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研究
2023-09-23张月英
摘 要:1978-1998年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水平和生活质量得到了极大提升,经济持续快速发展,消费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经济计量模型和统计数据分析表明,相对于投资和出口两个动力要素,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和拉动作用最为突出,是拉动中国经济发展的首要动力。与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在两种体制摩擦、较量与转轨的互动下,中国居民消费形成了在主体上依靠城镇居民、结构上依靠物质消费、层次上依靠数量扩张、市场上依靠国内市场的过渡型消费动力结构。
关键词: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经济增长
中图分类号:F12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217(2023)05-0055-11收稿日期:2023-07-1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9ZDA058):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消费史(1949-2019)。
作者简介:张月英(1970-),女,山东阳谷人,聊城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一直重视发挥消费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在1978-1998年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彻底扭转了传统计划体制下从属于生产、长期隔离于经济发展以外的状态,消费和生产开始建立良性互动关系,居民消费水平和生活质量得到了极大提升,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消费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入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发生了重大变化,消费对经济增长的主导作用更加凸显,在经济发展中的地位有了战略性提升。总结分析1978-1998年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发展历程、内在逻辑和基本特征,有助于从现代化发展进程视角深刻理解影响消费的因素、消费结构与水平的变化、消费模式与消费动力的形成等,这对当前扩大内需、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推动中国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居民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基础性力量
消费是人们为满足物质生活和精神享受而进行的经济活动,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重要环节之一。消费作为经济循环流程中的关键,是经济增长的动力与经济发展的目的。消费、投资和出口共同构成了国民经济增长的三大引擎,而居民消费是经济增长的最终动力。
(一)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
一方面,消费直接促进生产以推动经济增长。消费的增长直接扩大消费性需求,从而拉动消费性供给增长,而消费性供给的增长又会引致生产性需求,从而拉动生产性供给增长。另一方面,消费增长还可以通过影响投资进而影响经济增长。无论消费品生产的增加还是生产性生产的增加,都必须依赖固定资产和机械设备的增加来实现。消费需求派生出投资需求,促进社会生产能力的进一步提升,推动社会经济周而复始循环下去,成为经济增长的持久拉动力量。
(二)消费需求结构升级是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决定力量
在消费需求规模较小的阶段,消费需求通常以低速扩展,并且指向低层次的消费品,经济增长主要表现为满足低层次需求的、数量扩张型的粗放增长。当消费需求规模发展到较大阶段,消费者对消费品和服务有了更高的要求以及更多的选择,需求层次较高。这种高层次及持续扩张的消费需求引起了生产者的激烈竞争,从而驱动企业必须拓展新的消费领域,增加产品的科技含量和丰富功能,并逐步发展出独有的特色和优势,与此相适应的经济增长是质量型、集约型增长。
(三)消费是新发展阶段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动力
中国经济几十年的快速发展,为消费的扩容提质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伴随新中产消费者的崛起,中国人口结构加速调整,不仅为消费增长积聚了巨大的收入体重和消费潜力,而且加快了居民消费梯度升级步伐。推动居民消费逐步从生活型向发展型转换。与此相适应,中国经济结构由工业化逐渐过渡到服务化,物质资本不断转化为人力资本,加剧了知识构建过程,从而为农业、工业的转型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智力支撑,持续提升自主科技创新能力,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
二、1978-1998年中国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實证分析
双轨制时期,按当年价格计算,中国支出法GDP由1978年的3605.6亿元猛增到1998年的84790.8亿元,增长了22.5倍,年均增速高达17.1%。按可比价格计算,二十年间GDP增长了5.28倍,年均增长速度为9.7%。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投资、出口在短期内也明显拉动了经济增长,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居民消费的强力拉动作用。下面分别依据居民消费率、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和拉动率等宏观经济指标,运用经济计量模型和统计分析等工具,从实证角度对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进行分析和验证,以探究居民消费的经济增长效应的演变历程、时代特征和基本逻辑。
(一)居民消费率与经济增长拉动
居民消费率是一定时期一国居民消费支出总额占GDP的比例。它反映了居民消费因素对经济产出的影响程度,同时也表征了一国一定时期的居民消费水平。
1.看居民消费率指标。如表1所示,1978-1998年中国居民消费和国内生产总值呈同步快速增长势头,增长态势和幅度基本一致。二十年间平均居民消费率为49.4%,最高值达53.1%,均超过同期资本形成总额和净出口所占比例。纵向历史来看,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率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波动性变化特征。基本变化趋势是先升后降,90年代后期虽略有回升,但始终未能超过改革开放初期水平,走势符合国际一般规律。居民消费率的变化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1978-1981年的快速上升期、80年代的平稳发展期和90年代的显著下降波动期。1978-1981年首先经历了四年的上升阶段,由1978年的48.8%攀升到1981年的最高值53.1%;80年代居民消费率保持稳定,各年始终保持在50%以上,平均居民消费率高达51.76%,总体水平高于90年代;1990年起快速下降,1994年达到最低值44.6%,然后缓慢反弹。90年代,除1990年外,居民消费率均小于50%,且低于双轨制时期的平均水平。1994年的最低值44.6%,与最高年份1981年相比,居民消费率下降了8.5个百分点。
居民消费率变化走势说明,改革开放后前十年,长期压抑的居民消费需求得到了充分释放,居民消费率在整个80年代都保持了较高水平,尤其是1981年出现了整个时期居民消费率最大值53.1%。其原因是居民消费品市场在改革开放后出现了第一个兴起于农村的全国性消费热潮。从1992年开始,居民消费率一路下滑,1994年跌到最低谷46.1%。中国居民消费相继经过了农村消费热潮、城市消费热潮后,消费品市场趋于低迷。特别是1988年全国范围内的抢购风潮,导致城镇居民消费从百元级向千元级的消费结构变迁提前完成,城镇居民家庭以家用电器为代表的耐用消费品相对饱和,而农村居民家庭由于此时期收入增长缓慢无力接续向千元消费级的跳跃,出现了消费热潮的间断,居民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拉动乏力,导致了整个国民经济增长的放缓。这正是消费环节对中国长期以来不合理产业结构校正的反作用力的体现。
2.看居民消费增长率指标。中国居民消费从1978年的1759.1亿元增加到1998年的38768.5亿元,以不变价格计算,增长了4.03倍。居民消费年均增长8.43%,小于GDP的年均增长9.7%。居民消费增长变化和GDP增长变化情况惊人的相似,再次验证了居民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基础性力量。
居民消费增长率变化也可分为三个阶段:1978-1985年的波动上升期、1986-1989年的快速下降期和90年代的再次上升期。其中,1978-1982年居民消费增长幅度大于经济增长幅度,这是在经济体制改革启动阶段居民收入快速提升后的补偿性消费所致,是居民消费过渡性特征的突出体现。
居民消费增长率变化情况表明,改革开放初期国家调整了收入分配政策,鼓励居民消费,随着城乡居民收入的大幅增长,国民购买力和消费水平迅速提升,消费需求对于经济增长的重要影响和拉动作用日益显现。80年代中期后,由于某些领域如住房制度改革的滞后、社会保障制度、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等社会经济因素的影响,城乡之间、社会各阶层之间消费差距不断扩大,城乡消费出现断层,消费市场疲软,拉动作用乏力。90年代初随着经济结构的调整,特别是受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的鼓舞,居民消费恢复,中国经济又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由此可知,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市场机制的强化,居民消费以及相应的需求结构变化已经成为决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和预示经济发展的“晴雨表”。
3.从横向比较的角度考察。与世界主要经济体相比,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率处于较低水平。根据世界银行有关资料显示,中国居民消费率大约低于低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11-16个百分点,比东亚和南亚国家的平均水平大约低5-9个百分点。①改革开放后中国居民消费率偏低,突出反映了居民在经济快速发展中所得较为有限,公众没有充分享受到经济快速发展的红利,也意味着过低的居民消费率严重制约了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大和消费结构的提升,从而不能有效促进经济稳定增长,抑制了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作用的发挥。
(二)居民消费的经济增长效应分析
最终消费、投资和出口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大要素,其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程度、动力特点、达到的经济效果各具特征,依托的经济条件也不尽相同。為了全面准确把握双轨制时期三大需求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程度和动力需求构成情况,破解经济发展成功密码,有必要就居民消费、投资和出口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效果进行比较研究。
根据支出法GDP的构成,将最终消费分解为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而居民消费是最终消费的主要部分,是影响经济增长的基础要素。因此,我们选择居民消费代替最终消费进行回归估计,建立下列计量模型:
GDP=β0 + β1RC+β2I +β3NX +ε
其中,RC代表居民消费;I表示投资;NX代表净出口;其他的影响纳入常数项,ε为随机扰动项。选取1978-1998年中国GDP、居民消费、资本形成总额和净出口总额数据,分别代表式中的GDP、居民消费、投资和净出口各项。数据分析过程中对各项数据进行不变价格缩减处理以剔除价格影响,其中GDP、净出口总额用GDP平减指数,居民消费用1978年为基期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资本形成总额用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分别缩减,考虑到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最早从1985年开始,因此,模型使用的样本是1985-1998年的数据。最终得到线性回归结果为:
GDP=-2250.701+1.998RC+0.799I+0.836NX (1)
t (-2.323) (2.814) (1.595) (1.185)
AdjR2=0.996 DW=0.771
回归结果中,调整判断系数达到0.996,模型的检验值较为理想,拟合优度较高。表明模型中三个变量均能够很好地解释经济增长的原因,能够成为影响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居民消费、投资和净出口的影响系数分别为1.998、0.799和0.836,均为正值,说明三者对经济增长均呈正向影响,对经济增长起到正向拉动作用。括号内为t检验值,表明在显著性水平上均通过检验,表明三个解释变量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较为显著。
对其系数对比发现(1.998>0.836>0.799),经济增长对居民消费的变动相对比较敏感,即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要大于投资和出口对经济增长产生的影响。从经济意义上来讲,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最为明显和强劲,居民消费每增加1亿元,就会带动1.998亿元的国内生产总值绝对数量的增加,高于1亿元投资增加所产生的0.799亿元和1亿元净出口增加产生的0.836亿元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模型分析结果可以证明,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年里,在居民消费、投资和出口三大要素中,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和影响最大,是推动经济发展中的主导力量,在三要素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投资和出口的作用明显小于居民消费,均不到居民消费拉动作用的一半。
投资和净出口的影响系数大致相当,净出口略大于投资。表明在这二十年间,中国从传统落后的农业国步入门类齐全、体系完整的工业化发展阶段,投资和净出口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经济发展中占据较为重要的地位。本研究样本数据取自1985年以后,这种特征比1978以来更为明显。80年代末,经济增长进入相对低潮期,中国借鉴东亚等国出口导向型战略,在沿海地区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出口产业,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逐渐增大,1990年出口对GDP的贡献率高达80.5%,超过了居民消费。随着90年代中期短缺经济转为相对过剩,内需不足要靠大量外需加以消化,进而使得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具有日益显著的出口导向型特点,出口拉动经济的作用甚至一度超过了投资。
总之,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迅速扩张,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最为突出。中国平均接近10%的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率,起主导作用的并不是出口和投资,经济增长的主要贡献者是消费需求。出口和投资仅仅为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提供了“燃料”,而不是引擎,两者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大。
(三)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比较分析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拉动效应的阶段性特征,现采用居民消费贡献率和居民消费对GDP增长拉动率两个指标来加以描述,并就居民消费、投资、净出口的两个指标相关情况进行对比分析。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方法,居民消费贡献率是指居民消费增量与GDP增量之比,它反映了经济增长中有多大比重是由居民消费的增长提供的;居民消费对GDP增长拉动率是指居民消费贡献率与GDP增长速率之乘积,它表明在经济增长速度中由居民消费增长所引起的部分。计算公式为:
居民消费(RC)的贡献率=(RC1-RC0)/(GDP1-GDP0)(2)
居民消费(RC)的拉动率=RC的贡献率×GDP增长率(3)
其中,RC1、RC0分别表示报告期和基期居民消费支出,GDP1、GDP0分别表示报告期和基期支出法国内生产总值。在核算过程中各需求因素采用不变价格,居民消费总额用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进行平减;GDP用GDP平减指数进行处理。
投资和净出口贡献率、对经济增长拉动率计算方法和居民消费相同,其中投资贡献率、对经济增长拉动率选用资本形成总额数据。
根据上述方法,计算结果如表2所示。
1.居民消费、投资和净出口经济增长拉动作用比较
1978-1998年,居民消费平均贡献率为38.1%,80年代平均贡献率为38.9%,略高于总平均值;90年代平均贡献率为34.9%,低于总平均值3.2个百分点。表明双轨制前期居民消费需求旺盛,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强劲;后期居民消费需求逐渐理性,受经济体制改革、社会经济政策等因素影响,拉动经济增长作用减弱。居民消费贡献率最大值出现在1981年,高达83.3%,最低值是1989年的-12.2%,居民消费贡献率出现了负值,也是整个时期唯一的一次。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拉动率平均为3.6%,最高值出现在1984年达到5.9%。
投资对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为28.9%,低于居民消费平均贡献率约10个百分点,80年代平均贡献率是29%,90年代平均贡献率为25.6%,最高值为1985年的79.6%,最低值是1990年的-69.4%,波动较大。投资对经济增长拉动率平均值和居民消费相当,均为3.6%。
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平均值是9.3%,80年代平均贡献率为5.3%,90年代平均贡献率高达16.8%,变化趋势与居民消费、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变化相反,前期低缓后期飙升。出口对于经济增长的最大贡献是1990年的80.5%,其最低值是1985年的-51.5%,变化最为剧烈。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率平均为0.5%,远远低于居民消费和投资的拉动率。
就平均贡献率来看,居民消费远远高于投资和净出口,是投资平均贡献率的1.3倍,是净出口的4.1倍。再次证明,双轨制时期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相对于投资和净出口,居民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基础性力量。
2.双轨制时期中国经济增长阶段性特征
依据居民消费、投资和净出口三者贡献率和拉动率变化情况,双轨制时期中国经济增长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1978-1984年,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拉动明显,远远大于投资和出口。计划经济体制下,中国长期实行重生产、轻消费的经济模式,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经济结构调整势在必行。改革开放之初,中国采取优先发展农业、轻工业的战略,消费品市场逐渐丰富,人民消费能力和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提高,居民消费需求因此成为经济快速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1979年到1984年均高于投资、更高于出口,尤其是1981年达到83.3%,处于绝对优势。这一阶段,由于粮食消费下降,轻工业产品消费上升,拉动了轻工、纺织产品以及相关产业的迅速发展。突出表現为,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等“老四大件”作为温饱时期的标志性、时尚型居民消费品,广受消费者的热捧,农业、轻工业的快速发展拉动了这一阶段整个国民经济的繁荣。
1985-1990年,出口拉动经济增长迅速增强。这一阶段,居民消费需求增速减缓,消费市场低迷,投资起伏较大,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逐渐上升。六年间出口对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为19.6%,超过17.8%的投资平均贡献率。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出口产业,1986年后出口一改过去多年的贸易逆差态势,贸易总额迅速增加,1990年出口对GDP的贡献率高达80.5%,拉动经济增长3.2个百分点,首次超过居民消费和投资,成为当年拉动经济的首要力量。
1991-1998年,投资需求稳步扩张,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最重要力量。这一阶段,投资平均每年拉动经济增长4.5个百分点,超过居民消费平均拉动的3.7个百分点,是居民消费拉动作用的1.5倍。其中,1993年投资拉动经济增长高达7.6个百分点,贡献率为54.8%。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借鉴日本、韩国等发展模式,以投资拉动经济增长是经常性的经济发展战略。90年代,随着短缺经济时代的结束,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和拉动作用减弱,居民消费不足逐渐成为制约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在此情况下,中国政府果断采取了扩大投资、启动内需的宏观经济调控模式,并取得了明显成效。1992年以后,中国经济恢复持续快速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此阶段投资需求的快速扩张。
三、1978-1998年中国居民消费动力结构的形成逻辑和基本特征
居民消费动力结构旨在强调居民消费结构的动力性特征,意指居民消费结构孕育着社会再生产的内在推动力。居民消费动力结构既是一个宏观经济视角概念,又是亿万个微观消费者行为的汇总。下面采用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方法,基于宏观居民消费指标,从居民消费主体结构、消费水平、消费层次和消费市场等几个方面对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动力的基本形成展开研究,以期科学把握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居民消费动力构成的基本特征和演变规律。
(一)主体上依靠城镇居民
中国居民消费主体可分为城镇居民与农村居民两大群体。双轨制时期,中国居民消费主体结构变动情况如表3所示。改革开放以来,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大幅提升为居民消费需求快速增长创造了条件,城乡居民消费需求不断扩大;城乡消费差距经过80年代中期的短暂缩小后再次扩大,城镇居民消费占居民消费比重逐年增加。城镇居民逐渐成为影响和引领居民消费发展的主要群体,打破了改革开放初期“农重城轻”的消费空间格局,城镇市场一跃占领了城乡居民消费的主阵地。
城乡居民消费总额。如表3所示,1978-1998年城乡居民消费总体上均呈增长趋势,且城镇居民快于农村居民。农村居民消费总额从1978年的1092.4亿元,增长到1998年的14874.8亿元,去除价格因素影响,增长了2.25倍,年均增长率为5.8%;城镇居民消费从1978年的666.7亿元增加到1998年的23893.7亿元,增长了6.5倍,年均增长10%,增长速度是农村居民的1.7倍。1978-1986年,农村居民消费快速增长,总量增长与城镇居民消费保持同步,也是农村居民消费增长最快的一个阶段。此后,经过了1987-1994年的停滞、缓慢增长,于90年代后期出现了短暂的增长反弹。城镇居民消费总额的变化趋势基本与农村居民消费一致,发展速度更加迅猛。从1990年起,城镇居民消费进入直线快速增长模式,于1992在消费总额上追上农村居民消费,此后继续保持良好发展势头,到1998年,城镇居民消费总额达到农村居民消费的1.4倍。
城乡居民消费占比。1978-1998年城镇居民消费占居民消费总额的比重整体呈现上升走势,从占比37.9%上升到63.1%。1978-1983年,首先经过了六年的稳定期,从1985年起一路上升,到1998年占比达到63.1%,上升了25.2个百分点。相比较而言,农村居民消费呈现同步下降趋势,从1978年的占比62.1%下降到36.9%。改革开放之初,由于农村社会群体基数庞大,农村居民是居民消费的主要力量,农村居民消费占据国内居民消费的绝大部分份额。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城镇居民消费后来居上,占据了消费市场的主导地位,从而使居民消费空间格局从以农村市场为主体转变成以城镇市场为主体。
(二)结构上依靠物质性消费
双轨制时期,随着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和国家收入分配政策的调整,城乡居民收入大幅增长,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和消费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居民消费结构摆脱了徘徊于温饱层次的状态,成功迈进或者正在迈向小康型,总体表现为以“吃、穿、住、用、行”为主要消费内容的物质性消费。
1.居民消费结构层次的升级演进
与许多国家的消费结构变化状况相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居民消费结构依次经历了温饱、家用电器、住行等典型消费品依次递进的消费革命。1981-1983年,开始了以温饱消费为内容的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消费结构升级。这一阶段,消费品市场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居民购买食物数量的增加和质量的改善。这次消费革命,不仅在占当时人口80%的农村展开,而且城市消费也表现为对以前食物极度缺乏的补偿性特点。1985-1988年,开始了以家用电器为代表的第二次消费革命,城镇居民恩格尔系数由1984年的57.6%降到1988年的51.4%,日用品支出由9.04%上升到13.34%,掀起了家用电器的消费浪潮。此次消费浪潮,极大促进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和轻、重工业的快速发展。此后,随着建筑业、房地产业、汽车工业等行业的发展,“住”“行”成为城乡居民共同追逐的消费热点。
2.以物质性消费为主导的居民消费结构
到1998年,城镇居民恩格尔系数由1978年的57.5%下降到44.2%,表明城镇居民消费结构由温饱型上升为小康型;农村居民恩格尔系数虽然没有下降到小康型的上限值49%,但显著下降了14.5个百分点,表明农村居民消费水平由温饱不足转变为温饱有余,接近小康。
纵观城乡居民消费结构层次升级历程,可以看出居民消费水平仍处于较低层次,消费结构升级均是围绕“衣、食、住、用、行”等基本生活需求而进行的。从消费品的形态来看,物质性消费占绝大部分,如表4、表5所示。农村居民的物质性消费比例平均高达96.5%,城镇居民所占比例为90.25%。从农村居民家庭消费支出结构动态变化情况看,受土地资源和农业生产力水平制约,食品消费所占比重平均高达57.63%,一直居高不下,穩居各项支出之首,其次是衣着、家庭设备用品。医疗健康和娱乐教育文化服务等安全和发展型需要,分别平均占比3.37%和6.91%,位列消费支出项目的倒数第二和倒数第四位。农村娱乐教育文化服务支出主要是用于电视机等文娱类耐用品,仍属于物质性商品消费;城镇居民消费支出占比变化趋势和农村居民有许多共性,如居民消费支出的很大部分用于食品和衣着消费、较多用于购买商品支出等,但由于城镇居民收入增加很快,城乡消费体制不同以及城乡居民消费差距逐渐扩大等原因,在城镇居民消费结构从温饱型向小康型转变,再向富裕型过渡的进程中,城镇居民在不断满足吃、穿、用方面物质消费基本需求的同时,产生了“住”“行”的高层次需要,对娱乐教育文化服务的精神消费需求与日俱增,商品性支出不断减少,生活消费领域不断拓宽。
(三)层次上依靠量的扩张
由于新中国成立以来工业化发展战略的实施,消费遭受来自需求和供给的双重约束,居民消费长期处于量的严重不足状态。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商品市场的逐步繁荣和人民收入的不断提升,居民消费需求扩张,突出表现为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低水平粗放式数量增长,对商品质量和品质要求还未提上日程,精神消费发展缓慢。
1.饮食消费。虽然城乡居民食品消费支出在消费结构中的比重呈下降趋势,但食品支出绝对数量稳定上升。城镇居民人均食品消费支出由1982年的276.24元提高到1998年的1926.8元,增长了6倍,扣除物价因素,增长了66%,年均增长率3%;农村居民人均食品支出由1978年的78.59元增加到1998年的849.64元,增长了9.8倍,按不变价格计算,增长了1.53倍,年均增长4.5%。这期间值得欣喜的现象是,居民食品消费总体数量保持扩张态势的同时,食品内部结构有了层次上的提升,即粮食、蔬菜等一般食品的消费量增加让位于肉、禽、蛋、水产等高质量高营养食品,居民消费由以前的“吃饱”向“吃好”转变。
2.衣着消费。城乡居民衣着消费支出总量平稳增长,在消费结构中的比重变化不大,表明衣着消费的增长与生活消费水平的增长速度大致持平。1998年城镇居民人均衣着消费支出为480.86元,相比1982年的67.68元,增长了6.1倍,按不变价格计算,年均增长3%;农村居民消费变化情况与城镇居民情况类似,年均增长2.2%。改革开放后,中国轻工业快速发展,主要轻工产品产量急剧提高,市场上衣着商品琳琅满目,质量和档次不断提升,人们衣着消费由以前的穿暖向穿得漂亮和衣装丰富变化。
3.耐用品消费。中国居民消费由生活必需品阶段过渡到耐用消费品阶段,大量消费品特别是家用电器快速涌入居民家庭,形成了一浪盖过一浪的耐用品购买热潮,掀起了以先进家用电器为标志的消费结构升级革命,成为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量扩张的亮点表征。
城镇居民耐用品消费经历了从“老四大件”到“新四大件”,再到更新一级家用电器的结构升级。数据表明,80年代号称城镇居民家庭“老四大件”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消费趋于饱和,90年代“新四大件”彩电、冰箱、洗衣机和录音机逐渐在城镇居民家庭得以普及,空调、电话、照相机、汽车等现代化家庭用品正悄然出现在人们生活之中,城镇居民消费水平明显呈不断升级态势。
再看农村居民家庭耐用品消费变化情况。80年代自行车、手表在农村居民家庭基本普及,90年代农村一半家庭拥有缝纫机。电视机80年代开始在农村居民家庭出现,但发展缓慢,农村居民家庭电视机消费相比城镇居民家庭落后了整整十年。整体来说,与城镇家庭相比,农村居民耐用品消费缓慢,消费数量差距大。这也从另一方面表明农村市场发展空间广阔,消费升级潜力大,将会成为刺激消费市场需求的重点区域。
(四)市场上依靠国内市场
改革开放后,随着对外贸易的迅速发展,国内外商品流通大大丰富了居民生活消费的内容,拓展了居民消费领域,同时,消费观念、消费方式等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中国居民消费的国际化特征日益明显。然而,中国对外贸易一直坚持“少进多出”的原则,从根本上服务于经济建设的需要,片面利用国内外两个市场,进口生活消费品规模较小,价格奇高,造成普通老百姓要么买不起,要么买不着,广大居民的消费能力严重被局限在国内市场。
1.进口生活类消费品规模较小
改革开放以来,对外贸易规模稳步增长。1981年中国进口商品总额为375.4亿元人民币,1998年增加到11591.7亿元人民币,增长了29.9倍,年均增长率高达21%。从进口商品构成来看,主要以中间产品为主,占60%以上,资本品次之,超过20%,生活消费品所占比重最小,不足20%,从海外进口大量的能源、原材料、机械设备,来保障中国庞大经济体量的正常运转。①因此,在进口商品总量持续扩张的情况下,由于进口生活消费品所占比重最小,导致生活消费类商品总量虽然有所增加,但起伏较大,且一直保持较小的数额,这远远不能满足逐步富起来的人们对于高品质消费品的需求。
2.消费市场的“外轻内重”格局
随着中国商品供给能力的增强,国内消费品市场获得了长足发展,消费市场的市场化和社会化水平不断提高,市场规模日益扩张,质量、档次有了大幅提升,商品差异性、层次性鲜明,能够较大程度地满足居民的物质生活需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除了进口生活消费品规模较小,并且高额进口關税阻挡了外国商品进入中国市场,造成进口消费品市场狭窄,国内外消费市场规模差距悬殊。1981年进口生活消费类商品总量与国内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值为1:31,1998年比重为1:89,期间最小比值是1990年的1:108,双轨制时期平均比值为1:66.44。中国居民以购买本土商品为主,形成了国内市场为主体、国外市场为补充的居民消费市场格局。
四、经验总结与政策建议
双轨制时期居民消费对经济发展拉动作用的转变和发展有其内在逻辑和宝贵经验。首先,市场化改革是居民消费主导经济增长的体制基础。在传统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实施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居民生活长期徘徊在温饱边缘上,居民消费受到供给和需求的双重抑制,根本不能发挥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市场经济体制下,市场手段在消费领域的作用与力度不断增强。消费与生产开始建立良性互动关系,城乡居民消费水平稳定、快速增长,居民消费需求逐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市场需求,直接左右社会有效需求的变化,是拉动双轨制时期中国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其次,居民收入提高是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首要前提。消费是收入的函数。改革开放后,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及城市以“放权让利”为中心的经济体制改革,提高了生产和劳动积极性,极大推动了城乡经济发展,城乡居民收入水平空前提升,使得人们的消费需求急剧扩张。再次,社会保障制度改革是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制度保障。住房、就业、医疗、教育等社会保障制度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很大程度上影响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心理预期,进而对居民消费的阶段性发展变化发挥重要作用。最后,消费政策是居民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条件。双轨制时期,根据居民消费需求从需求膨胀到需求不足的发展变化,国家及时采取相应的适度消费、疏导消费以及刺激消费、鼓励消费的消费政策进行引导,保障了国民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
当前,中国现代化事业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着力扩大内需,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重点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完善收入分配格局,提高居民收入水平。进一步改革国民收入分配制度,增加劳动所得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提高居民家庭投资性收入,改善居民收入结构;二是健全社会保障体系,降低预防性储蓄。政府需要进一步增加投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降低居民在医疗、教育、养老和住房等方面的成本,使得居民“敢消费”。三是深化农村资产分配制度改革,改善农村消费环境。积极推进农村集体资产确权到户,加快农村宅基地用益物权改革,激活农村沉睡的产权,拓宽农民增收的新渠道;加强农村商业流通基础设施建设,改变农村居民传统消费观念,激发居民巨大消费潜力。四是根据经济发展的阶段性变化,实施相适应的消费举措。要制定与当前中国服务业主导的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的消费举措,动态地、适度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Research on the Driving Effect of Chinese Private-consumption on Economic Growth in the Dual-track System Period
ZHANG Yue-ying
(Liaocheng University Library,Liaocheng 252059,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dual-track system period from 1978 to 1998, the consumption level and quality of life of Chinese residents had been greatly improved. With the sustained and rapid development of economy, consumption had become an important force driving economic growth. Econometric model and statistical data analysis show that, compared with investment and export, private-Consumption in the dual-track period had the most prominent contribution and driving effect on Chinas economic growth, and was the primary driving force for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stage, under the interaction of the friction, competition and transition of the two systems, Chinese private-Consumption had formed a transitional consumption power structure, which depended on urban residents in the main body, on material consumption in the structure, on quantity expansion in the level, and on the domestic market.
Key words:dual-track system period;private-consumption;economic growth
[責任编辑 山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