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与自愈（组诗）

◎张 悦

[修复与自愈]

被圆月里的强磁吸入山水古意

醒如落叶，舟行在几世叠合的涛间

被骤雪里的簧片弹向史蒂文斯的二十座雪山

黑鸟展翼画圆，套中孤往之心。

游云的视角，坠雨的心境

互换得失。

雾，雪，夜，摇摆沉潜的鲸身

吞下咬钩的琐碎。

生活扬手抛撒铁钉

搅不匀光和暗影

如何将凌乱的尖锐

揳回感官翻翘断裂的木踏板？

提起言说竖有毛刺的柄

一字，一锤。

[喜忧参半]

从清晨未及消化的灰烬中

嗅到风的舌头上残留的灼痛。

朝霞的碎片,被绝望用来纵火。

从正午饮光的翠色间

嗅到白茶花被冰、血和火分食的盛放。

曝晒旧伤——依旧缓慢的愈合

喜忧参半，是一只斑鸠亮出珍珠

合上扇面的不确定感。

尖塘鳢埋进泥沙的白昼

能否逃过夜的砧板？

吞下有序的圆鳞，吐出杂乱的刺骨

早春，解冻鲥身内锁鲜的欲望。

十大功劳挑起的串串小灯近旁

行走着两面生针的叶脉

[此 生]

一支被光、影和空白

渐渐吃掉的铅笔

仍可以选择

被什么样的手发现、把握

加入或者背离

指间生成的风云

选择在何时何处

借力，发力

选择信赖何种锋利

一截，一截，褪去肉身

日日消磨铅屑

聚蝼蚁而行虎势

始终沉浸于未成形的部分

并不在乎那份定稿

[转 述]

想借蜜蜂接近绽放的方式

转述词语亲近光的欲望：

春风，托管你用手摆渡的事物

包括我摇晃的瓷身，不稳定的釉质

所有借你之力上浮的轻盈

目光沉淀黄昏

染蓝白花飞燕草立起的张张票根

对应的旅程

在天空中游移的箱屉里暂存

天幕间悬挂着小情小调用脏的粉扑

遮挡了映现清朗素颜的镜面。

那只灵兔，必定隐身于某处留白——

给藻饰卸妆的落雪

你以鲜嫩音节，抚摩潮湿而透明的鹿角

从夜的拳眼内探出待我咀嚼的七色

火通往水的途中，适宜采摘闪亮。

你向雨借道的归途

成为丁香唇间未尽兴的讲述

[默 契]

你穿过竹林时

携带整座寺院的清寂

我仅拥有你的盛夏

朝向初秋倾斜的弧度

你我，是首尾相系的啁啾

被翻折莲盏的风拆散为粒粒蛙鸣

柳叶点化湖水的一瞬

重获鱼身

你习惯扫除逸出沉默的所有

看管同一瓶沙

用不同的树冠，塞紧封存回忆的罐口

镇压叛逃之言

我积攒下从你喉头衔出的石子

从你眼中盗取的火光

在你信守的山门前，砌塔。铸钟。

把孤独的醒狮关进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