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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与文学史、思想史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2年度论文奖颁奖仪式暨学术论坛综述

2023-09-18张永新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3年7期
关键词:现代文学文学史中国式

张永新

一 “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文学理论话语的建构

李敬泽(中国作家协会)表示,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并深刻阐述了“中国式现代化”这一重大命题,“中国式现代化”既是对我们党领导的百年奋斗历史的总结,也是面向未来、面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前景。所以当我们谈到我们的主体性、中国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当我们展望未来的文化形态,“中国式现代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核心引领性的理念,由此也为我们打开了新的巨大的理论空间。他认为,论坛主题是“中国式现代化视野下的文学史与思想史”,但这也不只是文学史、思想史,而应该是“中国式现代化”视野下中国文学理论话语的建构。

贺桂梅(北京大学)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是在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如何理解当下、理解中国、理解世界非常关键的概念。如果我们能够深入地对“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作出范式性的阐释,也许是重写文学史的契机。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需要有这种主体意识。如何理解“现代化”,什么是“中国式”,并不是已经定型或完成的东西。从实践层面来说,“中国式现代化”已经和正在展开,但解释它如何做成这样,进一步展开理论探索,还有待深入。其中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把实践经验变成理论提升的自觉创造。另外,谈“中国式现代化”始终要面对的是西方式现代化理论的影响。美国社会科学界从1960年代开始构造现代化理论,这套理论既可以指导针对第三世界的国家政策,也是知识界的知识体系,1980年代以后还变成了全球性的意识形态。今天我们谈“中国式现代化”,需要清理这种理论话语的“前史”。“中国式现代化”凸显了阐释中国、阐释世界的中国主体性,是立足中国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要求,包含着特殊性和普遍性之辩证关系的新思路。总之,这是个有很大拓展空间的理论实践场域,文学史、思想史研究者都可以在这方面做出更多推进。

白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认为,“中国式现代化”促使我们从总体性的角度思考中国当代文学的本质特征和主要特色,是今后当代文学研究需要着力的方面。“中国式现代化”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中国式现代化”这样一个总体性的视角去认识历史,我们会有一些新的发现,有些已经在视野之内的问题与现象,可能需要我们重新去认识和评价。如果从中国特色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当代文学的鲜明标志,是有自己的指导思想、组织体制、文化蕴含和艺术风范。而我们的指导思想与文艺方向的确立,就是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及在其影响下的延安大众文艺运动。这是中国特色也即“高扬人民性”的社会主义文艺的源头。中国特色在文艺创作领域,最有辨识度的当然是民族化的追求、民族性的风格。从这个角度来打量文学创作与作家作品,“十七年”时期的赵树理、周立波、柳青的重要性会进一步提升,因为他们的创作在努力践行人民性的同时,一直在追求民族风格与民族气派。我们今天的文学与新时期文学关系非常大,是从新时期发展而来的。新时期中有一些重要的文学讨论,不同程度地影响了文学家在精神形态和艺术姿态上的调整与新变。比如文学主体性讨论,在当时就极大地促动了人们对于主体性的认识,以及主体性在文学活动中的不断彰显,从此凸显了主体意识、艺术个性,也使人们有了文化自觉。过去很多东西我们都在做,但是没有从总体性的角度去思考,“中国式现代化”这个提法引入之后,很多问题可以有新的解读,许多现象需要重新认识。这些都给我们的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话题,也开阔了新的视域。

张清华(北京师范大学)认为,“中国式现代化”固然是国家意义上的未来道路的规划,但同时也具有重大的历史,尤其文化的意义。现代性或者现代化在中国是被“坚船利炮”的外来力量强行植入的,所以它一开始就是一个二元问题:中国人必须考虑现代化,但同时又不能失去民族的主体性。百年新文学史也跟这个命题紧紧纠缠在一起,或者说它就是这个逻辑在文学领域的表现。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的演变逻辑都紧紧地围绕着这一二元命题,这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民族化本土性的强调,八十年代对“世界文学”“先锋新潮”的迷恋,稍后又是“文化寻根”“新写实”,两种价值交替互动,形成了新文学运动的主线。这种互动一直延续到当下。这样来看,可以把一个长时期的许多问题联系起来,会获得一些更深层次的认识。

张莉(北京师范大学)认为,从“中国式现代化”角度理解中国的主体性是今天文学研究的重要路径,这代表了研究者的主体性。非虚构写作在今天已经是一个重要的文学概念了,但是,回到历史,茅盾号召写作的《中国的一日》以及后来冀中地区的《冀中一日》,在1930年代就已经开始了。尽管受到了高尔基的启发,但是,这两部作品依然是站在中国大地上所做的思考和行动,记录的是战时中国人身边发生的最真实的事情。这些文字使我们看到,在二战的背景下,中国人如何书写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国人如何看待他们所处的现实、如何理解他们的生活。如果不把非虚构写作只当成舶来品,而是当作我们自身现实所生成的,那么就会发现非虚构群体性写作在1940年代的中国已经开始,而且蔚为壮观。用今天的眼光重新看历史上发生的文学事件,我们会再次认识到中国文学自身的主体性,可以见出现代文学“中国式现代化”的路径。可以说,文学研究最重要的是思考的视角与立场,是如何站在中国立场理解中国文学的发展、中国作家的写作。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探讨本土现代性经验的重要性及其对历史叙述的重新建构,认为历史叙述是一个永远历史化、永远对话的关系。从1950年代初,我们有各种各样文学史叙述的观念。文学史叙述既然是建构,是一种对话关系,那么也是一个试错关系。由此,他重提已经沉默多年的“中间人物”问题。他认为我们有一个创造“中间人物”的时期,这些中间人物的重要性曾得到充分肯定,这些人物是全息表达中国农村生活的人物。但是我们逐渐过滤掉了“中间人物”,我们的写作只有梁生宝、萧长春,再也没有梁三老汉、亭面糊这样的人物了。现在的小说不好看,因为在表达乡村生活的时候,作家不了解生活,特别是不了解“中间人物”。所以他提出 “去中间人物”之后,我们能否“再中间人物化”?过去的现代性经验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并没有结束,它应该在今天的文艺创作中继续发挥作用。“中间人物”这个概念的消失,就在于它的高度政治化,不同于俄罗斯的“多余的人”,当政治的尺度是评价人的唯一方式成为过去之后,这个概念的有效性也就终结了。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基础上重新提炼出有中国文学特征的概念?我们现在理论上讲在地性,在地性是什么?就是全球化时代的地方性。如果这个逻辑成立,讲“中国式现代化”就是题中应有之义,讲中国故事、讲中国经验就是对全球通史的一种有效的对话。

二 “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的现实关切

刘勇(北京师范大学)认为,论坛将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放置在“中国式现代化”这一宏阔深远的视野中,具有政治、社会、时代、学术多重重要意义。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从五四开始我们就高扬“人的文学”的旗帜,那么文学研究如何回应当下的语境?我们如何更加深刻地认识文学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如何深入阐释文学与时代、社会的紧密联系?面对“世界向何处去、人类怎么办”的时代之问,如何推动现当代文学研究向纵深发展?这是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首先,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双重结合,就需要加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与中国传统文化和思想资源的互动对话。其次是开拓现代文学研究的空间版图,加强与世界文化的沟通交流。文学研究要在世界性和未来性的视野下,找寻关怀人类命运的话语方式,思考如何建构表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文学。第三,文学研究应该高度关注中国当下的社会发展并主动自觉地融入其中。文学要融入生活、融入时代,包括融入社会的经济建设与发展之中,这才是文学的根本特点和价值所在。

王中忱(清华大学)认为,现代性始终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重要话题。这也说明“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一个特点:它始终注意回应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但可能由于近些年过分追求学科化,使这一“问题传统”变得淡薄,希望我们能够重新恢复关注根本性问题的活力。当然,要回应根本性的问题,要考虑重大问题,不是说包打天下。当然还是要从自己的脚下做起,在文学这一领域特别是语言、文学、想象力、表现这些方面做我们的工作,同时回应重大的问题,才可能做出我们的贡献。

宋声泉(中国人民大学)作了题为“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契机”的发言。在学科史的视野内,他梳理了自1950年代以来,“中国现代文学”背后新民主主义论与社会主义现代化两种政治话语的对话过程。在王瑶、唐弢等第一代学人那里,现代化史观和革命史观是融通的。1985年前后,经王瑶再造的“现代文学”学科内涵逐渐固定,“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讨论再次稀释了“现代化”视角的政治意涵。随后“现代性”话语输入,置换了现代化的视角。中国现代文学学科话语的不断重构,始终缠绕着“古今”“中西”“雅俗”的内在紧张感,至今仍未解决。新世纪以来,学科危机加剧,背后是疏离于政治的象牙塔趣味与未能有效整合的多线视角。“中国式现代化”恰可作为新的宏大话语,为重建整体且有机的现代文学认知提供新契机。

李浴洋(北京师范大学)由钱理群新著《中国现代文学新讲》出发,讨论了对于现代文学研究特征的理解。现代文学研究有着“与时代同行”的性质与使命,这不仅体现于1980年代的现代文学研究,同样显示于1990年代以来的研究中。1990年代的现代文学研究打开了不少新论题与新论域,影响至今。一是在整个中国文学史甚至文化史中重新定位“现代文学”。二是大量文学史著的出现与“大文学史”成为主流范式。三是都市文学与市民文学成为热点。四是地域文学研究乘势而上。五是在现代文学“三十年”的格局内部,“四十年代文学”研究成为新的生长点与生力军。如是五点皆显示着这一时期学术地壳的变动。“与时代同行”是现代文学研究的根本特征,它不是指追赶时风,而是对于时代保有关注的态度、批判的眼光、建设的立场与忧患的精神。这是现代文学学人积累的最为宝贵的经验,也是“现代文学”本身的特点。如今,现代文学研究需要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对时代的回应。

三 “中国式现代化”视野下的思想史再造

高远东(北京大学)提到,自己长期关注中国现代文学和现代思想发生关系的部分。中国现代文学史其实就是“中国式现代化”视野下的文学史,1980年代以来,甚至从朱自清开始一直就是这样的思路。加了“思想史”这样一个联系,这是主题论坛的新意。他认为文学史考察要综合思想史的视野,1980年代主要是思想,学术淡出;1990年代思想退潮了,学术凸显。学术化、研究性的加强带来了过度的技术主义,学术完全是操作出来的。可是如果把思想这一维度带入文学研究,就能够把人在社会中存在的意识,那个全部的丰富内容都体现出来。文化研究不是一个纯粹的像科学那样的研究,把文学史、思想史这样一个关系进行连带,现在是恰当其时。

彭春凌(中国人民大学)以十九世纪中期以降的中国思想近代化为中心,聚焦人文社会类知识人所撑开的中国思想近代化的开阔空间。其中,“进化”的哲学为所有自然和人文现象勾勒了一个全新、可识别的演变图景,提供了整全性的、确定的解释,是那个世变之亟的变法时代最好的思想催化剂。章太炎则是“进化”哲学在中国传播与重造中的关键角色,是中国近代思想全球史脉动枢纽式的中心人物。首先,海通之后,国内译介的各种天文、地质、生理著作构成了他的西学基础。其次,章太炎的思想经历不仅能反映十九世纪中叶之后中国思想界主要从英文世界汲取养料的情况,还能体现明治维新后日本思想界的变化对近代中国的深刻影响。最后,章太炎在中国近代思想演变中起到承前启后的枢纽作用。他师承浙派学术大师俞樾、孙诒让,又与同时代人形成了某种聚合或角力的关系。同时,作为新文学运动的祖师爷,章太炎与五四一代都被人类思想近代化的命题所俘获。如果我们在章太炎和柏格森的坐标轴上看中国近代思想,会发现戊戌之后中国近代思想的展开与世界思潮是同步的,并且体现着中国自身文化的鲜明特色。思想近代化是十九世纪中期以降几代中国知识人的共业,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邱焕星(中国海洋大学)依托他近几年讨论的政治鲁迅课题,谈了研究过程中的体会和困惑,意在进一步探索鲁迅研究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关系。他主要分析了三种不同的政治鲁迅研究思路:他和李玮针对1980年代之后的“去政治化”,借鉴了后现代的泛权力观念,将讨论从硬核的国家政治、制度政治,推入到“软文化”和文本内部,意图在日常生活、文化文学、公私空间等多元场域中探究鲁迅的政治性。钟诚的政治鲁迅研究则引入了新的思维,试图讨论主体如何转化成制度,探讨鲁迅的政治哲学和政治制度建构问题。张旭东同样关注了政治鲁迅问题,他把鲁迅尤其是杂文创作视为二十世纪中国经验的浓缩,他的研究实际想解决的是中国主体问题,即以鲁迅为依托的中国文明如何转变为新文明。总的来看,政治鲁迅研究表现出鲜明的从内部视野向外部视野转型的过程,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第一个是“中国式现代化”如何构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二个是把鲁迅当作中国代言人,能否建构出鲁迅研究的新路径和新经验。第三是这种新鲁迅观,其理论原点是什么。这些问题都有待思索。

张武军(西南大学)梳理作为革命家的鲁迅形象的建构过程。他从鲁迅去世后各方对鲁迅的不同定位谈起,特别强调鲁迅弟子们对“革命者”“战斗者”鲁迅的捍卫。由此出发,他阐述毛泽东《论鲁迅》的来龙去脉和《新民主主义论》中鲁迅“革命家”定位的意义。他从“革命家”鲁迅形象出发,勾连辛亥革命与“鲁迅”诞生(早期)、国民革命与鲁迅南下(中期)、左翼革命与晚年鲁迅的关系,尝试打通不同阶段的鲁迅和中国革命的关系。他认为,只有把握了鲁迅的革命实践和革命参与,才能更好进入鲁迅的具体文本。他特别强调鲁迅的“起点”“原点”都与中国革命有关,将起点问题追溯到绍兴地方革命,并以《狂人日记》为例,论证地方革命经验的激活与鲁迅的诞生。他认为国家和革命,是鲁迅最为重要的两个关键词。讨论鲁迅的这一思路,也许是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非常重要的一个路径,也就是说,扎根中国尤其是中国革命的实际情况,来认知中国文学的发展变迁。

危明星(中国艺术研究院)谈到在对《新潮》同人的研究中,她选择从“知识再造”这一角度进入五四的文学史和思想史。研究借鉴了知识社会学思路,在晚清学人、《新青年》同人、五四青年学生的脉络中考辨《新潮》同人的知识来源、知识构型及其与两代师长的异同,从哲学、逻辑学、心理学、文学几个面向,在跨学科的视野中探讨《新潮》同人的新文化理念。但是,她认为从“知识再造”这一角度进入文学史和思想史的有效性和局限性也需要考虑。无论是《新青年》同人,还是《新潮》同人,作为五四的代表性群体,他们其实有着深切的历史关怀,如果我们只在知识的层面进入这些研究对象,肯定远远不够,也很难深入。这就需要处理好知识论、价值论和审美论之间的关系,才能对研究对象有一个整体性的评价。

四 “中国式现代化”之下文学研究的新议题与新动向

李静(中国艺术研究院)分享了她关于论坛议题的两个思考前提。第一点,相较于1980年代这一现代化讨论热潮期,应对目前身处的语境转化有高度自觉,应致力于对这几十年前所未有的经验给予原创性的理论阐释。第二点,“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跨学科命题,但讨论这个话题还是需要找到文学学科的位置与方式,在文学经验的沃土上展开工作,不能被社会科学概念和理论方法牵着鼻子走。面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复杂经验,她以科学话语为切入点,讨论由科技理性驱动的现代世界里中国文学积累出的经验。其中,她特别关注四个历史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科学观念从西方取道日本进入中国,科学取代了所谓格致学,确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第二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她讨论了科学话语和社会主义文化之间的张力关系,即所谓“革命第二天”的问题。第三个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科学从“又红又专”的设计框架中摆脱,逐步上升为第一生产力。第四个阶段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科学技术成为日常生活设施,泛化为全民议题,全面影响了当代文学生产、创作、传播、评价、研究各个方面。总之,从科学话语的文化史切入,具备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广阔空间。

汤俏(中国社会科学院)认为,网络文学作为一种海量存在的文学类型或范式,必然参与到了“中国式现代化”视野下的当代文学史与思想史的建构中。她认为目前网络文学出现了四大趋势。趋势一是网络文学的主流化、精品化趋势增强。趋势二是创作代际更替。趋势三是现实、科幻、玄幻、历史、言情成为网络文学中国故事五大标杆题材。趋势四是付费和免费模式共存。在网络文学的理论探讨方面,近些年也有几个热点。一是关于网络文学历史溯源的问题。二是网络文学经典化问题。三是网络文学技术哲学问题。四是网络文学海外传播问题。

刘月悦(中国社科院大学)主要从现代文学外译的角度讨论了主体性焦虑的问题。中国现代文学外译是现代文学研究中比较冷门的角落,但它不仅仅是中西文化交流史逆流而上的“B面”,也是中国在现代国际社会中找寻自己位置的过程,是中国将自身塑造为现代国家主体的过程,以及和西方视野碰撞和博弈的过程。她以中国现代文学外译中的几个“第一次”探讨了这个问题,这些“第一次”包括:《雷雨》的第一个英译本、哈罗德·阿克顿和陈世骧合译的第一本英译中国现代诗选集、白英和金隄合译的沈从文的第一个英译选集。她分析了这几个例子翻译和评价的过程中译者和研究者的微妙心态:为了突出文化主体性,译者执着于保留文化之间的差异性;但强调中国元素,又容易加深西方对东方的刻板印象,落入“东方化”的窠臼;而一旦把作品中的中国特性抹掉,则又会被研究者认为是文化上的霸凌。因此她认为,不论从译者还是研究者的角度,中国现代文学的英译,都不仅仅是一个文化交流的过程,而且是在世界文学的场域内“阐释现代中国”、建构中国文学乃至中国国家现代形象的手段。今天我们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也是如此,“讲故事”只是手段,它的本质还是“他者眼中的中国”与“中国眼中的中国”的博弈,是现代国家形象的反复确证。

邓小燕(武汉大学)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出发,讨论了自然与认同的关系。自然是身份认同的重要途径。他比较了北魏与当下山东农民种植酸枣的差异:北魏时期的山东农民,能以极大的耐心栽培具有审美效果的酸枣篱笆墙。现代化讲效率,鼓励走在时间前面,这与酸枣的生命史是脱节的。这是当前国人自然处境的内在矛盾。要正视当前自然与文化处境的内在矛盾,避免在狭隘的国际政治话语中陷入防御性论述的陷阱。

孙慈姗(北京大学)谈了她对论坛主题的思考。首先是旧体诗研究。旧体诗承载着新文学开拓者别样的、丰富的生命体验,相关研究不仅可以开辟新的问题空间,促成新的研究方法,还有可能通向一种中国式现代学术路径的建构。其次是1940年代长篇小说研究。在这一时期的长篇小说创作中,文学实践的潜能得到了空前发挥和释放:一方面是对具体时代议题做出了呼应,另一方面这些小说创作本身参与了本土性的理论创建。最后是女性主义话题。以丁玲为例,她坚持认为女性情谊发展应该与社会变革进程相生相伴,否则这样一种情感和经验会被拘泥于狭小的天地中。这体现出中国式女性主义的特征和潜力,在今天仍有进一步挖掘的可能性。上述话题涉及的问题既是世界性的,同时又在文学实践中呈现出鲜明的本土特质。由此出发,或许可以通向对“中国何以现代”“现代何以中国”这组双向关系的进一步思考,并探讨文学或文学研究在其中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提供了哪些独特的视角和感知形式。

“中国式现代化”及其文化形态既是重写文学史的核心指引,也展现出巨大的理论生成空间,促使我们思考自身文学经验的中国性与世界性。为了有效地讨论这一问题,需要我们从自身研究和实践经验出发,理解我们置身其中的中国,理解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新时代。正如李敬泽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这份杂志的期许:《丛刊》是一份事业,在这份事业中,我们的理想和追求,就是能够为建构发展文学的中国话语尽我们自己的一份力量。这不仅是一份期刊的使命,也是当代中国文学研究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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