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依那,土地里长出来的乐队
2023-09-29赵淑荷
赵淑荷
在今年回归的音乐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3》(下称“乐夏”)中,一支用锄头和树叶当乐器的壮族乐队瓦依那,以富有生命力的表演和清新质朴的音乐风格,赢得外界关注。
乐队主唱岜農、吉他十八、打击乐手路民,都是广西人。“瓦依那”是壮语,意思是“稻花飘香的田野”。
音乐博主耳帝评价,瓦依那的表演“浑然天成地诠释了什么叫作‘生命力”;乐评人杨波形容,瓦依那的音乐“像鱼从水里游过,或雨从天上落下来”,其赤诚与纯净,在当下时代如同“回光返照”;声音共和livehouse主理人拉家渡则坚信,瓦依那的音乐向我们重申“根源力量是另一种深沉的灿烂”。
乐夏节目的弹幕里,有人说,“他们三个的眼神真的好纯净”。五光十色的综艺场上,瓦依那让观众久违地感受到宁静的力量。今年3月13日,瓦依那的演出票价以“看天吃饭”的农民式幽默定出31.3元的票价;现在,已被全国各地乐迷熟知,他们的演出开始一票难求。
来到更大的舞台,得到更多喜爱的同时,瓦依那也承担了更多的誤解。
有些人将瓦依那理解为“农民乐队”,又有些人质疑,瓦依那其实不是真正的农民。
那么,瓦依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的生命力又从何而来?
8月30日,南风窗记者来到瓦依那乐队创始人岜農的老家南丹。在那里,我触摸了养育瓦依那的土地,聆听了属于瓦依那的故事。
这个从土地中走来,又回到土地去的乐队,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求索,为诗意的生活找到了一线生机。
“粮食要吃掉”
契诃夫在《醋栗》里写:“你们知道,只要人一辈子钓过一次鲈鱼,或者在秋天见过一次鸫鸟南飞,瞧着它们在晴朗而凉快的日子里怎样成群飞过村庄,那他就再也不能做一个城里人,他会一直到死都苦苦地盼望自由的生活。”
岜農的经历,几乎是对这句话的注解。
过了柳州,一路再向西行,记者抵达黔桂交界的小城南丹,那里是瓦依那乐队创始人岜農的老家。
2012年以来,岜農在南丹郊外的山上种田,会友,创作,他将这种生活称为“低头种地,抬头唱歌”。他说,繁体的“農”字本身就有一个“曲”字头,歌唱,是农人的天性。“岜”是广西石头山的意思,“岜農”,就是广西山头的一个农人,一边种地一边唱歌。
南风窗记者来到南丹县城之后,还需要岜農带路才能找到他的住所“那田農舍”。8月30日下午,岜農从城里接上我。
车停在一个藤架下面,岜農说,这就是我的停车场。
下车后,他指给我看,喏,上面还有几个百香果。地上落了几个灰色的果子,是熟透的。
“停车场”离他的小房子还有一点距离,我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土地上,听他一路解说。
左边抽着宽宽长长叶子的,是姜黄,摘叶子折断闻一下,有姜的香气。右边的植物是香茅,西南地区做菜常用的香料。旁边一丛水蕨菜,卷着细小的、可爱的须。方方正正的稻田里,种着好几种稻米,岜農拿这里当试验田,给一些老品种做保种实验,种得好的,可以到大田扩种。
“这个是珍珠米,这个是香米,这个是糯米,黑糯,是黑色的,这个米是绿色的。”岜農捻开稻米的外壳给我看,那是一颗碧绿的米粒。
“但是绿色在大自然中很不稳定,很快就会变化,熟透之后就不会这么绿了。”岜農说完,把刚刚捻开的那一粒米放进嘴里,他笑笑:“粮食要吃掉。”
稻田一侧,有一个茅草房顶的小木屋,是岜農建的“生态厕所”。草木灰用来吸收排泄物的水分,因此不会引来苍蝇蚊虫。发酵之后,秽物成为肥料,流入农田。
转到小屋背后,是岜農养的蜜蜂。
繁体的“農”字本身就有一个“曲”字头,歌唱,是农人的天性。“岜”是广西石头山的意思,“岜農”,就是广西山头的一个农人,一边种地一边唱歌。
进到一楼,有一个简易的厨房,粗粗的铁架支着一口锅,下面烧柴。晚上,岜農就用这套原始锅灶给我们做了一顿螺蛳粉,扔几只鸭脚进去炖,据说这是最地道的吃法。隔壁摆着一个长桌,再往前走是一个小小的舞台,堆放着几样乐器。
从一楼的门出来,两侧有榻榻米和摇椅,面前的一小块空地,偶尔会承办一些小规模的小学生夏令营活动;再往远处望去,是一道绵延的山坳。岜農说,这里很适合赏月,因为月亮会从山坳里升起来,视野开阔。
他给我沏了茶,洗好水果,让我坐着等一下。过一会儿,他从屋子里出来,抱着几袋米。
他把给小朋友露营用的天幕铺在地上。“奇怪得很,我们这里的小孩子都是要去城市里,城市的小孩却一放假就要来乡下玩。”
“哗—哗—”带着稻壳的新米倾倒在上面,不同袋子里是不同品种,“白米是主食,糯米可以酿酒,红米煲粥”。
要趁此刻阳光正好,把新收的稻米晒一下,对农人来说,阳光像时间一样宝贵。
“等我把米晒上我们再聊啊,不然要来不及了。”
一个现代农人
“像今天这种天气,可能晒两天就够了,然后米就可以收进仓库。农作的道理就是这样,水多就会生虫,干燥就可以保存,生态厕所不会很脏,也是因为草木灰吸水。”
从小跟着父母下地种田,放牛割草,岜農熟谙各种农活。
他从父母那里学习与农作物打交道,却发现,父母虽然种了一辈子地,懂的事情很多,想的事情却很少。
为什么稻米要晒干才能保存?为什么作物的生长季节彼此有别?为什么辛苦种地却还是穷?彼时,艺术还是一件遥远的事,追问已经发生,就像播下种子,待出走的孩子回到土地上,才会找到解答的办法。
相比自己的父辈,岜農对生态的问题思考更多,他不使用农药,不施肥,不除草,坚持自然农法和整体生态观。他建造生态厕所,使用酵素,做老品种保种,这些尝试背后都有科学的思想支撑。有余力的时候,他还给朋友的农场提供技术支持,没有化肥,收成依然可观,很多村民都不相信。
返乡的岜農不是回到简单的田园状态,而是试图在当代社会中寻求人生的另一个解法。做一个现代农人,内核是古典的,方法是现代的。因此岜農说,自己在乡下不是隐居,而是大有作为。
这也影响了他的表达。岜農喜欢西部片,因为他爱看别人怎么在一块新大陆上白手起家。这给他一个新的视角反观自己的父辈,起屋建房,辛勤耕作,父母逐渐年迈,面对土地时却感到一种失落。
在《西部老爸》里,他写:“你的腰
杆上挂的只是镰刀/头顶上戴的只是草帽/你骑着的只是一头水牛/你走在你耕耘了一辈子也不一定属于你的土地上。”
这不是一首田园赞歌。
很多人误解岜農的音乐是原生态的,实际上正相反,他常常把跟社会、时代很贴近的批判、怀疑、思考、挣扎放在歌里,“只是用比较快乐的方式唱出来”。
《灭咒》这首歌的歌词,全部来自农药的化学分子式。用农药来治理农田的方式,在岜農看来违背了人与土地的和谐关系。
《走地鸡的心情》是一个黑色小品,他在歌里写“迷信专家”的问题。专家来到村里,指导大家怎么圈养怎么喂饲,但是临走的时候,专家偷偷问村民:“你家有没有走地鸡卖?”
《火车飞过我的家》里反复吟唱“为什么要杀我们的树”。“杀”字背后的意味是万物有灵。时代的前行如此迅速,他想让社会听到城市发展背后的声音。
“不是只有骂出来才叫批判。”岜農长期扎根乡土社会,深感我们的文化土壤跟产生摇滚乐的西方不一样。西方的朋克很酷,但是他们的生活环境是独立的、城市的,而中国人的社会是亲缘的,部落的。“你拿着吉他,这边是你姨妈,那边是你表舅,这种情况下还要拗造型,做很直白的批判,是很奇怪的。”
于是岜農只是讲故事,这是一种民间智慧,他不会直接在歌里炮轰什么。
写愤怒的歌来表达不满,代价是每唱一次,就要愤怒一次。很多摇滚歌曲,开枪最终其实都是朝向自己。岜農接触音乐的初衷是“娱乐自己”,那么他写出来的音乐,首先要让自己开心,幽默也可以是一种武器。
在城市里的时候,岜農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和小朋友玩,放牛,打滚,有个鸡蛋吃就像过节。
曾经有这种童年的人,骨子里不是忧伤的,快乐是一件他在城市里丢失的玩具。
返乡之前,岜農在桂林工作4年,在广州生活10年,也曾远赴天津谋生。他曾不得志,曾失恋,曾对人生失望,但他发现,这些经历如果写成故事唱出来,就有一种间离效果,“好像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出戏,像周星驰的电影”。
岜農接触音乐的初衷是“娱乐自己”,那么他写出来的音乐,首先要让自己开心,幽默也可以是一种武器。
《阿妹想做城里人》,讲一对年轻情侣的分歧。男人在城里打拼十年,想回老家,起屋建房,过田园生活;女人在城里待了十年,已经习惯这里的繁华与便利,不再留恋乡下。两个人虽然相爱,但是面对生活选择的不同,不得不分开。
这是“阿妹”的故事,也可以是任何人的故事。
半农半歌
我试图从我与岜農的谈话中,梳理出瓦依那艺术风格形成的脉络。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进入這个广西普通农村青年的成长史。
我们最先回到了年轻人画家梦想破碎的年代。
岜農拿出了自己早期的出版物:唱片、书籍。我们就从唱片的封面聊起,它们都出自岜農本人之手。“我从小爱画画,我的梦想就是当画家。”
岜農是70年代末生人,高中毕业,他想读美院,没考上,去了一所大专学美术。
岜農觉得,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似乎都只是在完成既定的任务:学生读完书,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回家找工作;老师教了书,下班就可以拿到今天的报酬,“感觉老师还没有我热爱画画”。
然而那时的他已经决定,自己一辈子都要像梵高那样画画。这个不得志的青年,早早地认领了一种孤独的艺术命运,为此,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样能够自我排解、自我陪伴的东西。
于是他选修了音乐,因为“孤独的时候,可以自己给自己唱歌”。
一年之后,岜農退学,在桂林找了一家照相馆做美术编辑,业余时间备考。
他一共考了4年,总是英语达不到要求。最后那年,他想考的西安美术学院新疆分院取消招生,成为一个“学院派”的道路,似乎已经对他彻底关闭了入口。
但是事情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在这4年里,岜農学习国内的名家,阅读西方名校的教材,而当他看到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的素描课程里,一个石膏像要画8年的时候,他却开始怀疑:“这真的值得吗?”
另一条开阔的道路逐渐在岜農面前展现。就在这一时期,很多生长于土地的美术作品吸引了他,孩子的画、农民的剪纸—无需高等教育的入场券,也不需要对一个石膏浪费8年的时光,观察、感受,然后表达,OK,这就是民间艺术。
岜農说自己“叛变”了,他对民间艺术的兴趣基本上就是在考学不得的那几年产生的,或许这是一种因祸得福。
那把在他研究美术的空闲里用以自娱自乐的吉他,也随之开始流淌出有泥土味道的音乐。早期,岜農听流行歌,写一点抒情摇滚、校园民谣。照相馆的工作很枯燥,岜農笑言“上班简直就是一个骗局”,随口唱出的歌词也往往愤世嫉俗。
当他开始欣赏民间艺术的朴拙与真实,他的音乐开始变得随性和放松。《哪颗螺蛳不沾泥》从当地山歌得到启发,很“土”,但是仔细听,又有一点小人物的自嘲和幽默在里面,“哪个扑倒不向前”。
后来,到广州生活,岜農的音乐世界才真正打开。他有良好的艺术直觉,在经历更宽广的见识后才找到应用直觉的方法。
岜農一直觉得,大城市是能够学到很多东西的地方,在城市开阔眼界与返归乡村并不冲突。
在广州,他听了很多不同类型的音乐,了解当下前沿的农业理念,在展览馆接触最新艺术,也去寺庙钻研佛道。
台湾音乐对他影响最大。林生祥、胡德夫、陈建年、野火乐队、槟榔兄弟,对传统的民间音乐进行创新,比如在阿美族当地民歌里杂糅布鲁斯、世界音乐的元素,启发了岜農。“从歌里可以听到他们民族生活的一种很好玩的丰富的东西,其实我们山里边,比如说瑶族,苗族、侗族、壮族也有,但是我们就没有这种现代的方式来表现那种丰富,都还只是山歌而已。我就觉得好可惜,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很享受山野,大山的生活是有美的东西的,所以我特别觉得,要有人去做这一块。”
他找到了对自己的人生来说,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期,岜農读到一本书,盐见直纪的《半农半X的生活》,对民间艺术的钟爱和逃离城市的愿望有了结合的可能。
真正顿悟的时刻,他甚至觉得这本书他都不需要翻开,“读懂‘半农半X这四个字就够了”。
要了解这个名词,岜農先给我解释了“小农生产”的性价比问题:如果拿农产品换钱来购买其他物质,农耕的性价比非常低,因为农产品都是以很便宜的价格出售的;但是如果种地给自己吃,很小的一块田就能养活一个人,“吃都吃不完”。
取消人为规定的价值体系,重新建立人与土地的直接对话,我们会发现,大自然对人的回馈是非常慷慨的。“一粒米,种下后平均长出5蘖,结5穗,每穗按平均值200粒,一共回馈人1000粒米”,这是一以报千。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岜農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农民,因为他的耕作是为了保证思考、创作、娱乐的自由,从而实现一种质量更高的智性生活。人人有一小块地可种,是他理想中的图景。
但他的根还在农民生活里。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回家种田》是岜農的《归去来兮辞》:“贝侬贝侬回家咧/回家种地咧/你还能不能找到那条山路通往儿时放牛的山林/回家咧回家咧/你还能不能找到那条田坎最简单最快乐的田野/回家咧回家咧。”
2012年,他开始像候鸟一样回家种田,播种后回城,收割时返乡。2015年,岜農自觉城市里已经没有能让他感到好奇的事物了,他回到了南丹生活。
跟稻草对话,听鸟儿鸣叫,观察月亮的轨迹;在当地采风,自制乐器,同时了解大量民间故事、民族神话,后来岜農甚至以壮族神话为底本,创作了一部叙事体长诗。
那时的他已经决定,自己一辈子都要像梵高那样画画。这个不得志的青年,早早地认领了一种孤独的艺术命运,为此,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样能够自我排解、自我陪伴的东西。
农具与乐器放在一起,低头种地,抬头唱歌,自给自足,自娱自乐。
一个现代农人的民间艺术探索,即将被我们听到:他和他的朋友,叫瓦依那。
没有固定成员的乐队
岜農的创作起步很早,最开始演出时,以自己的创作为主线,岜農会邀请不同的朋友来伴唱、伴奏,有时甚至跟小孩子们合作,因此才有“瓦依那是一支没有固定成员的乐队”的说法。最近,瓦依那因为与法兹乐队的鼓手合作之后感觉很不错,决定给自己招一个架子鼓手。
2019年,岜農出版了自己的长诗、歌词、绘画以及访谈,一本《低头种地,抬头唱歌》,是他实践“半农半歌”生活方式几年来的一次总结。
在一次书店分享活动中,有个年轻人被这本书的书名打动,主动联系岜農,两人结识。他声称自己是岜農的歌迷,同时也是一个歌手,有自己的乐队。他就是《大梦》这首歌的作者十八,很多桂林歌迷知道他是因为他经常在滨江路卖唱,他现在是瓦依那的木吉他手。
认识十八之后,岜農常常邀请他来给自己帮忙;十八则常常给岜農分享自己的创作,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会来地里帮岜農收割。
十八的老家在桂林市下面的一个县,他从小跟父母干农活,说自己的生活节奏就是有农活了就回家,没有农活的时候就卖唱。在B站能搜到他在桂林滨江路唱歌的视频,评论有人说,“整条路唱歌氛围最好的就是他这儿”。
岜農说,十八以前唱流行歌比较多,直到写出《大梦》,他才从心里认可十八的音乐内核。
十八对《大梦》的态度很简单,他看到了身边一代人的生活,作为写歌的人,于是他记录下来。
歌里讲,一个农村小孩,在田间玩耍,12岁离家上中学,考不上大学去打工,结了婚,生了孩子,给孩子看孩子,生命的最后,“我已八十八/走在田野里/看见个小孩子/在风里哭泣”。
十八告诉我,在他的老家方言里,吃饭就是“吃梦”,吃大梦,就是好好地大吃一顿。
瓦依那的打击乐手路民,就是《大梦》记录下的青年中的一个。
路民原本是工地上的泥瓦工,因为有一副好嗓子,他喜欢上音乐,常常到酒吧里帮十八顶班唱歌。有次十八介绍路民给岜農认识,岜農邀请路民来吹口哨,由此起步,路民慢慢开始承担乐队的和声与打击乐。
从岜農的角度来看,其实他和十八都不是真正的农民,反而不种地的路民才代表了这一代农民的真实现状,“种地挣不到太多钱,于是就出去打工”。
小时候,村里人总是逗他,骗他说妈妈带着好多东西回来了,路民总是上当,总是被骗。后来他写了《阿妈归来》,重复童年的呼唤,“你妈回来了,回来了”。
路民的父母很早就出去打工,后来离婚,没有人管他,是爷爷看着他长大。长大之后,路民也只能出去打工,像爸妈一样。岜農邀请他来给自己伴唱和打鼓的时候,他还在工地上做活。
直到去年年底完成“岜農大米,世界一体”的演出,路民才基本放下工地泥瓦工的工作。不过,至今他还有一个尾款没结,“还在讨薪的路上”。
小时候,村里人总是逗他,骗他说妈妈带着好多东西回来了,路民总是上当,总是被骗。后来他写了《阿妈归来》,重复童年的呼唤,“你妈回来了,回来了”。
经过几次磨合,三个人在音乐上慢慢贴近、合拍,他们都是广西人,都是农民的孩子,都深爱着大山与田野。
傍晚,十八和路民来到那田農舍与岜農汇合。过几天,他们在西安有一个专场演出,接下来,还要继续乐夏的赛程。
返乡后,岜農已经在南丹度过十年时间,他觉得是时候出去把这些年的想法与世界分享了,乐夏正好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十八和路民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两个人一到便挽起袖子,跟我说:“我们一会儿再聊,要先把稻子收一收。”
下午岜農晒上的米,落日时分要收起来。
我也加入进去,四个人一起劳动,鸟儿归巢,山间晚风渐起。
吃过饭后,岜農和路民坐在小屋门口的蒲团上,专心排练接下来的参赛歌曲,十八在二楼铺床。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他们时而弹琴,时而讨论,萤火虫明明灭灭地在他们的歌声里盘旋。
今年最大的满月,从我们面前的山坳里慢慢升起來,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七月半。
明亮的月光抚过远近群山,岜農喊十八,“快来看我的月亮”。
路民说,小时候,我们以为月亮就在对面的山上,只要我们跑到那个山头,就会摸到月亮。
人无法抵达的远方,歌声却可以到达。
瓦依那明天还是一样晒米,一样唱歌,只是这次,听到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