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华诗集《雪落土墙村》的一种读法
2023-10-04姚洪伟
姚洪伟
在乡村振兴的时代大背景下,新诗的乡村书写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一些从农村走出来的诗人开始回望乡村,寄情乡土,重温乡情,重构诗意乡村形象。从土墙村走出来的合川诗人胡中华更是以一本最新诗集《雪落土墙村》建构起独特的诗意空间,筑造起诗人的精神家园。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进一步加快,对乡村生活的向往成为大多数城里人的渴求,而城市生活对人们精神空间的挤压,使得乡村成为城市人的桃花源和乌托邦。对于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来说,乡村记忆大多是美好和愉悦的。我认为,这不仅是因为乡村自然环境的优美和邻里关系的融洽,更多的还是基于乡村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和温馨甜美的亲友之情。胡中华早年离开土墙村进入城市生活,但土墙村在诗人的内心深处并未远离。在诗人看来,土墙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名,而是他所有的精神寄托,是其诗歌的形象符码。
胡中华在诗集的开篇《土墙村》中赋予了土墙村深厚丰博的文化内涵,“我的故乡——土墙村/一个有土就有生命的地方/……/满村的房屋都是篱笆,都是土墙/每座院子都被篱笆围着,都被土墙围着/桃红李白,被土墙围着/猪、牛、羊、鸡,被土墙围着/犁、锄、镰、篓,被土墙围着/一日三餐,红白喜事,酸甜苦辣/被土墙围着”。土墙村、土墙、土,看似简单的叙述,实则与生命、命运紧密相连,给人震撼,可见其爱之深切,其情更是入骨、入心。土墙村不仅是诗人的出生地和成长地,还是他的家;土墙村不仅埋藏着他的根,还是他诗歌的精神原乡。土墙村理所当然地成为诗人抒情的核心意象。其诗歌围绕“土墙”这一意象展开想象与联想,从而连接起乡景、乡情和往事,也激活了诗人的乡村记忆,构建起属于诗人的诗意世界。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现代化建设进一步加速,乡村的一些事物逐渐消逝,成为人们的记忆,但由众多土墙房屋构成的土墙村,成为胡中华对故土的永恒记忆。那里的“河水欢笑”,有“灿烂的脸庞”,是诗人的梦里天堂,“每一座土墙院子的屋顶/灵魂,闪闪发光”,成为农人的“土天堂”。
艾青曾在《我爱这土地》中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胡中华也因为对土墙村的爱,让其灵魂在土墙村找到了栖息之所,因此愿意让自己化为“土墙村的蝉”,“要用大嗓高腔”为土墙村歌唱。因此,胡中华对土墙村的爱,跟艾青有着同样的深沉。如胡中华在《土墙村的灯火》里写道,“回到土墙村,我惊喜地看见/以前那些冷寂漆黑的夜/现在是如此温暖明亮”;诗人《在土墙村看云》一诗中写道,“云倾下雨水,像热泪,仅一滴/便打响了我的千花万卉”;而《我在土墙村的纸上漫步》里更是写道,“在土墙村的纸上漫步/抖动的两袖,收藏着我/簌簌的泪光”。土墙村凝聚了诗人太多的爱和温暖,正是这些爱和温暖支撑着诗人一路前行,也让土墙村成为诗人永远的精神家园。
对于胡中华这样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人,最鲜活最生动的乡土记忆莫过于小时候念过的童谣。这些童谣不仅储存着诗人对乡土最美好的记忆,还让诗人得到了最初的艺术启蒙。如《推磨谣》里诗人写道,“‘推磨,摇磨,推个粑粑大个……’/母亲把我背在背上,解放的双手/一只旋转着磨盘,一只往磨眼添着粮食/……//‘上石岩,下石岩,白胡子老头钻出来……’/念词从母亲豁口的嘴里跳出来/白面从浑圆的石磨缝隙蹦出来”。在这首诗里,童谣的韵律与母亲的形象天然地贴合在一起,给人温馨美好的想象。此外,方言俚语的植入也凸显了诗人诗歌书写的地方性特征,同时诗人将童谣与诗行并置,让读者跟随诗人一起回到了梦里天堂,给人独特的乡土审美体验。这样的乡村生活画面,经过诗人的演绎,现场感极强,地方风味浓郁,形象生动又极具张力,令人生出无限遐想和向往之情。在《土地谣》一诗里,“正月的土狗,用它溜黑的嗓子/叫开了柴门的春天//怀春的菜花蛇,在二月的石板上/抬头,纠缠,拦住了儿童上学的路//三月的牯牛,望着栅栏外面的黄昏/反刍着青草味道,绿了小腿壮实了腰//坪坝和山坡上,流动着四月的白云啊/羊群咩咩,欢喜地歌唱着清脆的民谣”。诗人通过诗歌描绘了一幅静穆美好的乡村图景,在一系列乡村事物的映衬下乡村更显宁静,给人以美好安详的審美体验。
胡中华也注意到现代化对乡村的侵蚀,童谣里的梦想在现实面前不堪重负,“让日渐寂寞的乡村在高速路的映衬下越来越小”。在《石工谣》中诗人写道,“有儿莫学石匠,天晴落雨在坡上/……/石匠和石头一样长在山里,不怕日晒雨淋/……/石匠一生的追求,是要在举起大锤的时候,/将自己的身形弯成天上的月亮。//石匠声起锤落,嘹亮的声腔和铁锤铿锵的撞击/成为对面坡上女人的药方,然后洗衣煮饭补衣裳。//石匠的肌腱和筋骨,比铁锤还要紧扎。/他半夜的梦想,是要让石头在月光和泉水里开花”。诗人将石匠的辛勤劳作转化成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还将石工的艰辛与现实和梦想嫁接,赋予现实以希望和美好。这是诗人的理性认识,带有诗人由梦里天堂到梦醒后的失落情愫,同时也引发了诗人对乡村未来建设的思考。
在诗集《雪落土墙村》中,胡中华满目怜爱、饱含深情地记录了一个村庄的过去和现在,寄予了诗人的满腔热忱和深情厚爱,同时还欣喜着乡村日益美好的现实。面对故土,诗人梦里的乡土让诗人的灵魂闪闪发光,虽然感到自己“身子又老又旧”,但“灵魂很新”“想法嫩如青枝绿叶”(《土墙村的诗人》)。是土墙村给了胡中华新的诗情,诗人通过诗笔对乡村进行文化赋能,“写得土墙村的田野挂满丰收的果实”(《春天,在土墙村写诗》),让偏远沉寂的乡村走进了大众视野,具有了诗意与文化。我相信,有胡中华这样热爱家乡、吟咏乡土的诗人,坚持不懈地对乡村进行诗意抒写,土墙村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