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禁投令”影响几何?
2023-09-30曾文仁
曾文仁
8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一项行政命令,以保护美国国家安全为由,禁止美国企业投资中国内地、香港及澳门涉及一系列敏感技术的企业。中国商务部对此表示严重关切,批评美方打着“去风险”的幌子在投资领域搞“脱钩断链”,表明保留采取措施的权利。
该行政命令中,列明的“敏感技术”,都是科技发展极具战略价值的领域,包括半导体、量子运算和人工智能—三项技术若取得突破,有望为其他领域的发展带来技术乃至产业的革命;反之,若任由美国与西方盟友先取得突破并主宰新兴产业,中国难免继续陷入受制于人的困境,技术差距更可能大幅扩大,因此华盛顿政圈下定决心,先下手为强。
美国“禁投令”的目标很明确,白纸黑字表明,这是阻碍中国科技发展的“阳谋”,以防止中国在相关领域取得技术优势,从而获得与美国及其盟友抗衡的能力。其政策逻辑亦很简单:阻挡该国特别是华尔街的资金,投入从事所谓敏感技术的中国企业,给中国科技发展这熊熊烈火来个“釜底抽薪”。
但这一出如意算盘真能打响吗?
2022年7月,浙江大学的量子计算机
形成差异化影响
众所周知,科技研发是一项成本高昂、时间耗费且不确定性极大的挑战,所需的资金是多多益善,研发资金的每一枚铜板都很重要。少了一项重要的资金来源,研发进度极可能被拖慢,以至难以突破技术瓶颈,对受影响的产业发展百害无利。然而,三个上述产业所承受的冲击,却略有不同。
半导体是运算力的基础,近年国内产业的发展广受社会关注。各种技术尤其是光刻机的“卡脖子”讨论,早已成为普罗大众饭桌上的谈资。区别在于,以往讨论大多集中在制造、代工和购买制成品的层次,关注重点是中国企业在技术上,凭一己之力制造先进半导体,又或是能否取得并使用顶尖芯片。
半导体近年成为美国的限制重点,各种措施让中国政府以至民间企业已出现危机意识,国内资金在禁投令前,已成为中国半导体资金的主要来源,美国资金并非主流。
《芯片战争》作者克里斯·米勒亦认同,中国拥有制造低阶芯片的一切设备—这部分确实为中国资金的主要领域,而且是相当有利可圖的领域,也是中国大陆芯片企业较中国台湾企业更具价格优势之处。而美国大部分投资者亦已预知产业的风险,应已及早抽身。这次禁投令只是进一步确立既成事实,对产业的短暂影响不大。
值得关注的是,美国下一步会否继续进逼中国半导体的成熟制程,给中国制造更基础的芯片制造难度。在美国政府眼中,芯片是军民两用的科技,军用芯片多半属于成熟制程,即14纳米或以上的芯片。
要知道,军用芯片存放期较久,一颗芯片摆放在一套导弹系统内十至二十年不成问题,不太需要使用7纳米或以下的先进制程芯片。美国推出“禁投令”的政策目标,既有限制中国军事实力的想法,意图将各种禁令扩展至成熟制程。
2023年7月24日,美国加州街头的无人驾驶出租车
纽约华尔街
现时华盛顿政策圈的讨论,“如同在投资公司的鼻子上狠揍一拳”。
尽管多年来,中国已购买众多能支持成熟制程芯片的设备,技术已被国内专家较为掌握,然而,半导体制程异常复杂—既然一款ASML的光刻机已可卡住中国半导体的先进制程发展,那么美国及西方盟友找到中国成熟制程的“阿喀琉斯之踵”,亦非天方夜谭。
而相较更为大众所了解的半导体,量子运算的知名度较低。按亚马逊云科技的说明,量子运算涵盖多个学科领域,包括电脑科学、物理学和数学的知识,可利用量子力学解决复杂问题,运算速度要比传统电脑更快。利用量子力学效应,量子电脑能够较传统电脑更快地解决某些类型的问题。
量子电脑可以在机器学习和物理系统模拟等范畴,大幅提高运算速度。简而言之,量子电脑可协助我们解决超级电脑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是“超级的超级电脑”,较常见的使用案例,是金融业的投资组合最佳化。
相较于技术的尖端性,科技普及化程度更可能是社会进步的关键。
《芯片战争》书中亦指出:“硅时代,运算力才是新石油。”若说芯片可算是石油钻探机,量子电脑则是提升其运算力的重要方法。限制中国量子运算科技发展,如同阻碍中国提升运算力,对国家发展的影响不言而喻。
人工智能(AI)则可算是继芯片以后的一大关注热点。目前人类已达到的人工智能只能算作“弱AI”,意指电脑系统执行狭义工作优于人类表现的能力。尽管AI看起来像是自己在即时思考,但实际是在预先设定的架构中协调数个狭义程序,并做出决策。
最近大火的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以及能够按照Word文件自动生成PowerPoint简报的Copilot,还有车辆研发中的自动驾驶系统,都是人工智能的实际应用案例。
AI的“思考”并不涉及意识或感情,且极受训练数据所影响,是故不时会得出令人类啼笑皆非的结论。笔者亦曾向ChatGPT查询明朝历代皇帝列表,当中的年号、庙号、皇帝姓名的张冠李戴状况,让笔者“眼界大开”。而美国政府决心打压中国AI发展的原因,第一考虑的确是限制某些层面的信息决策能力。
“禁投令”涵盖港澳
与过去相比,如今拜登政府的“禁投令”,有两点最为突出的不同之处。以往针对半导体的限制,大多限于技术合作、代工,以至购买生产设备和成品的层次,而这次限制首次触及“死去的总统”,即印上美国总统头像的美元钞票。
并且,这是首次明确将中国香港和澳门两地划入禁令范围,彻底消除以往双方心照不宣的模糊空间。这是美国的“亮剑时刻”,特别值得我们“严重关切”。
尽管美国政府的“禁投令”一年后才正式生效,华尔街的投资者,特别是专注投资科技领域的资产管理企业,已是“哀嚎遍野”。据美媒报道,一名不愿透露身份的主要资产管理公司高管表示,禁令让市场充满疑惑和恐惧,形容现时华盛顿政策圈的讨论,“如同在投资公司的鼻子上狠揍一拳”。
他们当下更担心的是,中国政府对“禁投令”的反制措施,以及美国行政当局进一步,会让他们更加两面不是人,成为中美交恶的磨心。
Copilot功能演示
确实,现时美国政圈对限制该国资金投资中国科技的声音,“没有最激进,只有更激进”。部分共和党国会议员在禁令推出前,在国会的“美中战略竞争委员会”提出,需审查资产管理巨头贝莱德和基金公司摩根士丹利资本国际公司(MSCI),指控两者协助美国投资者绕过各种限制,来投资中国。
“禁投令”推出后,他们批评行政当局软弱、“媚中”、绥靖,更认为应更进一步限制被动投资及公众交易,以图彻底封杀美国资金流入中国敏感技术公司的可能性。
拜登在“禁投令”中,指示财政部长会同商务部长及相关官员,识别敏感技术的类别和制定清单,提出具体办法限制或禁止美国公民、企业的相关投资。美国的行政命令通常是制定政策行动的框架,后续措施后可能接踵而至,故“禁投令”的实际效力仍有待观察。
科技亦应重视普遍应用
按现时形势,中国科技发展与美国资金的“脱钩断链”几乎已成定局,美国华尔街或中国中关村亦难以力挽狂澜,追求先进科技之路要更加注重独立自主。然而,国家发展仅取决于能否掌握顶尖科技的看法,亦未免先入为主—中国电子商贸成就举世瞩目,诸多电商平台,以及移动支付背后的科技虽然并不特别先进,但创造的商机却能震惊全球,可见科技发展不限尖端科技。
相較于技术的尖端性,科技普及化程度更可能是社会进步的关键。将成熟的技术,普遍应用于中国约9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让14亿人民在日常生活中活用科技,推动全国数码转型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也不容忽视。
若有更多的中国人,能具备以“低编程码”方式建立应用程序的能力,提高各项商业和社会活动的自动化程度,让偏远地区也能够轻易使用云端科技、AI来提升生产效率,更有望提速我们的发展。从这个角度来看,从追求尖端科技的研发,转向推广科技应用的普及化,这也是中国科技未来的出路之一。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