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歌（组诗）

◎林长芯

[散 步]

野猫越过围墙

路灯照着一株紫薇

数圈之后，脖颈依然酸疼

我乐意向你叙述这一切

水寒草枯的秋天。夜长，梦多

我去看种在墙角的蔬菜

它们打点着几朵白花

春天种下的还在长

春天在身边的人

还在与我共看

这亏厌的明月。亲爱的

从今日始，抬头望月如读长信

万语千言，终是无字

[傍晚偶观群山]

白色的风力发电机

在山头慢转。为向你转述

我所见的群山

我尝试画：一张纸

有了新的线条，有了起伏

和险象丛生

铅笔在变短。夜晚渐长

为告诉你，山中经历的变化

我尝试弹奏：

水流的纵身。眼睛里的尘土

纸张对于群山的辜负

[空楼梯]

秋草有易折的腰身。水断无舟可渡

自山中归来，你不在那里

屋子正被修葺，灰尘越积越厚

抬头张望，始有低头之心

已无人看向我，只有树冠在摇

阳光从叶隙撒下，仿佛一副空楼梯

[在栖云咖啡馆的一个下午]

低头看楼群，抬头看云

都不是第一次

公车在拐弯。河流静止

日常的河边，动作变得微不可见

也不是第一次，记忆像白云

悄悄从身边移过。群山起伏

我怎能记清，我们经历了什么

我在哪个山头吻过你，哭你

而此刻一窗晴日，像失而复得

[大地之歌]

破出嫩芽的枝条

是一根好弦。无心听取的

还有那只忙于

筑巢的春燕

干枯的树洞是神赐的笛孔

无人可吹

玉门关外事

冰河之下水

世界宽大如是

就是说：推石上山，穷途之哭，车辙遍布

都是好曲

当风吹灭灯芯

月亮落入盛满水的陶瓮中

有人请出祷词

我拿出竹制的尺八

和你的音

[幽居笔记]

鸟在车棚上叫着，保持

亢奋的节奏。枝丫上

光线泼溅，仿佛后院的倒水声

桌面满是断翅

它们趋光，却和我一样

不愿离开小屋

阴凉、散发霉味的小屋

和几只白蛾一道

呼吸，渐失振翅之念

夜晚我并不住在屋子里

只有它们，在未熄灭的光芒中

顶多从报纸糊的窗口

飞出去，墙壁斑斑青苔

或许又巧遇几只蛞蝓

我和它们，说一同生活过

却从未交谈

它们在飞，互相低语

一盏茶的工夫死在我的脚边

屋子里始终亮着灯

我闭门不出，而铁丝网外

鸟鸣四起，飞絮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