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的美国

朱国顺

1941年10月，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拜访了丹麦物理学家玻尔，两人分别是1932年和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海森堡的另一个身份是德国核計划负责人，出于良知他试图迟滞德国核计划的进展。

海森堡别有深意地问玻尔，战争期间物理学家应该研究核裂变吗？玻尔听了大吃一惊，反问道：“核裂变有可能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吗？”

这段对话，是历史上著名的“哥本哈根之谜”，也被认为是“最深的误读”。在二战已点燃欧洲大陆之际，海森堡原意是科学家不应推动核裂变研究，但对经历了德军4小时35分钟占领丹麦的玻尔来说，这更像是德国核裂变武器化的暗示。1943年在抵抗组织帮助下玻尔逃离丹麦后，与爱因斯坦一起成为了“曼哈顿工程”的科学顾问。

1945年7月16日5点30分，美国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沙漠深处，一道巨大白光闪过，“曼哈顿工程”制造的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美国原子弹之父”罗伯特·奥本海默认为它“比1000个太阳更亮”，他想起了文学作品中的一句话：“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奥本海默是“曼哈顿工程”技术总负责人，在目睹核武器威力后，他与许多科学家一样，成了核武器的反对者，并坚决反对制造威力更大的氢弹。在冷战阴影和麦卡锡主义疯狂影响下，科学家的良知再一次被“误读”为阴谋。

1953年12月21日，49岁的奥本海默收到了一封指控信。美国原子能委员会主席刘易斯·斯特劳斯，在信中指控奥本海默是威胁国家安全的“危险分子”，要求他接受原子能委员会的广泛调查。这种预设立场的调查充满了羞辱意义，但不接受调查就不能再担任原子能委员会总顾问委员会主席职务。

从1954年4月开始的调查长达四周，充满了荒唐和谎言。调查涉及奥本海默反对核武器的态度，又夹杂大量麦卡锡主义疯狂反共偏见。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资本主义巨大经济危机中，无数美国人向往共产主义美好前景，奥本海默亲戚朋友中许多人都是共产党员，读过《资本论》的奥本海默与他们有许多共同语言。斯特劳斯本人对奥本海默的偏见，更加深了调查的复杂性。“在武大郎的店里，任何高于武大郎的人都可能是有害的”。

在经历了无数出庭作证，审查了数百份监听记录，奥本海默被认定没有问题。但美国政府以他“早年的左倾活动和延误政府发展氢弹”这样莫须有理由，吊销了他的有关安全许可。这位“美国原子弹之父”，被美国原子能委员会扫地出门了。

奥本海默事件充分暴露了美国滥用“国家安全”概念，制造冤假错案迫害异见者的黑历史。与奥本海默同时期的罗森堡夫妇案，则更加令人发指。在对奥本海默进行调查之前，麦卡锡主义裹挟下的美国，指控罗森堡夫妇在二战中将美国核情报提供给苏联。尽管当时的调查以及冷战后解密的文件都表明，根本没有确实证据能证明罗森堡夫妇做了被指控的那些事，并且二战时美苏还是抗击纳粹盟友，根本构不成所谓“间谍罪”，但是罗森堡夫妇依然因为他们的共产主义信仰，在麦卡锡主义的疯狂中被送上电椅。这是美国滥用“国家安全”理由，制造的震惊世界的冤案。

历史不断印证美国冤案的荒唐。随着时间的推移，奥本海默事件中美国极端政治对公民的迫害昭然若揭。迫于清晰的是非和舆论的压力，美国政府不得不试图为奥本海默恢复名誉以平息民愤。1963年，美国政府授予奥本海默“费米奖”，这是授予核物理学家的终身贡献奖，算是补偿性的“认错”。2022年12月16日，美国政府宣布，推翻1954年原子能委员会对他撤销安全许可的决定，正式为奥本海默平反。此时，距离奥本海默离开这个世界，已过去了55年。迟到的正义已不再是正义。

奥本海默的美国，被滥用“国家安全”的极端政治，抹上了浓重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