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朱墨套印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新考
2023-09-20李小彬
李小彬
元至正元年(1341)朱墨套印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称《无闻老和尚注解金刚经》,由后秦鸠摩罗什译、元释思聪注解,现藏于台北“国家图书馆”。卷首有《释迦牟尼说法图》,卷尾有《韦陀像》。界栏手绘,经文、圈点用朱色刷印,注文用墨色刷印,无闻和尚注经图用朱、墨两色刷印,由中兴路(今湖北江陵)资福寺刻印。
关于此经的印制方法观点不一。
郑振铎在《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中提到《金刚经注》“那大约是中国第一部的朱墨两色套印的书了”。1郑振铎,《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 年,第23 页。张秀民《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影响》一书中也提出《无闻老和尚注解金刚经》是“现在所知最早的木刻套印本”。2张秀民,《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影响》,人民出版社,1978 年,第97 页。
王重民认为:“它的印法虽说使用了朱墨两色,但恐怕不是两版套印,而只是用一版涂上两种颜色印成的(当然也不是用一块版,涂两次色,印两次)。”3王重民,《套版印刷法起源于徽州说》,载傅杰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史考据文录 下》,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年,第716 页。钱存训《中国雕版印刷技术杂谈》一文提及这部经书:“经文朱印,注释墨印,但在交接处有时两色相混,可能是上色时误涂,如分版当不致如此。或者在同一版上分别上色,分次印刷。”4钱存训,《钱存训文集》,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 年,第一卷,第290 页。昌彼得《元刻朱墨本〈金刚经〉题识》也提到:“一版而先墨后朱分两次印成,至明末乌程闵氏始分色雕版套印。”5昌彼得,《增订蟫庵群书题识》,台湾商务印书馆,1997 年,第225 页。
曹之《套版印刷起源考》指出,“著作方式的多样化、评点的盛行是套印产生的学术基础”“古代印染和纸币雕造是套印产生的技术基础”。6曹之,《套版印刷起源考》,载《武汉大学学报》1994 年第1 期,第120—126 页。认为学术基础是套印技术产生的必要性,技术基础是其可能性。著作方式多样化之后,不同内容又刻印在同一块版上,印刷出的文字容易造成混淆,以至于古人会寻求一种如何将文本清晰呈现的形式。但他错误估计了技术基础的重要性——刻书如果没有借鉴印染纺织品、雕印会子的套印经验,就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套版印刷技术,因此他也断定《金刚经》是一版多印,不是两版套印。他同样认为是明末闵氏首次使用双版套印之法。
关于这件《金刚经》,沈津的观点比较可取“这确实是朱墨套印本,而并非一版双色印本,且印刷时,朱色先而墨色后”。7沈津,《关于中国现存最早的元刻朱墨套印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载《图书馆杂志》2002 年第11 期,第77—78 页。这一结论是基于其三次调阅原件,细究此经套版痕迹后所得。但他说部分文字采用捺印的方法,这有待商榷。
此经如此备受争议,引发学界广泛关注,实因此经套印方法关系到中国套版印刷起源问题,因此,仍有必要探究其具体的制作方法。
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折装,经文为朱色大字,注文乃双行墨色小字。全经以三十九块版雕刻而成,每半叶五行,每行大字十二,小字二十四。版心有规律的标记版片号,缺一版,二版不全,第五、三十五版片号未见,应是漏印。卷尾附朱色《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亦是雕版刷印。
此本《金刚经》应为朱墨套版印刷而成,非一版双色印本,是现存最早的朱墨套印本实物。下文根据经文、注文的套版痕迹,详细论述。
(一)叠版
第四版墨色“释”二字与朱色“时”“佛”(图1),第五版墨色“所”与朱色“善”,第七版朱色“若”与墨色“身”,第九版墨色“能”与朱色“当”,第三十版墨色“如”右上角圈点与朱色“生”都有叠版现象,相似例子众多,不一一列举。这些都是在刷印前套版(对版)不准所致,如第八版注文“六”“无”上端墨线与经文“东”“须”“空”“善”“是”上端朱线已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墨色版位置严重下偏,导致“空”与“须”几乎重叠(图2)。
图1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元至正元年朱墨刻本,台北“国家图书馆”
(二)断版
第八版朱色“第”“萨”“施”“布”“布”“不”诸字有裂纹,中间注文墨色小字未断裂(图3),同样第八版经文大字“应”“第”“何”有裂纹,中间小字未裂。沈津正是根据这些断版痕迹得出《金刚经》不是一块版子刷印而成的结论。刘向东对此持反对态度,他指出:“此断痕,并非因断版而形成,而是印红色大字时纸面有折痕所致。”8刘向东,《对元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套印方法的研究》,载《中国出版史研究》2016 年第3 期,第44—50 页。他还指出第二十九版“第”“何”“世”“何”处断痕也是纸张折叠造成的,这种情况同样存在于第二十八版“是”“意”“如”“沙”“多”“中”“悉”“非”“提”“得”处,其上的白线是由纸张折痕贯穿而致(图4),但仔细观察会发现纸张折痕是弯曲的,字与字之间的空隙处也会有折痕延续,而断版是沿木板纤维开裂,印在纸面上所形成的白线一般呈条状分布且边缘清晰。第十一版朱色经文“说法”“说义”处也有清晰的折痕。第十六版“持”“提”“等”“名”“字”“佛”处为断版白线,由“持”字偏旁“扌”处白线锋利的断口得以确定此处是断版,而墨色小字注文“法”“青”未见贯穿。所以,根据断版而判定此经为套版是可信的,如果对此还存有疑虑,那我们继续找其他线索。
图3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图4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三)圈点
在第五版经文“肩”与“右”字中间的朱色圈点右侧缺失,墨色圈点只见中间。第九版经文“即”字与墨色圈点重叠,“即”右上朱色圈点只有左侧些许。以上两处不排除是由于刷色不匀,未印刷完整导致。然而同样在第九版的“提”字下方,朱、墨两个圈点大小完全不同,墨色圈点明显比朱色圈点大很多,墨线整体也粗,朱色圈点右侧缺失,墨色圈点完整,只此一处就可以证明此经为套版印刷,非一版双色印刷而成。另外还有第十一、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三十四版等多处相同位置上圈点重叠,并且粗细、断裂不一致,重叠意味着此经不是一版一次双色刷印,粗细、断裂不一表明此经朱、墨雕版不是同一块。需要着重强调的是第十九版经文“经”“不”之间朱、墨两色圈点右侧弧度不同,墨线弧度圆滑,朱线刻版时用刀不流畅且线条有形变。这些相同位置上不统一的圈点都是此经为套版印刷的证明(图5)。
图5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四)重影
王重民主张是一版同时刷两色印成。9同注3。第十版朱色经文“无得无说分第七”列与“须菩提”一列在印刷时均有错版重影,而夹在中间的注文小字却没有(图6)。第三十四版朱字“不受福德”“德不应贪”二列亦有重影,左侧几列墨色小字却没有(图7)。这两处重影都表明朱、墨两色不可能是同时刷印的,也就是此经非一版单次双色刷印。
图6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左)
图7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右)
经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确定元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朱墨套印本,且采用的是“套版印刷”10对“套印本”概念的界定向来比较模糊,曹之、刘向东将“一版双印”视作套印。本文着重强调“套版印刷”,以示区分。。以往讨论套印版画的起源,往往争论一件作品是一版多色,还是多版多色,一版多色是在一块木版上一次或多次刷不同颜色印制,多版多色是先将不同的颜色内容分别刻版再套版印刷。而这部元刻本《金刚经》正是为我们展现了另一种套版方法。
二
通过叠版、断版、圈点可以证实台北“国家图书馆”藏本《金刚经》是套版印刷而成。除此之外,尚有更多的套版痕迹来印证这一看法。
刘向东将叠版视为一版双色分次刷印的证据,理由是两次刷印、两次涂色会造成纸张位移。而实际操作一版双色印刷时,以常规操作而论,无论一次刷两色,还是分两次刷色,最高效的刷印方式则都是不移动雕版,即印完一色,待书版干透(时间不会太长)就可印下一色,所以不太可能出现错位重叠。他还将“大字、小字交界处,往往有红、黑重影的笔画出现”,11同注3,第46 页。作为此经一版双色刷印的证据。但是,仔细分析和考察此经全帙的套版技术,将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这些“重影”恰恰是套版的证明,12这里的“重影”与前文提到的重影不同,前文重影是印刷过程中因纸张移动引起的,这里的“重影”是刷色时误刷导致的。这样的“重影”在全经中有很多,现将特征明显者列表(表1)。13圈点在全经中“重影”很多,且上文已将其作为套版证据,故未列入本表。
版片号图片特征五images/BZ_199_985_491_1234_768.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解”“特”“地”被刷色;印墨色小字时,大字“提”被刷色。images/BZ_199_985_792_1234_1070.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梵”“语”“眼”“藐”“等”“不”被刷色。六images/BZ_199_985_1093_1234_1371.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善”“也”被刷色。images/BZ_199_985_1395_1234_1673.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启”“除”被刷色。images/BZ_199_985_1697_1234_1975.png印墨色小字时,大字“然”被刷色。七images/BZ_199_667_1998_1458_2215.png印墨色小字时,大字“生”“想”“想”被刷色。images/BZ_199_985_2239_1234_2517.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生”被刷色。九images/BZ_199_985_2540_1234_2818.png印朱色大字时,小字“正”“正”被刷色。
表1
这样的“重影”不在少数,其实都是在刷印时不小心刷色“越界”导致的“脏版”。前面已提到这部《金刚经》是套版印刷的,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重影”情况?
一般所说套版印刷是指不同颜色内容刻成不同版,然后分色刷印,即一张纸上印朱、墨两色,需要朱色文字(图形)刻一块版。墨色文字(图形)刻一块版,每块版上的内容各不相同,但两块版上的内容都需十分精准的刻在适当的位置。印刷时先印其中一块,比如先印朱色,后印的墨色版要与印好朱色的纸张密切吻合,这样才能保证套版的准确,不至于发生错版、叠版现象。
根据这样的套版原理,在朱色版上的内容是不会出现在墨色版上的,反之亦然,而这部《金刚经》的印制却与我们所熟知的套版方法不同。
全经有如此多的“重影”,如果不细看,的确会给人是一版两次刷色印成的误判,但只要深读细研,就会发现其中的差别。第九版在印朱色版时,刷色到“者”字时不小心将本应该是墨色注文小字的两个“正”字被刷上朱色,所以在“正”字上方出现了两个朱色“一”,应当注意它们的线条粗细程度与墨色版是有区别的,右侧朱色“一”尤为明显,比其下方“正”字中的笔画要细且笔势更平直。同样的情况,在第十一版的“种见离……也悟”字处亦有出现,朱色版上的“離”字右侧偏旁“隹”,比墨色版要粗,“也”朱墨两版收笔不同;第三十三版“義”字,朱色版比墨色版笔画粗,两版磨损情况不同;第三十五版墨版“相”字的偏旁“目”右上角圆润,朱色版“相”字虽然只印出上端一点,但“目”部转角方硬。
这些刷色时的“脏版”现象,表明在同一块雕版上既有大字经文,又有小字注文,只不过刷色时做了区分,经文印朱色,注文印墨色。以往研究者判断这件《金刚经》的套印方法多认为是在同一块版上分开刷色,结合这些“重影”以及第九版“提”字处两个大小不一的朱墨圈点,可以肯定,此经是在不同的版上分开刷色的。此经虽套版而成,但当时的工匠还没有明确的分版概念—经文和注文分开刻版,然而他们又希望将经、注印成不同颜色,14唐时已经有朱墨抄写在一起的书:“先儒旧音,多不音注。然注既释经,经由注显,若读注不晓,则经义难明,混而音之,寻讨未易。今以墨书经本,朱字辩注,用相分别,使较然可求。”参见[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条例》,张一弓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第2 页。另敦煌出土文献中可以见到大量朱墨写本,如《金刚经赞释》(BD 01901、02242)、《道德经》(Pelliot chinois 2823)、《大唐刊谬补阙切韵》(Pelliot chinois 2011、2014)、《食疗本草》(S.76)、《无名写经》(S.272)等。所以用两组同样内容的《金刚经》雕版做了尝试,显而易见,他们成功了。
这样一部《金刚经》印刷数量应不在少数,只有一组雕版显然不能满足印刷活动,势必要雕刻多组,才能保证完成印刷。此经的制作者也许从朱墨写经中得到了启发,有了将《金刚经》刷印成朱、墨两色的妙想,于是他们将一组雕版中的经文大字印成朱色,另一组雕版中的注文小字印成墨色。只是不知为何不将每组雕版上不印的部分刻掉,以避免刷色时的误刷,是否因为宗教信仰问题—经版不可以随意毁坏,抑或朱墨本仅仅印制少量,保留经版以备更大的印刷需求。
经、注字体有大小之别,刷色时容易分开,经尾《注经图》要想套印就会有困难(图8)。《注经图》所在版片号为三十八,从全经版片号有规律性的标记分布可知,此处图与经文在同一版上,非单独雕刻。无闻和尚身后朱色祥云右上角有残留的一点非云纹痕迹,可以判断这是朱版上松树主干的一部分,说明雕版上右侧松树与祥云本应是连在一起的(图9)。但若依然延续前面朱、墨两色的印法,就要有所调整,前面已经考证过经、注是套版印刷而成的,它们虽然间隔很近,刷色多有不便,但毕竟没有连接在一起,细心总能应对,然而面对树干与云有交接时如何处理,就显得尤为棘手。所以在此看到了刀刻的痕迹,类似断口的存在,朱色版上树干刻掉一点,墨色版上祥云刻掉一点,这样才能保证可以分开刷色,不至于像一版多色印刷时出现混色。留存下来的这条刻痕,从侧面印证了此经乃套版印刷,只有这样刷色时才能明确区分颜色,明确分工,关于此经的印刷分工后文将提及。
图8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图9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相交的难题可以通过不重要的位置刻上几刀加以解决,但并不适用于穿插。此图左上角有祥云穿插于松枝、松叶之间,且不止一处,显然它们不能轻易被断开,更没有被刻掉,而是不得不同松树一起印成了墨色,相反,松树之下处于独立状态的云,则被印成了朱色。
精彩的朱墨《注经图》制作方法在印刷史上可谓一项创举,是套色版画的雏形,祥云与松树之间的“刀口”,也启发着古代版画制作者产生分版意识——套版印刷时要将不属于同版次的内容刻掉。但不知为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再出现套印本实物,然而不可否认元刻本《金刚经》的探索依然具有重要意义。
三
沈津认为,第七版注文小字“于禅定无有欲心……”“欲想干枯无想……”两处上方的墨迹为捺印痕迹,15同注7,第77 页。其实应为墨版上的边栏,是在刷墨后不小心留下的印痕(图10)。这种印痕在全经中诸多,且朱、墨两色都有,说明原雕版上本就有边栏,并且由于与经、注文字距离很近,常在刷色时不可避免地造成。
图10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局部
既然原雕版上已有边栏,朱色雕版、墨色雕版都有,为什么还出现了第三种栏线——整齐划一的朱色天地边栏(后文称“正式边栏”)。正式边栏是手绘,还是套版?从第九版能观察到,墨版、朱版上的边栏印痕与正式边栏是分离的(图11),朱版边栏与正式边栏呈夹角状态,说明正式边栏与朱色经文不在同一块版上,更不可能由墨色注文版一版多色而来。前面也曾提及,此经的制作者不具备分版雕刻意识,那么自然也不会单独雕刻一块边栏版,故而只能是手绘而成。
不管是朱色经文,还是墨色注文,文字上都有木版印刷该有的特征—噪点,而手绘的栏线,却均为“实心”,表明正式边栏皆手绘。那么,是先印经、注,还是先手绘栏线?这可能会是套印前的一个考量。
全经多处可见墨版栏线压印于正式栏线之上,如第二、三、十三、二十五、三十二、三十六、三十八版。因朱色经文与正式栏线颜色接近,不易分辨,明显者如三十四版处,经文“不”“德”两行上方朱色残线覆盖正式栏线。说明正式栏线在印刷经、注之前。
既然此经乃套版印刷,那么套版有一至关重要的环节不容忽视,即对版。只有对版准确,才能保证雕版的不同颜色在刷印后可以出现在相应的位置上。而通览全经不见明显的对版标记,正式边栏是否为对版的参照呢?
前文已经考证出此经是由两组有着同样内容的雕版分色刷印套版而成,经、注字体又有大小之分,只要先印出其中任何一种,16此经应是朱版先。细观第四、六、九、十七等版叠版痕迹,朱、墨压印关系可见。都能被用来对版。然而文章一开始已指出全经有很多叠版现象,如果是以不同的字体作为对版依据的,似乎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故而只有将焦点放在先于印版的正式边栏上,才能解释这一切。天地边栏先被按固定比例手绘出来,然后将朱版或墨版上的边栏与正式边栏对照,固定位置,刷色印制,第二种颜色再重复上述步骤。由于手绘边栏粗细并不统一,加上雕版的栏线也有宽度,在对版时,有时将印版边线的上边缘对准正式栏线的下边缘,有时又用印版下边缘对应正式栏线上边缘,所以才导致了印版位置的偏移和经、注字体的重叠,又因全经各版左右没有界栏,是故重叠有时上下,有时左右。
至于边栏为何要手绘,除了用来对版,另一原因可能是与文字距离太近,如果将栏线与朱色经文一起刷印,朱版上注文则会被经常刷上朱色,从二十三、二十八两版左上角小字注文与墨色边线的关系可以想象。
四
在谈“重影”问题时所列的表格,已将全经明显的经、注“重影”现象囊括。从表中我们可以统计,刷朱色版时,小字注文被误刷十五处,刷墨版时,经文大字被误刷四处。事实上,因字小刷墨时容易积墨,是故字越小越难印,但此经墨版积墨现象极少,如此有难度的工作,“脏版”情况还很少,可见刷墨色版的工匠细心程度。
由此引申出一个问题,此经是否是由两人或以上完成?他们在刷印时大致是以大、小字做刷色分工的,但可能有些细节并没有交代清楚,或总被遗忘,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夹在经、注中间的第五、三十五版片号未被印出以及圈点经常出现朱、墨两色相混,以及在如第七版处的经、注上下交接的地方,本应是朱色的圈点只见墨色。
此经中有两种明度的朱色经文,如第十、第三十四两版:第十版明亮,第三十四版暗淡。导致此现象的可能有二:1.朱色经文由一人印,两次所调颜色不同;2.朱色经文由两人印,每人调制的颜色有差别。结合刷色时的“重影”情况,第二种可能性较高,即此经至少由两人刷印。
感谢“叠版”“重影”这些小小的“失误”,没有这些蛛丝马迹,也许并不能窥见这套《金刚经》的套版痕迹。
目前未知缘何促使这套《金刚经》的制作者进行朱墨套印实验。他们未将不同颜色内容分版雕刻,而是突发奇想直接用两组“相同”内容的雕版,分开刷色、擦印,但无疑具有极大的开拓性,这种“创举”也只可能发生在有大量印刷需求的佛教题材上。
在中国套版印刷的历史中,元刻朱墨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扮演的推手作用,究竟有多少,我们无从考证,但至少,此经具有套印技术发轫期之研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