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老顽童”
2023-09-17方土
□方土
直呼“老顽童”,对无拘无束的鬼才画家黄永玉来说,更为贴切。如果称其为“先生”,不但生分,反倒显得不亲切了。
20 世纪90年代,我两次幸会这位“老顽童”,留下两个意味深长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撕画”
1996年,遵照林墉老师“物(找)件事玩玩”的提议,又得乡贤明友支持,由我主持装修,一间200 多平方米的大画室在广州大道信龙大厦启用,起名“大方斋”。一年后,又创一画馆,定名“逸品堂”。我早已得知黄永玉与林墉是忘年交,便向林老师提议,由这位“老顽童”题写馆名。很快,一块巨大的“逸品堂”招牌悬挂在信龙大厦外墙上,“黄永玉题”几个字尤其醒目。
不久,黄永玉来了,神采奕奕一副十足“老顽童”模样。他见到墙壁上自己名字被放大,心情格外地好。
逛完逸品堂,又进大方斋,“老顽童”一眼就发现墙角有个“酒鬼酒”的空瓶,二话不说,立马从案子上抓起毛笔就题“黄永玉”三个字,笔还没搁下,便呼喊着:我要画画。原来他被一超大画案吸引。林墉老师说:“先坐下喝茶,不急不急!”“老顽童”却说:“这么罕见的红木画案,不画不快!”我快捷铺上宣纸,不到半个小时,两只灰鹭跃然纸上,众人不由叫好。这时,有人催促吃午饭了,意想不到“老顽童”还不过瘾,嚷嚷再来一张,随之又一幅墨荷一挥而就。“老顽童”边画还边用一口流畅的粤语谈笑风生,逗得大家不时捧腹大笑。
就餐在楼下,大家陪着“老顽童”走到电梯口。突然,他说要先上厕所。我便领他又回到画室。没等开灯,“老顽童”快捷冲向画墙,使劲地撕掉刚完成的两幅画。林老师跟进来,见状连忙阻止。大家闻声过来,灯开了,墙上的画已被撕成碎片。
这多可惜啊!“老顽童”用粤语解释道:唔好意思,我刚才画画是一时兴起,逗大家开心,既然开心过了,画留着干啥呢?“老顽童”接着又说,这两幅画我不能带走,因为笔墨纸都是你们这里的,撕掉最合理。我要遵循市场规矩,不能随便处处留画。说完,他将撕掉的画拽在纸袋里带走了。
大师撕画听说过,但这样的撕画且自圆其说,还是闻所未闻,也只有这位“老顽童”干得出来了。“老顽童”就是“老顽童”,不服不行。
第二个故事“换画”
逸品堂开业一年多就办了不少有影响力的画展,如黄宾虹、傅抱石、钱松喦、海上画派画展,还有当代的华君武、杨之光画展等,一时名声大噪。林墉老师为艺术总监,负责出点子,我为艺术主持,负责实操,完全兼职不计酬劳。林老师喜欢玩奇石,我也受其影响,很快逸品堂展厅的外围都摆满了奇石,格外雅致。
1999年,黄永玉第二次来到逸品堂。没想到“老顽童”对奇石也是情有独钟,他转了两圈,被一块红太湖石吸引。大家问是不是喜欢,若喜欢就打包运到北京万荷堂,“老顽童”谢绝了。
然而,第二天接到林老师的电话,说“老顽童”还是舍不得,白送他不要,可以用一幅四尺画作为交换。我当然高兴,说,要上色的。又补了一句:是不是再加一张书法呢?林老师原话转达,没想到“老顽童”爽快答应了。
大约过了一星期,“老顽童”的作品完成了,苏华老师喊我到家看。画打开三分之一,我就惊叫起来:太精彩了!画的是少有的双勾填色加重彩的荷花,还题了不少字,堪称“老顽童”的代表作。为表达无比的激动,我说书法不好意思再要了。
然而,“老顽童”不答应,说:“那小光头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怎么能这样呢?既然我答应了,就不能不要,必须要!”我纳闷了,“老顽童”啊“老顽童”,为何不劳烦您了,还要遭骂呢?书法托人捎来了,就一行字:逸品静静伴着优雅的岁月。尺度不大,写得端正规矩,不由让人联想到“宁静致远”的境界。这是生活与学问对接,狂野与恬静交集,也是“老顽童”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如今,有趣的老头黄永玉,腾云驾雾觅星星去了,世间再无“老顽童”。谨以此文深切缅怀艺术鬼才黄永玉,愿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