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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艺术遇见乡村

2023-09-19策划本刊编辑部执行胡印斌宾丝丝

时代邮刊 2023年17期
关键词:清溪村民艺术

● 策划/本刊编辑部 执行/胡印斌 宾丝丝

■ 策划人语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乡村。那是出发的起点,是将息的驿站,也是心灵的归处。

传统的乡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样态平静而单调。而随着城市化兴起、提速,越来越多的人奔向城市,很多乡村炊烟稀少,人影零落,不可避免地凋敝,乃至“空心化”了。

近年来,乡村进入公共视野,共同富裕少不了乡村振兴。投身告别贫困的时代激流,乡村更美了,也有了更多烟火气。一个个“画家村”,艺术引领村民致富;各色乡村艺术节,城乡由此交融浸润;更多的陶瓷村、音乐村、艺术工坊纷纷涌现……

重新发现小桥流水,重新感知自然气息,人们参与并体验“有文化的乡村”,身心熨帖,从未来过却仿佛生下就在那里,这是中国人念兹在兹的乡愁,也是经由现代文明接驳点化而焕发的新生机。

那些一度破败、冷清的乡村,那些静悄悄、只剩老人的乡村,因艺术赋能而获得重生。美丽有价,活力生金,文化激活乡村,艺术引领乡村,与乡亲们一起,走出一条有色彩有旋律有韵味的振兴之路。

艺术与乡村的遇合,就是这样时尚而自然。就像村头的河、村后的山,烟水茫茫,着实让人怦然心动。(胡印斌)

■ 本刊立场

“艺术+”:一条新的乡村振兴之路

● 胡印斌

艺术家纷纷进村了,一度冷清的村庄,又热闹起来了。乡野之美被发现,乡居之趣被看见。人气旺了,村民富了,公共设施改善了,文旅产业发展起来了。由文而旅,由旅而业,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一切都不一样了。

美是有价的,艺术是人的内在需求,乡愁不只是乡愁,也可以是生活本身。当艺术遇见乡村,艺术就成了乡村振兴的新引擎。与当初人们奔赴城市一样,如今艺术回归乡村,也是一种奔赴。而最终的落脚点都是人,是人的全面发展,是乡村的全面振兴。

看见乡村,看见生长的力量

那是在20世纪60年代,画家罗中立来四川巴中双城村写生,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罗中立以村民邓开选为原型创作了油画《父亲》,这幅经典之作触动了一代又一代人,双城村也被称为“父亲原乡”。

近年来,依托这份“父亲文化”,以及当地山清水秀、修竹环绕的自然美景,双城村开始发展乡村旅游。与“父亲”在一起的审美“在场感”,还有轻松的山野风物,让每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心满意足。村里的生意好了,很多外出打工的村民都纷纷回来了。

2014年夏天,43岁的陈玉东初遇河北邯郸王边村。这里地势低洼,荒草丛生,屋里的野树长得比人还高,到处都是颓垣废址,虽然距城区只有20公里,但村民早已搬到新村。陈玉东发现,尽管残破,但古村屋舍古色古香,还有不少窑洞建筑。这让曾在圆明园、宋庄等画家村待过的他十分惊喜。

陈玉东租下几个院子,决意把这里改造成画画的基地。他还呼朋引伴,邀请了10多位艺术家前来聚居。从2015年开始,地方政府顺势而为,和艺术家一起,修缮了古民居、老油坊、古酒坊、街道、古桥、古井,多家画家餐厅、艺术民宿相继开设,如今的王边村,成了城里人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2020年,艺术教师彭加军来到湖南浏阳小河乡乌石村,开启了当地石头画的历程。这里的河里不缺石头,如果根据每块石头形状、质地、纹理,画出有意味的图画,确实很讨巧。幽静的山,清亮的水,墙上的壁画,展厅里的石头画,一走一探的老母鸡……一切都合乎“美的生活”的想象。

画家在画,山里人在围观,本来就心灵手巧,政府又出资培训他们作画,很多农民居然也就成了画师。农忙下田,农闲画画,村里的生活倒也忙忙碌碌。只是因为艺术的介入,让生活中多了很多滋味。这个湘赣边的偏远村庄,成了有名的网红村。

艺术家纷纷回到乡村,近年来已成汹涌潮流,全国各地俯拾即是的例证。在这里,他们首先是发现了美,然后是发现了乡村的生活。因为这样的重新审视,乡村生活被注入了新的生机。而艺术家群落的形成,也迅速点亮了乡村,唤醒了乡村的人间烟火气。

乡村也迅速响应了艺术的加持。如果说当初双城村的村民看到罗中立写生,只是围观而已,如今的村民,则会考虑,自己能做些什么,而各级政府也会从中发现乡村振兴的机遇。人文加自然,村庄实际上已经更新了。

人之于地,与动植物生长繁衍的道理近似。一个吸引人、留住人的乡村,不是标本,不是摆设,不是盆景,而一定是活态的乡村。这是一个万物生长的过程,一个新的生态,正在从传统乡村脱胎,走向美丽新乡村。

艺术与乡村的双向奔赴

艺术遇见乡村,相见易,相融难。无论是行为、举止、价值观,还是产业、项目、生意经,都会有隔膜,不会顺风顺水,需要一个重新接受的过程。而进入的“路条”,就是能不能真正与土地、与村庄产生联系。来不来不是问题,行不行、成不成、好不好才是关键。

“村里的人很淳朴,也很实际,得让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这比什么漂亮的大话都管用。”已经进村9年的陈玉东说。生活在乡村,生计很重要,人情也很重要,二者结合起来,就是乡土文化。“每年大年初一,我一定是先在村头给老乡拜年,然后才是家里人。”

这些年来,很多地方村民其实见多了过来采风的文化人,“住上两天,吃啥、看啥都新鲜,画上几笔,然后就再也不来了”。在山西临县碛口古镇一家民宿里,女店主店房内放着厚厚一大沓写生纸,任人翻看,因为独特的黄河渡口风情,每年都有不少艺术生来写生。

艺术家的“蜻蜓点水”,固然是为了追逐灵感,在他们眼中,乡村、村民、乡居,是诗,也是画,而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而言,除了生活中的美,显然还需要一些更为实用的帮助。你可以说这不无功利性,但生活本来就有着坚硬的质地。

这也意味着,艺术进村固然在于从乡野中发掘美,并从中获取滋养,“礼失而求诸野”,但不应该是自娱自乐,而是应该起到积极的牵引带动作用。乡村好比是一个艺术展示的实景场地,各种艺术形式都会留下痕迹,而这种痕迹本身,就是当下网红经济最核心的要素:注意力。

每一个有着艺术滋养的村庄,都天然加持了文化的价值。这中间,既有直接的文化产业,就像乌石村的农民石头画,已经形成一条产业链;也有因为文化的点染而显得与众不同的旅游景观。民宿也好,餐馆也罢,人们消费的就是其中的“艺术范儿”。

不仅如此,艺术进村,各种资源被调动起来了。在很多艺术村,跟着艺术家进村的,是各级政府,还有企业。政府顺势而为,修桥铺路,搞好乡村的基础设施,而企业则敏锐地发现了这里边的生意。

所有这些努力,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艺术乡村的人气越来越旺。外来的艺术家、企业家,还有政府的助力,激活了本来已经凋敝的乡村,从而实现艺术与乡村的双向奔赴。

你甚至想象不到乡村的农人蕴藏着多么健旺的创造力。一开始,乌石村为了让村民专心画画,村委会每个月要给他们发1500元的补贴。后来,村民张建南的创意画《一头粉红色的猪》以5000元价格卖出,农民画师们的巧思如泉涌。

乡村有自己的乡土运行逻辑,艺术进村也需要遵循这个逻辑,乡亲们是不是接受、这个过程有多长,取决于介入的方式方法。从植入到自发,其实也是乡村振兴的路径。

艺术振兴乡村如何成为可能

很多人来到江西景德镇三宝村,都会沉醉于此间如世外桃源般的景致和浓郁的陶瓷文化。这个户籍人口700多人的小村,聚集了200多家文创机构、3000多名“景漂”,国内外文艺青年们纷纷前来打卡,三宝村也成了景德镇的一个文化符号。

三宝村的崛起,就是艺术与乡村遇合的经典案例。这里有着深厚的烧瓷历史文化,近年来,当地政府更致力于培育文创孵化平台,并不断改善环境、完善村庄功能、激发新经济新动能新业态,吸引着全球的文创企业和“景漂”,创造出独特的“三宝现象”。

三宝村的变化也是很多艺术乡村共同的见证。这些年来,国内的艺术乡村在大江南北遍地开花,结出了实实在在的致富果实,与其说这是艺术的力量,不如说这是各方综合努力的结果。

艺术来了,乡村迅速蜕变。最明显的表征,是山水林田和民居,这些都会进行艺术化改造,使之更符合人的审美。

村里哪怕一座桥、一块农田、一条田间小道,也都要按照审美的原则设计、布局。还是那条小道,沿途绿树成荫,美景如画;还是那块农田,可能更重要的功用是油菜花开时供人打卡;还是那座小桥,周边风景也做了统一的规划,尽显“小桥流水人家”的风致。

至于村子里的公共空间,早前可能是一个空旷的戏台,如今,则可能是老磨坊改造成的艺术空间,可以休憩,可以观展,也可能是计划经济时代生产队的牛棚改造成的咖啡馆,不仅可以喝咖啡,还可以读书。

与之同步的,则是产业的培育。互联网时代,艺术乡村也有着浓浓的互联网思维,农产品直播销售,特色产品附加文艺色彩等等,在保持个性化的同时,尽量追求标准和规范。在这个过程中,村民本身得到了提升,开阔了视野,也获得了收益。

变化也体现在村民的内在审美上,生活与以往不一样了。村民们学着艺术家的做法,艺术地打理自家宅院,外墙上挂一串玉米,院中有葡萄架,街角栽种一丛蔷薇……其他如厕所、厨房,也迅速与外部接轨,更合乎卫生的标准。这与当下各地的美丽乡村建设有关,也符合村民的愿望。

特别是,乡村在基本解决了贫困问题,并朝着乡村振兴的大路上奔跑时,艺术无疑会与工具性渐行渐远,而不断恢复其本体特质,越来越成为人们的内在需求。荷包鼓起来,精神也富足起来。

城市需要艺术,乡村一样需要“美的生活”,这是人性使然,也是乡土社会发展的必然。乡村振兴,离不开乡村精神文明的提升,由富而美,由美而富,互为因果,殊途同归。

文化、文明从来不是虚幻的,而是附丽于具体的生活之上,让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获得解脱,获得更多的回报,本来就是人类劳动的目标。

毕竟,一个“艺术地生活”的乡村,符合所有人的期望。当艺术的风刮过乡村,生长着麦子、蔬菜和水果的土地,无疑会有更美丽、更美好、更富裕的样貌。

■ 背景·盘点

艺术点亮乡村 绘就共富新景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强调“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为继续做好乡村振兴这篇大文章指明了方向。文化是乡村振兴的精神基础,艺术是凝聚振兴力量的重要载体。

昔日单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渐走向没落的传统村庄,渐渐通过艺术焕发“新”活力。艺术点亮乡村,为乡亲们提供了亲近艺术的机会,让老百姓享受家门口的“诗和远方”,艺术也正在为乡村振兴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艺术村“美丽经济”效应也在不断放大。

在乡村老牛棚里喝一杯咖啡

● 胡栖安

幽深的走道,陡峭的石壁,一孔一孔透进来的日光,时间静止了。天然的凉意,跌落在夏日的臂膊上,有点混沌,有些微醺。

这里是太行深山区河北井陉县吕家村,是一个石头村。当我站在一堵“危乎高哉”、爬满青藤的石墙下时,就像也被绳子牵引着一样,情不自禁推门而入,进入这间规模浩大的“牛棚咖啡馆”。没错,早年这是村里的牛羊棚,厚得不像话的石墙把这处大宅隔成一个个窑洞般的开间。

走在里边,人的脸忽明忽暗,自带沧桑况味。与苦咖啡的味道搅在一起,浑不知今夕何夕。确定的只是,我不是生产队被人驱使的牛羊,也不是只知把腰深深弯下去行走山路的村民,我只是一个不期而至的造访者,来品一杯咖啡。

如今的乡村变化很快,很多地方都有了现磨的咖啡。黄土高原苍茫的古堡里,江南小镇湿漉漉的街角小店,都有咖啡。咖啡让外边来的人,稍稍安顿心神,熟悉环境,开始张望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或许,这就是认同的起始吧。

每个人都会从过往经历中找不同,也找认同。譬如我,此刻,一边端着咖啡,一边想象着“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的旧日风景,倒也满足得很。

只是这份难得的宁静,很快就被村里的喧闹声叫停了。原来,例行的实景演出又开始了。这是一部名为《梦回吕家》的戏,天地为幕,乡亲们都是群演,而故事的场景则是抗战时期的吕家村。好在石头村几十年、几百年都是一个样,几乎不用过多修饰,人们的心一下子会回到1938年。

新娘子一身红,新郎头上围了白毛巾,连接亲的驴都披红挂彩,这是第一幕“门楼迎亲”,迎亲总是喜兴的,演员、游客相互代入,整个山村喜气洋洋。另外四幕分别是,“大院往事”“英雄挽歌”“战役指挥部”“胜利戏台”等,戏中景,人间情,历史味,让人感慨。

这些剧情,基本上均与这个山村有关。移动表演,互动演绎,土味十足,又体现了专业性,这也成为这个村庄以文促旅的一个卖点。而像大院、战役指挥部、戏台等,那都是有历史遗址存在的。目前村里有吕家大院8处,还有长生口战役指挥部、刘伯承和邓小平的住所,以及观山美宿。

所有这些,都让这个村庄的艺术成分,浓得能挤出汁液来。外来的文旅公司与村集体合作运营,赋予传统村落以当代创意化思维,探索一条文化振兴乡村的新路子。这个村也被称为“剧境艺术村”。

村里人能从旅游开发中分一杯羹吗?当然,游客来得多了,村民可以卖山货,提供餐饮住宿,也可以参与演剧,如60多岁的李贵荣家那头驴,演出一次能挣70元钱,自己要演拉驴人,还能再加50元。

在井陉县,像这样的太行山古村落,有27个,当地干脆修了一条全长60公里的山区旅游公路——井陉太行“天路”,犹如一条飘动的玉带,把这些村落串了起来。“天路”本身是风景,而一个个古村落,就是一个个像吕家村一样美丽得让人失神的栖息之地。

山里的天黑得早,下午六点多太阳就搁到山头上,很快就下山了,村口咖啡馆的阴影也不断拉长,终于都没入暮色。

不妨夜宿于此。

“文学之乡”的山乡新巨变

● 周斯

溪流潺潺的村庄,白墙青瓦的民居鳞次栉比,上百亩荷塘迎风送香。作为《山乡巨变》的忠实读者,我终于有机会从书中走进现实,切身感受到人民作家周立波故乡的优美意境——湖南益阳清溪村。

漫步清溪村,仿佛再次打开了那本书。这片土地不仅孕育了作家周立波,也是小说《山乡巨变》中的文学原乡。

“我要经我手把清溪乡打扮起来,美化起来,使它变成一座美丽的花园……”20世纪50年代,著名作家周立波回到家乡益阳清溪村长期定居,以这里为原型写就了描绘新中国农村变革的长篇小说《山乡巨变》。他借书中人物之口,表达了对家乡未来的无限期许。

如今的清溪村“文学气息”扑面而来,村里形成了周立波故居、连环画长廊、清溪荷塘、立波梨园等20多个独立景点,开发了精品民宿、清溪剧院、映山红花谷等优质旅游项目,还建了多座别具特色的作家书屋。巨变从书中走进现实,时光凝固在作家昔时的书房,书本、笔墨和未完的手稿,交织出他的内心宇宙和思想脉动。

在百亩荷塘边的立波清溪书屋中,村民卜雪斌正忙着招呼访客,这座书屋是他的家改造而成的,一楼是书店和会客厅,二楼住人。卜雪斌在外务工时就爱看书。2019年,看到游客不断涌入清溪村时,他感受到故乡的巨大变化,决定回乡创业。如今,他从农民“变身”为书店老板,每年的收入相较打工时翻了一番。平日书屋里游客络绎不绝,周末常有本地学生看书。卜雪斌介绍说,近两年村里变化很大,村里文学氛围浓了、环境美了、游客多了,村民腰包鼓了,文化生活也更丰富了。“这些变化都是文学带来的。周立波先生和他的文学作品,就是清溪村最宝贵的文化资源。”

因被清溪村独特的文化气质所吸引,2022年来清溪村旅游的游客超过100万人次,带动500余人就业,实现年产值约7000万元。全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达4.2万元。

更令人欣喜的是,2022年8月1日,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在清溪村启动。清溪村改造30栋民居建清溪书屋,作为中国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新时代文学实践点的重要配套设施。现已有王蒙、艾青、梁晓声等“作家书屋”建成开放。村民还自发成立读书会、舞蹈队,以前的牌友变身文友、舞友。在“文学村庄”的吸引下,观光、餐饮、民宿、直播等多业态在清溪村蓬勃发展。

今年31岁的清溪村民邓旭东,曾经追着风口,到广州运营新媒体。“发展环境最好的时候,我的年收入突破80万元。”他回顾说。前几年,邓旭东看准乡村振兴的风口,返回清溪村创业。他加入清溪村村委会,参与推动清溪村发展;他开办家庭农场,打造时兴的生态农业;他利用新媒体运营经验,打造传播立波文化的新媒体账号,让立波文化“潮”起来。

新的山乡巨变已悄然发生。目前,清溪村正着力打造中国文学第一村、乡村振兴示范村,书写着“山乡新巨变”。

在现代荆竹村找到传统乡愁

● 韩毅

走进重庆市武隆区仙女山街道荆竹村,农家小院炊烟袅袅,精品民宿风格各异,乡村茶馆还原乡愁,时尚书屋墨香萦绕,蜡染、竹编等非遗项目潮流气拉满,木叶吹奏的山歌不时飘扬入耳……让每一位心怀田园的人痴醉。

2022年底,这个不起眼的山村获评了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UNWTO)的“最佳旅游乡村”,我国目前仅有4个乡村获此殊荣,除了荆竹村,其他3个是浙江余村、安徽西递村和广西大寨村。

地处武陵山区(曾经的国家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腹地的荆竹村,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块破碎、土壤贫瘠,石漠化严重,农业生产条件恶劣。那么,荆竹村又是如何跻身乡村旅游“塔尖”的呢?

时间来到2015年,一个名叫范鲁峰的企业家闯进了这个隐藏在大山中的村庄。因为偏僻,这里珍藏着原始的自然风光——森林、草场、天坑、峡谷、山峦、峭壁等,四季风光变幻、美景生生不息。看着远山与晚霞相映,飞鸟散入深林;老农荷锄而归,孩童光着脚丫跑过田野……范鲁峰想要“为城市人打造一个田园梦”。

经过策划,归原小镇项目随之在荆竹村落地。该项目采取“旅游景区+田园综合体+特色小镇+美丽乡村建设”的全新融合模式进行开发——一方面,保留根植于独特地理文化环境的生活方式和建筑特色。比如,保留了原有的小天坑,减少人为干预,延续其天然性,使其峭壁和松林坡以原始形态生长,让小天坑成了一个大自然造出的天然剧场和攀岩场。

另一方面,引入现代创意再造公共文化空间。民宿改造保留了原建筑石墙、灰瓦、木窗等元素,紧贴着以夯土、玻璃等为材料的现代空间,让当代设计融于古村落,形成新与旧的碰撞,既保护了原有的文化价值与乡土温情,又满足了现实生活需求。

村里还保护修葺古代商道驿站,打造成“荆竹古道”;以“乡村图书馆+乡村展示馆+乡村社交地+文化艺术基地+网红打卡点”的方式,建设“无有图书馆”,形成村民和游客的文化共享空间等。

如今,荆竹村每年吸引约50余万人次打卡,“以现代创意活化传统乡愁”是一大成功秘诀。

“目前,荆竹村通过发展乡村旅游,人均年收入21392元,本地村民在村里旅游从业人员中比例超过50%。”荆竹村党支部书记谌菊介绍。

产业兴了,人气聚了,财气升了,村民笑了。81岁的冉茂书本是一位篾匠,现在成了武隆区级竹编非物质遗产传承人,“游客很喜欢我编的东西,每天的活路都做不完。”冉茂书说。

网络达人“归云无踪”2018年到武隆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他说:“荆竹村既有原生态,又有文艺范,非常适合产出具有网络传播力的作品。”

村民李成凤把以前售价不高的农特产品重新设计包装,做成了“小而美”的伴手礼包,并打造了“武隆山礼”原创品牌,成为“网红”产品。

武隆区文化旅游委相关负责人表示,下一步将谋划旅游研学、户外体验、农旅观光等创新旅居模式,让荆竹村的乡村生活更加吸引人。

山乡吹来艺术风

● 罗珊珊 刘军国

白墙黑瓦、远山如黛,循着一声声婉转悠扬的绍兴莲花落,就到了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坡塘村。

“原来落后小山村,如今美丽又迷人……”走进村里,驻村艺术家陈祥平正在教村民唱莲花落曲目,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围观。“这首莲花落唱的正是这里的蝶变历程。”驻村以来,陈祥平对坡塘村有了更深的了解,从“有客来了绕道走”的城郊村,再到远近闻名的“风雅坡塘”,坡塘村走出了一条艺术赋能、文旅融合的乡村振兴路。

乡村振兴,村村发力,坡塘村该从何做起?论资源禀赋,没有名山大川;比区位条件,虽毗邻城区,也并非独一无二。要想发展旅游业,靠什么吸引游客?

一个偶然的契机,坡塘村与艺术结合了起来。2020年初,来自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的“艺乡建”团队来到坡塘村采风调研。刚进村,“艺乡建”创始人陈炯就出了个主意,将巨大的绸带挂在茶园上方随风飞舞,一件名为《看见风》的艺术作品就此诞生。“随后的几个月里,1万多名游客慕名前来打卡。”坡塘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罗国海回忆,村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艺术的力量”。

艺术团队的到来,打开了村民们的思路。竹匠陈荣苗重拾手艺,开起了工艺品小店。“以前是奔着生产生活需要,现在要把竹制品变成艺术品。”陈荣苗制作的竹蜻蜓、竹扁担、竹帆船受到了游客们的喜爱,开店以来,靠着售卖竹艺制品,他已增收上万元。

与此同时,坡塘村探索“微改造、精提升”,就地取材变废为宝。废弃的水表箱,绘上“楚河汉界”棋盘,再放上两个小石凳,一个露天小棋局就有了。“在保留乡村传统风貌的基础上,稍加改造,村里处处都是景观。”罗国海介绍,村里对建筑立面进行创意美化与功能提升,随处可见的砖瓦、蓑衣等老物件都可以打造成特色景观,小投入也有大回报。

依靠改革,盘活闲置土地,租赁闲置农房,既能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又能“筑巢引凤”。如今,村里的旧民居、旧厂房摇身一变,成了乡村博物馆、树兰书屋等文化艺术空间,莲花落表演艺术家胡兆海、“陋室画家”位光明等一批艺术家工作室来此落户。

老茶厂改造而来的新空间,眼下已是“云松乡村艺术馆”,出自绍兴市美协、绍兴书画院10名青年画家之手的“云松十景”主题美术长卷正在展览。

艺术赋能,青山绿水有了别样风味。围绕“云上居”主题,坡塘村打造了“云福广场”“云壶飞瀑”“云松营地”等一系列旅游观光景观,一体推进文旅融合发展。目前,坡塘村全年可实现旅游综合收入超过300万元,带动村民就业220人。

“小到一只碗、一个酒杯,只有做出品质、做出特色,游客才会来了又来。”罗国海正谋划着,打造5到10个具有辨识度的文创产品,以大型文旅活动为切入点,促进乡村旅游长效发展。

现代艺术来到传统村庄

● 李茂颖

高黎贡山下,龙川江畔,云南省腾冲市五合乡帕连村坐落在这里。

一入夜,随着五彩斑斓的创意诗句灯饰亮起,夜晚被诗意的灯光照亮。身旁,万家灯火似长河;抬头,诗歌烂漫如星汉。

曾经的帕连村,在坐拥众多传统村落的腾冲并不起眼。2019年底,艺术家信王军和他的团队来到这里,迈出艺术改变乡村的脚步。立足当地村落资源禀赋,融合古老民俗和现代艺术,带动文旅融合,激活当地经济发展。这个曾经被很多人遗忘的村落,成为“诗意村庄”。

“大家注意寻找‘月亮’,我们帕连村可是有很多‘月亮’哟,可能在树梢,也可能在墙上,可能在诗歌中,看你能不能找出来!”五合乡文化站站长陈以晓一路前行,笑着提示村里的游客。

在他的提示下,我一抬头,就见到月亮装饰高高悬挂在牛圈屋顶上。“月亮是光,艺术也是一束光,映照出传统村落的光彩。”一旁的信王军讲述了自己的艺术改造理念。

信王军曾于2017年、2018年在云南省梁河县发起艺术活动,这些活动让单调的巷道变得生动有趣,引来众多游人。当时,帕连村正苦于无法找到发展亮点。于是,陈以晓向信王军和他的团队发出了邀约。

回忆刚到帕连村的场景,信王军历历在目:为了寻找艺术改造的灵感,他沿着村子转来转去。“大约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村子里有些昏暗,缺少一些温暖的灯光。”一个念头在信王军脑海划过:以诗歌为主题、灯饰为载体,再加上傣族特色,打造美丽的“夜帕连”。

村子里巷道交替纵横,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迷路。当夜幕降临,帕连村准时被诗歌和灯光点亮。一串创意字体写成的诗句彩灯,照亮大家前进的方向。信王军说:“从村头走到村尾,从现代诗到古诗词,一路穿过小巷,时间和空间元素交织其中,就像从现代穿越回古代。”

一台嵌在黄土砖墙里的电视机,上面标示着“你们的美术馆”。这里曾是一处闲置的村宅,通过艺术家团队的改造,成为一个由村民自主管理的乡村美术馆。

“美术馆不是我们的,也不是他们的,而是你们的。”信王军解释道,艺术改变村庄并不仅仅停留在墙绘,艺术应当与村民、村庄发生具体连接,只有这样,帕连村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村。

在与艺术家朝夕相处的生活中,村民们逐渐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孩子们五彩斑斓的涂鸦瓦片,建筑工人、村民们的即兴绘画,都成为美术馆收藏的作品。“你们的美术馆”刚建成,就举办了两次画展:第一次是改造这所美术馆的两名建筑工人的作品;第二次是当地村民杨正斌的画展。

帕连艺术村有了名气后,村里三分之一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傣族姑娘杨秀改便是其中之一。杨秀改开起了“阿改小吃摊”,摊位上摆着新鲜采摘的水果,还有村里的特色美食,很受欢迎。

走进诗意小巷、艺术小巷,可以感受到诗意乡愁;走进织锦之家、竹编之家,可以亲身体验当地特色文化……如今的帕连村,一改过去面貌,转身走向“诗意帕连”。

■ 公众表达

文化嵌入乡村,艺术再造乡村

将文化嵌入乡村,用艺术再造乡村。全国的绘画票友都可以来到这里创作,给自己的父亲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也希望大家有机会可以带着自己的父亲到这里,给父亲过一个格外有意义的生日。

——油画《父亲》作者、中国当代油画家 罗中立

“艺术乡建”的根本目的是绘就乡村时代之美,开展的活动、采取的方式要和乡村振兴的整体目标结合起来,尤其在防止“千村一面”上下功夫,这就需要导入科学研究,以综合解决的方式处理具体的问题,形成“一村一策”,彰显每个乡村的独特之处,在“审美韵味、文化品位”上做文章。

——中央美术学院原院长 范迪安

对于广大民众来说,只有从自己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都愿意参与其中的、想要共同传承的文化才是最适合的文化。我始终认为,“艺术乡建”要尊重文化的多样性,立足乡村本土的、自发的文化形态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这才是其正道所在。

——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所长 鲁太光

“村校共建”让央美学生常驻村庄,与村庄一同成长,持续提出关于艺术乡建的建议,与村集体一起商讨推进,让艺术真正与村民生活融为一体。

——北京市大兴区半壁店村党支部副书记 方志伟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方式多样,艺术作为其中的一种,是媒介、是载体、是途径,也是表现形式,因此我们要充分了解村落、艺术、乡建的属性与内在逻辑,探索一条可共生、共融、共赢和可持续发展的耦合路径。

——天津大学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蒲娇

不是艺术为乡村赋能,而是艺术本身就属于乡村。从甲骨文字形上看“艺”字,像是一个人捧着一棵树苗在耕作。这也从词源学意义上揭示了艺术源自乡村的内涵。

——北京绿十字生态文化传播中心创始人 孙君

对村子来讲,艺术让它变得更加美丽、更加生机勃勃,乡村振兴有了更蓬勃的动力和深厚的力量。这是一幅美妙的画面。

——江西省萍乡市湘东区美术馆馆长 钟磊

水缸可以比人高,簸箕里头装鲜花。农民画没有规矩,笔下都是身边事。

——山东青州农民画师 马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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