随着当今新媒体的发达而大行其道,在韩国也拥有着众多读者。网络文学是作家和读者共同创作的产物,这是一个突出的特点,因为它不承认作家的神性权威,关注读者的反应,同时通过与读者的沟通来展开故事。一方面,作家的权威弱化;另一方面,读者的地位进一步提高。网络文学对读者的反应是敏感的,因此不能不重视通俗性和娱乐性。总之,网络文学使当今文学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不禁要问:什么是文学?对于已经习惯了“近代文学”的我来说,应该更加认真地思考如何接受网络文学。在网络文学空间里,我们正在进行各种文学实验,比如创新叙事模式,采用传统叙事方式等等,我想对此给予肯定。

李:按照黄修己先生的划分,中国新文学史的书写体例,大致可分为作家论型、文体史型、专题史型和混合型四类。韩国学者在进行文学史编纂时,通常采用哪种书写体例呢?具体而言,您在写作《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过程中,对于作家作品、思潮、流派、文学论争等内容的占比,又是怎样安排的呢?

洪:韩国目前已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著作主要有四本,分别由金时俊先生、许世旭先生、我和白永吉教授编写。金时俊先生(1992)和许世旭先生(1999)以及白永吉教授(2015)的著作主要采用文体史型的书写体例,我的文学史著作(2009)将专题和作家结合起来,应该算是混合型。就我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来说,作家作品占比应该是60%以上,思潮、流派占比20%,文学论争也大概是20%。在写作过程中,我考虑最多的,是文学与政治的关系以及文学主体大众化的问题。

李:中国学者在进行文学史写作时,通常会根据作家的重要程度排座次。不同的作家,占比不尽相同。您在进行作家作品分析时,着重介绍的是哪些作家?

洪:如果把中国现代文学作家放在一个平面上,应该如何安排,这也是我在文学史写作过程中最为关注的。具体而言,我的关注点可以概括为三角形框架,鲁迅、张爱玲、沈从文,分别占据一角。政治/脱政治、启蒙/非启蒙、纯粹/通俗是我立足的三组基点。以此而论,鲁迅涉及政治与启蒙,沈从文涉及脱政治与纯粹,张爱玲则是非启蒙与通俗。个别作家大致将占据这个三角形结构内的某一基点。我的文学史就是在考虑到个别作家在这些中国现代文学三角形结构中所占的位置和重量的情况下写成的。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鲁迅远远超出其启蒙/政治的限量。此外,有的作家可能处于在三角形的斜边延伸的某一个基点上。

李:您在文学史写作中,是将鲁迅、张爱玲、沈从文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最重要的三个作家来介绍的。那么,其他编写文学史的三位学人,观点与您是否一致呢?

洪:金时俊先生与许世旭先生曾留学中国台湾,受学术环境影响,对于左翼文学和革命文学较为排斥。金时俊先生对中国现代文学描述较为客观,比较重视鲁迅,同时也出版过《鲁迅小说全集》(1986),不过对茅盾、郭沫若等左翼作家的评价不太明显。而且相对来说他侧重于描述文坛情况和文艺论争,对具体作品分析不够。许世旭先生罗列了许多作家、作品,但由于他想否定中国大陆的文学史观,反而表现出另一种偏向,没有积极评价“革命文学”或“左翼作家”。白永吉教授曾留学日本,除叙述中国大陆的现当代文学外,还叙述了台湾、香港地区的近现代文学。不过他本人信仰基督教,多从宗教性角度解读中国现代文学。白教授的博士论文是“中国抗战时期的现实主义论争”,较为注重现实主义,可以说在文学史中透露出现实主义与宗教性交杂的色彩。

李:这与中国文学史写作的方式有所区别。中国学界通常采用团队合作的方式,基本维持着相对统一的标准,不同版本的文学史,对于作家位次的安排大致相近。但在韩国,由于是学人独作,受自身的兴趣取向和知识背景影响较大,对于作家的评价也有所区别。

洪:我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在韩国是畅销书(笑)。

李:这本书非常畅销(笑)。就现代中国文学研究而言,韩国的起步晚于中国,研究成果差距也较为悬殊。如此一来,对于韩国学界来说,吸收和参考中国学者的成果,似乎难以避免。据我所知,以老舍研究为例,金水珍等学者在研究时就曾参考关纪新的《老舍与满族文化》《老舍评传》等论著。那么,整体而言,哪些中国学人的论著或文章在韩国学界产生过较大影响呢?您在研究过程中,是否受到过中国研究者的启发呢?

洪:不同的研究者研究方向不尽相同,受到的影响也有所区别,很难做整体性的讨论。

李:那如果单以鲁迅研究来看,哪些鲁迅研究学者影响力较大呢?

洪:其实就学术方面来看,严家炎、杨义、陈平原、钱理群、丁帆、陈思和、汪晖和王晓明等学者的研究在韩国影响力是比较大的。单就鲁迅研究来看,韩国人最喜欢的是钱理群老师。因为我们韩国学人都知道,他是知识分子良知的代表(笑)。除此之外,王富仁老师和孙郁老师的影响力也较大。就我个人而言,在写作《中国现代文学史》时,黄修己老师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对我影响较大。这本论著与当时出版的其他文学史论著有所区别,对作品的内容分析很丰富,同时不太受意识形态的规约。当然,我也参考了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老师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和程光炜、吴晓东、孔庆东、郜元宝、刘勇教授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等论著。

李:您在过去的研究历程中,一直注意与中国学界保持联系,可以说是架起了中韩学界有关现代中国文学研究沟通与交流的桥梁。就您所了解的,中国与韩国学界有关现代中国文学的交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大致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下,自己对于未来中韩学界沟通交流的建议与想法吗?

洪:20 世纪80 年代中期以后,韩国学界恢复了现代中国文学的研究传统。1992 年韩中建交之后,两国的交流日益频繁。许多韩国学生前往中国留学,并以中国现代文学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中国留学生来到韩国。我现在所带的学生里面,就有中国学生,他们对于中韩比较研究兴趣颇浓。值得一提的是,1993年11 月5—6 日,韩国学界召开“鲁迅的文学与思想”国际学术研讨会,邀请了严家炎、王富仁、钱理群先生,可以说是拉开了中韩学界交流的序幕。这次研讨会是韩国中国现代文学学会(金时俊会长、朴宰雨秘书长)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严家炎会长、钱理群秘书长)共同召开的。而此前担任过韩国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长的朴宰雨教授等,更是为中韩学术交流做出了重要贡献。目前我接过了会长一职,希望我能在接下来的研究过程中,积极推动两国的学术交流。

李:感谢洪老师的坦诚交流,非常感谢!同时也愿中国学界与韩国学界能增强沟通,共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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