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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义宏运用经方辨治慢性荨麻疹经验介绍

2023-09-19刘靖华郑义宏姜丽丽

新中医 2023年16期
关键词:风团麻黄荨麻疹

刘靖华,郑义宏,姜丽丽

大连市皮肤病医院,辽宁 大连 116021

荨麻疹归属于中医学瘾疹范畴,临床表现为瘙痒性红斑、风团,可伴有胸闷、腹痛、腹泻、恶心、呕吐等症状,是皮肤科易诊断、难治疗的疾病之一。慢性荨麻疹病程超过6 周,1 周内至少反复发生2 次以上[1]。该病发病因素复杂,临床分型达14 种之多,需长期应用抗组胺药、糖皮质激素或免疫抑制剂治疗[2],药物不良反应多且疗效不佳,病情很难得到满意控制。郑义宏主任是大连市皮肤病医院资深中医专家,遵循六经辨证、方证对应的辨证论治方法,以“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为基本原则,善抓主症,善用经方治疗皮肤病,师古而不泥于古,强调辨方证重于辨六经,在皮肤病的治疗上取得了显著的临床疗效。郑主任认为慢性荨麻疹的病因病机复杂,除了风邪侵袭肌表、(火)热邪蕴于气血,多涉及脏腑功能失调,对于病程缠绵,久病入络者,应关注有瘀血的同时是否伴有水液代谢异常,即血水同病。病位上,慢性荨麻疹可见表证、半表半里证、里证或表里合病证。邪在表者,以发散表邪为主,可选用麻黄汤、桂枝汤类方;病在半表半里者,以和解法治之,可选用柴胡类方、泻心汤类方等;病在里者,以清法、下法治之,可选用白虎汤、承气汤类方等;表里合病者,宜表里双解,常用大青龙汤、葛根芩连汤、柴胡桂枝汤等;血水同病者,治宜活血通络、温阳利水,常用桂枝茯苓丸、当归芍药散或桃核承气汤等合苓桂剂类方治疗,临床用之,获效甚捷。笔者结合以下5 则临床验案对郑主任辨方证、用经方治疗慢性荨麻疹的经验进行总结,与同道共享。

1 瘾疹多见于太阳表证——桂枝麻黄各半汤案

历代医家多认为,瘾疹的病因为风邪,身痒病位在表,临床多从表论治。风邪包括内风和外风,均可致病,但这里主要指外风。《诸病源候论》云:“邪气客于皮肤,复逢风寒相折,则起风瘙瘾疹。”《金匮要略》云:“风气相搏,风强则为瘾疹,身体为痒。”风邪中表,营卫失调,正邪交争,邪气胜正则发瘾疹,正气胜邪则疹退痒止。临床多见于慢性荨麻疹急性发作期,临床表现为恶寒、发热、恶风,无汗或汗出,可伴有肢体疼痛,二便调,六经辨证属太阳表证,可用麻黄汤类方、桂枝汤类方等治疗。

例1:李某,女,33 岁,2019年11月16日初诊。主诉:慢性荨麻疹反复发作3年,加重2 周。3年来皮疹较轻,未积极治疗,近2 周皮疹发作频繁、瘙痒加重,因顾虑西药的不良反应而寻求中医治疗。其皮疹往往在秋冬季加重,夏季遇凉风后即起,活动后汗出较少,纳可,月经正常,二便调,寐安,舌淡红、苔薄白,脉浮缓。现代医学诊断为慢性荨麻疹,中医诊断为瘾疹(风寒束表证)。治以解表散寒、祛风止痒,予桂枝麻黄各半汤加减。处方:麻黄、炙甘草各6 g,桂枝、白芍、生姜各9 g,炒苦杏仁、荆芥、防风各10 g,大枣12 g。7 剂,每天1 剂,水煎,分早、晚温服。嘱患者药后喝热粥以取微汗。

11月23日二诊:患者诉皮疹发作次数明显减少,瘙痒明显减轻,原方继服7 剂而愈。

按:桂枝麻黄各半汤出自《伤寒论》第23 条:“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桂枝麻黄各半汤为小汗法的代表方,治疗有发热、恶寒如疟状,或伴面热、身痒、恶寒兼阴阳俱虚等症状的表郁轻证。寒为阴邪,易伤阳气,故患者在秋冬季及遇凉风后复发;寒性收引,闭阻毛窍,故见活动后少汗;脉浮缓,提示病位表浅、病邪不盛,为风寒束表之轻症,故以桂枝麻黄各半汤小发其汗、和营卫治之。本案选用桂枝麻黄各半汤而不专以桂枝汤,因本病邪在清虚浮浅之处,惟麻黄能达其表以祛邪,其中桂、芍和营卫,苦杏仁与麻黄相伍,一宣一降,以复肺气之宣降,调畅气机;炙甘草调和麻、杏之宣降,缓和麻、桂之峻烈,姜、枣补脾和胃、调和营卫,加荆芥、防风增强祛风止痒之力。二诊时明显好转,继以原方治疗而愈。

2 瘾疹可见于半表半里证——半夏泻心汤案

表邪日久可内传于半表半里,半表半里者指胸腹二腔间,汤本求真[3]认为半表半里解剖上包括支气管、肺、心、肝、脾、胃等,此时机体欲将病邪经呼吸道、泌尿系及皮肤排出体外,因自然良能有限,反使病邪蓄积于该部,相关脏腑发生炎性机转,发生少阳证[4]。根据八纲辨证,少阳证和厥阴证病位同在半表半里,少阳证病性为阳,厥阴证病性为阴。若体质壮实,可出现小柴胡汤证;若内有里实,则易形成结胸证;若素体虚弱或脾胃受损,则易形成痞证或厥阴证。此时病邪不在表,不能用汗法,不在里,不能用吐下法,只能用和解法治之,如柴胡类方、泻心汤类方、栀子豉汤、黄芩汤等。

例2:梁某,男,50 岁,2019年10月12日初诊。主诉:周身红斑、风团伴瘙痒1年余。周身反复出现丘疹、风团,瘙痒剧烈,曾于外院口服祛风止痒之中药及抗组胺药(具体药物不详),瘙痒虽可减轻,停药后反复,皮疹时起时消,发作无规律,与冷、热、情绪等无关联。有慢性萎缩性胃炎病史2年。平时恶心、嗳气,心下胀闷不舒,遇凉加重,得温则减,大便不成形。就诊时见周身有少量淡红色风团,划痕症阳性,按压剑突下略感疼痛,口苦,口干,舌淡红、苔黄白相间,脉细弱。现代医学诊断为慢性荨麻疹,慢性萎缩性胃炎;中医诊断为瘾疹,胃痞(寒热错杂兼风邪郁表证)。治以和解消痞,祛风止痒,方用半夏泻心汤加减。处方:黄连6 g,干姜8 g,黄芩、柴胡、姜半夏、炙甘草、荆芥、防风、徐长卿各10 g,大枣12 g,党参15 g。7 剂,每天1 剂,水煎,分早、晚温服。

10月19日二诊:患者诉口苦、口干好转,心下胀闷感明显减轻,皮疹发作次数减少,瘙痒减轻,畏寒怕凉,偶有胃部冷痛,大便稀溏,脾气渐复,热邪不甚。考虑患者素体脾阳虚弱易兼湿邪,故在初诊方基础上将干姜用量加至12 g,加炒白术15 g,以温阳健脾除湿,继续服用1 周。煎服法同前。

10月26日三诊:患者诉前症大减,原方继服2 周而愈。

按:半夏泻心汤出自《伤寒论》第149 条:“伤寒五六日,呕而发热者,柴胡汤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复与柴胡汤。此虽已下之,不为逆,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若心下满而鞕痛者,此为结胸,大陷胸汤主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柴胡不中与之,宜半夏泻心汤。”又见于《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第十七》“呕而肠鸣,心下痞者,半夏泻心汤主之”。半夏泻心汤由半夏、干姜、黄连、黄芩、人参、甘草、大枣7 味药组成,治疗少阳证误下后,寒热之邪痞塞中焦,脾胃升降失司,出现“心下痞”为主要表现的病证。本例患者的心下胀闷不舒、恶心、嗳气、大便不成形症状,与痞证的典型表现“上呕,中痞,下肠鸣”[5]相符,根据方证对应,选用半夏泻心汤治疗。方中黄连、黄芩苦寒泻热开痞,“降阴而升阳”;姜半夏、干姜辛温散结消痞,兼降逆止呕,“分阴而行阳”;大枣、人参益气补脾;甘草补脾和中而调和诸药。口苦、口干为少阳证表现,加柴胡10 g,与黄芩构成药对以清少阳邪热;周身瘙痒,加荆芥、防风、徐长卿祛风止痒,活血通络。二诊时,患者的口苦、口干好转,但仍有畏寒怕冷、大便稀溏,说明此时阳热已退,虚寒及湿邪显现,故增加干姜用量为12 g,加炒白术15 g 以温阳健脾,除湿止泻。

3 瘾疹可见于表里合病——大青龙汤案

外感表邪日久入里,体质壮实则入里化热,体质虚弱则转为虚寒,根据表、里、寒、热、虚、实不同,治法不同。若表里俱实,则先解表,后攻里;若里虚寒,则先温其里,乃攻其表;若里不实,则可表里双解。从病位来讲,表者指皮肤,里者指消化管,包括食道、胃、小肠、大肠[3]。表里合病多表现为太阳阳明合病、太阳太阴合病、少阴太阴合病。太阳病包括“发热汗出,恶风,脉缓”的中风证和“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的伤寒证;阳明病主症为口干、汗出、怕热、大便硬;太阴病主症为腹满、腹痛、腹泻、纳差;少阴病主症为脉微细、精神不振、手足发凉。荨麻疹有一种特殊类型——胆碱能性荨麻疹,是由于体温升高(如剧烈运动、热水浴、情绪紧张、激动等)导致胆碱能性神经冲动,释放乙酰胆碱,作用于嗜碱性粒细胞和肥大细胞产生组胺而发生,好发于青少年[2],多表现为表寒内热,表里合病,正如下方所举病例,根据郑主任经验,临床中若遇胆碱能性荨麻疹可优先考虑大青龙汤,该方治疗此型荨麻疹有独特疗效。

例3:田某,男,21 岁,2020年6月5日初诊。主诉:周身风团伴瘙痒反复3年,加重1 周。3年前无明显诱因,周身出现黄豆大小的鲜红色风团,活动后或情绪紧张时诱发或加重,少汗,曾进行过多种脱敏治疗(具体治法不详),效果甚微,转而求助中医治疗。每次运动后自觉汗出不彻,周身烦热,烦躁,随即风团遍起,瘙痒难耐。就诊时见皮疹散发,粟粒至黄豆大小,色鲜红,瘙痒剧烈,无汗,口干,舌红、苔薄黄,脉浮紧,二便正常。现代医学诊断为胆碱能性荨麻疹,中医诊断为瘾疹(外寒内热证)。治以外散风寒,内清郁热,方用大青龙汤加减。处方:麻黄、桂枝、炙甘草、荆芥、防风、苦杏仁、生姜各10 g,大枣15 g,生石膏30 g。7 剂,每天1 剂,水煎,分早、晚温服。

6月12日二诊:患者诉皮疹发作次数明显减少,瘙痒程度大为减轻,口干缓解,舌尖略红、苔薄白,脉浮缓。表寒得散,郁热减半,故将初诊方中的生石膏减为15 g,麻黄减为5 g,继续口服2周,皮疹痊愈。

按:大青龙汤出自《伤寒论》第38 条“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大青龙汤主之”及第39 条“伤寒脉浮缓,身不疼但重,乍有轻时,无少阴证者,大青龙汤发之”。又见于《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烦躁、烦热、汗出不彻是应用大青龙汤的关键主症,烦躁为石膏证表现。大青龙汤主治风寒外束兼阳郁内热,为发汗重剂。方中麻黄、桂枝、生姜辛温发汗,解表散寒;石膏辛寒而甘,辛能解肌热,寒能清胃火,甘能生津液;炙甘草、大枣和中以滋汗源。本例患者出现的瘙痒、无汗、脉浮紧属太阳伤寒证表现,口干、舌红、苔薄黄为阳郁化热,因此用大青龙汤解表清里,表里同治。二诊时,患者的口干缓解,舌尖略红、苔薄白,脉浮缓,说明表寒得散、郁热解半,故生石膏、麻黄减量。

4 活血利水法治疗荨麻疹——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案

“血”指行于脉中的血液,“水”即“津液”,是人体一切正常水液的总称[6]。血与水同产生于脾胃所化生的水谷精微,生理上具有同源性;病理上相互影响,血病可致水病,水病也可致血病,正如《血证论》中的“血病不离乎水,水病不离乎血”。《金匮要略》中的“血不利则为水”阐述了妇人因血瘀经闭而致水肿的病机。笔者认为,“血不利”包括血分的寒、热、虚、瘀,“水病”包括津液生成异常的津亏和输布、排泄失常形成的水湿痰饮。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荨麻疹的发生与肥大细胞等炎症细胞活化和脱颗粒,释放神经递质、细胞因子和趋化因子等有关,皮损的病理表现为真皮浅层毛细血管与小血管扩张充血,血管通透性改变导致真皮浅层水肿[2,7],符合中医对本病病因关于“瘀血”和“水停”的认识。素体有瘀血或水停,或因瘀血阻络,瘀而化毒,刺激皮肤;或因外感风邪,侵扰肌表,出现瘙痒及风团,导致慢性荨麻疹的发生。

例4:于某,男,55 岁,2020年4月5日初诊。主诉:周身丘疹、风团伴瘙痒反复发作2年,加重2 周。2年前有下肢骨折手术史,其后周身出现红斑、风团,伴瘙痒,期间曾口服泼尼松、环孢素治疗,均难以达到完全消退,病情反复缠绵。皮疹夜间加重,白天减轻,发作时与寒热及情绪无关。就诊时见周身散在暗红色黄豆大小风团,散在抓痕,体格偏胖,口干不喜饮,小便短少,大便可。舌胖、舌暗有瘀斑,舌下络脉迂曲,苔水滑,脉沉迟。现代医学诊断为慢性荨麻疹,中医诊断为瘾疹(瘀血阻滞,水饮内停证)。治以活血通络,化气利水,予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加减。处方:荆芥、防风、炒桃仁各10 g,桂枝、茯苓、牡丹皮、赤芍、生白术、猪苓各15 g,泽泻20 g。每天1 剂,水煎,分早、晚温服。

4月12日二诊:患者诉皮疹发作次数明显减少,口干缓解,小便通利,说明方药对症。但皮疹发作时仍瘙痒难耐,水饮得化,但血络瘀阻难通,故加益母草、路路通各10 g,浮萍15 g,再服1 周。

4月19日三诊:患者诉皮疹发作次数及瘙痒均减轻,舌体瘀斑变淡、苔薄白。水停得除,血瘀缓解,故以二诊方去猪苓、泽泻,继服2 周,皮疹痊愈。

按:桂枝茯苓丸出自《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第二十》“妇人素有癥病,经断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胎动在脐上着,为癥痼害……所以血不止者,其癥不去故也,当下其癥,桂枝茯苓丸主之”,主治瘀阻胞宫证,具有活血化瘀、缓消癥块的作用。该方由桂枝、茯苓、牡丹皮、桃仁、芍药5 味药组成,适用于痰瘀互结证或瘀血阻滞兼有湿滞型癥病。除了治疗癥病,经历代医家发挥,桂枝茯苓丸还可广泛应用在妇科病、心血管病、呼吸系统疾病及皮肤病中。桂枝茯苓丸的临证要点除了瘀血症(如肌肤甲错,腹部有压痛或有肿块,妇人月经色暗、夹有血块,舌见瘀斑、舌下络脉迂曲,脉涩等)外,特征性症状还有瘀血上冲的表现,包括眩晕、心悸、肩胛疼痛、耳鸣等。黄煌[8]认为此方与桃核承气汤适应证略同,均为少腹瘀血证候,桃核承气汤证表现为少腹部拘急疼痛,“躁、狂、烦”的精神症状相对急迫与剧烈,桂枝茯苓丸证偏向一种安静的状态,精神症状表现相对缓和。瘀血上冲的形成是因为瘀血在下,使血液循环受到影响,血流分布失衡,机体为了恢复血液正常流通,反射性引起上半身的充血,出现面部烘热、上窍出血、头痛、肩凝等症状。郑主任认为荨麻疹的阵发性瘙痒,可以看作是瘀血上冲于脑窍而产生痒感,是瘀血症的一种特殊表现。

五苓散由猪苓、泽泻、白术、茯苓、桂枝5 味药组成,为表里双解之剂,用于治疗太阳表证发热不解,循经入腑,膀胱气化失司,水蓄下焦而出现的小便不利、下腹胀满、口干、口渴能饮、饮不解渴、水入即吐等病症。在《伤寒论》中有多处记载,如第71 条、第72 条、第74 条。本例患者的皮疹昼轻夜重,2年前有外伤史,口干不喜饮,舌暗有瘀斑、舌下络脉迂曲,属于瘀血证特点。瘀血为阴邪,故在夜间加重;口干、小便短少,舌胖、苔水滑,脉沉迟为水液停滞之症。故用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活血祛瘀,化气利水。方中桂枝有三用,一则与桃仁、牡丹皮、赤芍为伍,入血而温通血脉,增强活血化瘀之力;二则佐以荆芥、防风,以解肌发表,祛风止痒;三则与泽泻、茯苓、白术、猪苓相配,即五苓散,共奏温阳益气利水之功。水为阴邪,“气化则能出矣”。二方合用,体现“血水同治”。二诊时,患者述皮疹发作次数明显减少,但仍有瘙痒,考虑水饮易去,血络难通,故加益母草、路路通活血通络,加浮萍祛风止痒除水气。三诊时,患者皮疹及瘙痒均得到显著改善,说明方药对症,舌苔由水滑苔转为薄白苔,现停饮已除,故去猪苓、泽泻,以免有伤阴之弊。

5 内调情志治疗荨麻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案

情志因素可导致皮肤瘙痒及多种皮肤病[9-10]。心主神明,各种情志因素如烦躁、失眠、抑郁、焦虑等均可由心主神明功能失常引起,又可反过来损伤心神。现代医学研究认为精神心理因素作为应激源,会激活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通过释放神经递质影响皮肤功能状态,同时会引起自主神经功能改变,影响皮肤、汗腺等的代谢功能及血管舒缩功能,使皮肤屏障功能受损,引起银屑病、荨麻疹、斑秃等多种皮肤病[11]。经方中调节情志的方剂很多,如酸枣仁汤、栀子豉汤、百合知母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抵挡汤、桃核承气汤等。

例5:王某,女,45 岁,2019年12月5日初诊。主诉:周身风团伴瘙痒6 个月。6 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周身出现红斑、风团,瘙痒时心烦气躁,曾经口服依巴斯汀、西替利嗪等抗组胺药及接受自血疗法治疗,停止治疗后反复发作。失眠十余年,需服用阿普唑仑片才能入睡。就诊时见周身散在淡红色风团,部分融合成地图状,可见抓痕,心慌、心悸,乏力,情志不舒、易生闷气,口苦,右侧肋下有轻压痛,大便黏,小便正常,寐差,舌暗红、苔黄腻,脉弦滑。现代医学诊断为慢性荨麻疹,慢性失眠症;中医诊断为瘾疹,不寐(痰热内扰,肝气郁结证)。治以清热化痰,疏肝解郁,方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处方:生龙骨(先煎)、生牡蛎(先煎)各30 g,茯苓、竹茹各25 g,法半夏、首乌藤各20 g,柴胡、大枣、陈皮各15 g,桂枝、荆芥、防风、苦参、枳壳、生姜、黄芩各10 g,黄连5 g。每天1 剂,水煎,分早、晚温服。

12月12日二诊:患者自觉心情舒畅,心慌、心悸明显减轻,皮疹发作次数减少,可见肝气得疏。仍有口苦,睡眠未见明显改善,提示热邪未退,需预防热盛伤阴,故在前方基础上加生地黄30 g,炒酸枣仁20 g 以滋阴除烦,养心安神。

12月19日三诊:患者诉夜寐可持续3~4 h,不需服用阿普唑仑片,口已不苦,继续服用二诊方3 周后皮疹基本不发,后以酸枣仁汤加减调理睡眠。

按: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出自《伤寒论》 第107 条“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具有和解少阳、通阳泻热、重镇安神之效,主治伤寒少阳兼痰热扰心证。黄煌认为此方可以看作是精神神经的镇静剂,具有双向调节的作用,对于亢奋型精神异常可以镇静,对于抑郁型可以疏肝解郁[12]。本例患者有口苦、情志不舒、右侧肋下压痛,可判断为少阳证。少阳经气不利则肝气郁结;少阳主枢,枢机不利则三焦不通,气行受阻,出现肢体乏力;心慌、心悸、心烦、失眠为精神神经症状;舌暗红、苔黄腻,大便黏,为热邪未与燥实相结,以湿热为主,故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原方基础上去大黄,加陈皮、竹茹行气化痰,苦参燥湿止痒;铅丹有毒,现已不用,加首乌藤以安神助眠;加荆芥、防风、枳壳以祛风止痒,郑主任在临床应用中发现,枳壳止痒效果显著,《雷公炮制药性解》和《本草经解》中亦有枳壳可“散风气痒麻”“主风痒麻痹”的记载,枳壳还可行气解郁,适用于本例患者。二诊时,患者诉各项症状大为好转,但仍有口苦,睡眠未见明显改善,考虑为胆热未消,有伤阴之患,故加生地黄、酸枣仁滋阴养血安神。荨麻疹及长期困扰的失眠均得以显著改善。

6 小结

荨麻疹发于皮肤,但病位不一定在表,更多见于半表半里证、里证或表里合病证,病机复杂,治疗原则应遵循《伤寒论》六经辨证,辨六经以明确病位、病性,辨方证以形成疾病的精准治疗,辨方证重于辨六经。胡希恕先生提出“方证是八纲六经辨证的继续,亦即辨证的尖端”,方包括方剂、单药与药对,证包括症状、体征、腹诊、脉诊等。方与证的契合,较立法与群药的组合更精准[13]。值得注意的是,辨方证并不是方与证的简单对应,而是在六经辨证的基础上与把握病位、病性的前提下提炼而成的一种简洁、高效的辨证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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