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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

2023-09-27玛丽蔡斯王斌

小读者 2023年17期
关键词:诺拉凉亭新娘

□文/玛丽·蔡斯 译/王斌

很久以前,铁路商人、百万富翁沃尔多·P.梅瑟曼先生建起了这栋房子 ,修起整座花园,并把他的新娘奥古丝塔接到房子里居住。那个时候,街上还没有汽车,天上也没有飞机。杂货车、运煤车和运冰车都是靠马来拉的,整天在土路上嗒嗒嗒地跑着。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发明电冰箱,房子里一样电器也没有。

晚上,透过蕾丝窗帘向房子里望去,会看见梅瑟曼一家围坐在点着煤油灯的桌子旁,或是坐在一间墙壁上挂着煤气灯的房间里。烧得正旺的煤气灯里会蹿起蓝色的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时候,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会用到蜡烛;穷人是一直都用,因为蜡烛价格便宜;富人则是偶尔用,因为晚餐的餐桌上必须点蜡烛。蜡烛那跳跃的火苗摇曳在经过抛光的木头餐桌或干净的餐布上,珠宝项链、手链和耳环会反射出小小的烛光亮点,漂亮极了。

那时还没有中央供暖系统。富人家的仆人们会用木柴在每个房间的壁炉里生起炉火,普通人家则用小火炉取暖。而穷人家只能在厨房里支起一个炉子,在寒冷的冬夜里,全家人围坐在炉边,孩子们也会在寒冷的冬日早晨,瑟瑟发抖地来到火炉边上穿衣服。有时候,如果卧室里没有小火炉,孩子们会用法兰绒裹着热砖头,把它揣进冰冷的卧室,放在冷冰冰的被单里,把脚贴在上面取暖,直到入睡。

那时也没有电话机、电视机、收音机、电影或录像带。可冬天里孩子们有雪橇,大人们可以坐马拉雪橇,大多数男孩和女孩都会学习弹钢琴或是拉小提琴。晚饭后,练完琴,在音乐课上得到一颗金星的孩子还会为全家人演奏,家人们有时会围在琴边一起歌唱。

建造这座房子时,沃尔多·梅瑟曼先生游遍欧洲,为这座漂亮的房子选购了镀金腿的缎面座椅、手工雕刻木箱、大床、桌子、吊灯,还有一架三角钢琴。回家后,他迎娶了新娘,并微笑着搀扶她走下四匹马拉的马车,还对她说:“亲爱的,这座房子就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新郎新娘站在台阶上,马儿们拉着满载家具的货柜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大门。两个人眼看着搬运工把一件件精美的家具搬进房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打磨过的地板上。最后,他们俩手挽着手走进房子,也就没有看见从后门搬进来的那个大木箱,正沿着屋后的台阶被搬上三楼。那里是女佣和厨子们住的房间。

这个大木箱是一个来自爱尔兰的小个子女仆的,她负责开门、端饭、盛菜和打扫大房间里的家具。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箱子还远在爱尔兰某个花园里敞着盖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真正的矮精灵钻进去睡觉了。

“我给你买船票,你赶快回老家去。你想害我丢掉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工作吗?”

不,小老头儿并不想回去,即便想,他也完全可以自己原路返回,因为精灵的“魔法袋”里装着各种魔法。有些精灵把他们的魔法袋装在小小的棕色皮囊里,挂在皱巴巴的脖子上。

不过,就在这时,他探头往下面的花园里望去,正好看见年轻的新娘,坐在立有铁塑小男孩雕像的池塘旁边的石头沿上。她简直太美了!一看到美人,矮精灵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总是会变得柔和起来。不过,老家也有很多美人。真正吸引他的,是新娘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和新郎说话时流露出的气质。

“我们太幸运了,”她说,“可是永远不要忘记,世界上还有不幸的人。只要我们住在这儿,就要给那些整日挨饿的人提供食物,给那些衣不蔽体的人提供衣服,去看望生病的人,安慰受伤的人。”沃尔多·梅瑟曼先生很富有,可他的新娘更加富有。

于是,精灵决定留下来。他跳到窗外,藏到了烟囱后面。直到夜幕降临,他才从屋顶跳下来,钻进一棵大树的树叶里。最后,他来到凉亭的屋顶,溜了下去,匍匐在地上。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他会滑行,会蹲伏,还会匍匐。偶尔,他也是一位绅士。

女仆诺拉会在晚上偷偷跑到凉亭,在地上留一杯牛奶,或是一块饼,或是一点儿肉。

“诺拉,你为什么要在凉亭的地板上放那些食物呢?”一天,沃尔多·梅瑟曼先生问道。

“哦……那是留给鸟儿们吃的。”诺拉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暗暗祷告。梅瑟曼先生笑了笑,点燃了烟斗。

就这样,矮精灵一直藏在园艺工具后面,诺拉给他起名叫“跳跳”。他喜欢看新娘在花园里漫步、摘花,手指慢慢掠过池塘的水面。

有时新娘会说:“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我在花园里散步时,有人在看我。”矮精灵听到后,会将身子蹲得更低。

“是鸟儿,夫人,”诺拉紧张地说,“这里到处都是鸟儿。”的确如此,梅瑟曼家宽阔的房顶和烟囱上,总是落着成群结队的鸽子。

时光飞逝,渐渐地,新娘不再独自一人散步了,她的身边总有一个小女孩。然后,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后,七个漂亮的小女孩都穿着白裙子,系着粉腰带,在花园里奔跑,玩抓人游戏或者捉迷藏,好多辫子和鬈发上下飞舞着。

这一幕既温馨又可爱,难怪矮精灵会边看边笑。所以,有一天,当最大的女儿英格丽德跑进凉亭时,矮精灵并没有躲起来。他特别喜欢孩子,在爱尔兰老家时,他常在树林里和孩子们聊天。他觉得,和小孩子聊天很有意思,比和大人谈话有趣多了。

“你好啊!”他和英格丽德打着招呼,眼睛闪闪发亮。

“嗯?”英格丽德有些吃惊,“快走开!”她跺着脚,就像看见一只赖皮猫,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把锄头砸向他。这可吓唬不了矮精灵,他会好多把戏呢,比如嗖的一声就消失不见。对,就是这样。因此,英格丽德很快就发现,凉亭的地面上什么也没有。于是,她扔下锄头,跑回去了。

直到此时,矮精灵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和她的妈妈不一样,尽管她有着和妈妈一样如丝般顺滑的头发,一样的苹果花般粉嫩的脸颊。哦,不过没关系,他会耐心等待,等待和其他女孩做朋友,说不定他能和其余六个小女孩都做朋友。

一天晚上,矮精灵正在窗外看着她们,突然听到梅瑟曼夫人说:“我们明天坐车去镇上的贫民区吧,带上几篮子食物,分给饥饿的人们。”

矮精灵看到,女孩们皱起了眉头,七张小嘴也噘了起来。

最后,英格丽德开口了:“那我们穿什么呢?”说完,她饶有兴致地等着妈妈的回答。

“你们都要穿上绿色外套和黑色靴子,还要戴上绿色软边帽和灰色针织手套。”

“灰手套?”这次是梅维丝开口说话了,“不戴暖手筒吗?”

“你们每个人还要拿上一个柳条筐。”妈妈提醒她们。

七个女孩一齐叫了起来:“啊?还要拿那个!”

随着时间的流逝,梅瑟曼家的七个女儿渐渐长高了,而且越来越时髦,也越来越讲究穿戴。

每逢探视病人、安慰穷人,或是给饥饿的人送食物的时候,梅维丝总是会说:“抱歉,今天我去不了,我还要到裁缝那儿试衣服。”

要不然就是克利奥噘起嘴巴:“我得去打理头发。”

最后,当梅瑟曼夫人登上马车时,就变成只有女仆诺拉帮她提篮子,或是说些开心的话安慰她。七姐妹都忙着在房间里梳妆打扮,或是去商店购物,搭配各种丝巾、哔叽呢、印花毛料和丝带。

梅瑟曼夫妇总是互相安慰:“等孩子们再长大一些,就不会这样了。”然而年复一年,她们“这样”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这样”指的是冷酷、自私、小肚鸡肠。

一天,父亲和她们进行了一次十分严肃的谈话:“今天下午,你们要和妈妈一起去做慈善,谁也不许去购物,还要穿戴得体。”

最后,门廊上出现了七张沮丧的面孔,她们站在台阶上等待着马车过来。

这时,一群鸽子从花园上方飞过。

“看!它们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羡慕它们啊。”莫德说道。

“真是幸运的鸟儿。”克利奥说,“它们就不用去看那些无趣又脏兮兮的穷人。”

“要是能像鸽子一样自由该多好,”英格丽德微笑地看着鸽子,“真希望我现在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我也是。”其他六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她们石头般冷酷的心底深处的回响。

马儿嗒嗒嗒地拉着马车,转过屋角,终于来到台阶前。然而,门廊上已经空空如也,风儿吹过台阶旁灌木丛中的叶子,发出干巴巴的窸窸窣窣声。

“孩子们!”梅瑟曼夫人在马车里大喊,“快上车啦!我在等你们。”

她又让男仆去房子里寻找。

很快,女仆诺拉跟着男仆回来了:“很抱歉,夫人,小姐们……刚才就已经出来,在这儿等您了。”

梅瑟曼夫人和男仆一起,又上上下下仔细地搜了一遍花园,还找遍了所有房间,甚至连阁楼、马车房、凉亭、地窖……全都找遍了。

“她们肯定去买东西了,走着去的。”梅瑟曼夫人伤心地说,“我们按原计划去看望穷人吧。”

当马车返回,驶进大门时,天色已晚,冷风瑟瑟。餐厅里已经点起蜡烛,亮晶晶的金边白盘和一堆银器已经摆放在擦拭一新的餐桌上。摇曳的烛光映在墙壁的挂毯上,挂毯上绣着城堡、桥梁,还有穿着及地长裙的牧羊女,坐在一群羊的旁边。

然而,七个女孩还是没有回家。

梅瑟曼夫妇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

梅瑟曼先生和夫人一周内骤然老去,先生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拄着一根拐杖,夫人则干脆一病不起。

人们开始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人数多得就像这座大房子里正在开派对。只不过这些人衣着寒酸,被迎进大房子时,总是羞怯地四处打量。许多人手里拿着用报纸裹起来的包裹,还有好多装在小罐里的果酱和汤汤水水,当然还有鲜花。

“我们能为夫人做些什么吗?”

“祷告吧,”诺拉轻声说,“为夫人和她的女儿们。”

诺拉本来想说“残忍的女儿们”,但没有说出口。

梅瑟曼先生和夫人就这样慢慢变成了“老梅瑟曼先生和夫人”。一天,夫人去世了。不久之后,老梅瑟曼先生也随她而去。

后来,有人来搬走了所有家具,诺拉拼了命才保住那几个装衣服的箱子。

“谁说得准呢?”她和厨子丽兹说,“也许有一天,小姐们会回来的,她们那么喜欢自己的衣服!”

最后,诺拉还是离开了,独自一人。她坐着马车穿过大宅的大门,身边放着自己的行李箱。她曾去找过跳跳,想和他道别,但没找到。其实,矮精灵藏起来了,他不喜欢说再见,他一直蹲在灌木丛中,目送诺拉离去。

多年以后,应该是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天起了大雾,像烟一样漫过大街小巷。一辆汽车缓缓驶过老梅瑟曼家前面宽阔的林荫大道,还不停地按喇叭。此时的雾气就像银灰色的帐子,挂在云杉树梢。跳跳正斜靠在凉亭的帆布堆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权当消遣。这时,七只鸽子飞过树梢,落在了大宅的屋檐上。等跳跳再看过去时,鸽子不见了。于是,他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挤到哪根烟囱后面去了……”

突然,矮精灵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跳下帆布。因为他发现,大房子里有了亮光,客厅、二楼、三楼、地窖……都影影绰绰的。接着,更让他吃惊的是,大宅的前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身穿长裙的女郎,手里举着点燃的蜡烛,出现在外面的门廊上。她把蜡烛举得很高,专注地凝视着雾气蒙蒙的花园。然后,门又开了,陆续走出来六个身着旧式长裙的女郎。她们手里都举着蜡烛,一一站在她身边。矮精灵发现,她们的长裙上满是尘土,有的地方可能因为时间太久,布料已经破破烂烂。可这些女郎还是很骄傲地穿着它们,走下花园台阶,小心翼翼地穿过杂草地,手里的烛光在积满雨水的池塘里摇曳。是梅瑟曼家的七姐妹回家了吗?可她们的年龄一点儿也没长,容貌也一点儿都没变。

“天啊!”矮精灵惊讶地脱口喊道,“这么多年了,真的是你们回家了吗?”

“诺拉呢?”梅维丝问道,“还有妈妈和爸爸呢?”

“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很久以前就走了。”矮精灵说。可两姐妹仍然紧抓着他不放,其他几个则把他围了起来,低头看着他。她们把蜡烛放得低低的,极力想要看清他的脸。矮精灵则不断地摇头。

“你们真是丢人。”矮精灵说着,皱起了眉头,“他们一直在找你们,一直在等你们,直到后来,嗖的一下,就都没了。是夫人先走的,然后是先生。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像风一样吗?”英格丽德说着,笑了起来,其他姐妹也都笑了。

“我们只不过离开了一个下午,”莫德说,“他们就不能等等我们吗?”

“不过,”英格丽德提醒道,“这样一来,这里就完全属于我们了。”

“而且再也不用去看那些沉闷、无聊、脏兮兮的穷人了。”莫德愉快地叹了口气。其他姐妹也都愉快地跟着叹气,除了西尔维娅。她正提着长长的裙摆,裙摆上面挂着许多碎布条。

“真可惜!我一直很喜欢这条裙子的。”她嘟囔着。

矮精灵彻底惊呆了。对于已经被她们伤透心的父母,她们竟然没有一句悲伤的话,哀叹的只是她们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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