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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武魂(之一)

2023-09-16刘喜堂杜荣梅魏广悦

当代作家 2023年7期
关键词:师父

刘喜堂 杜荣梅 魏广悦

第一篇:自古英雄出少年第

一章父辈的传奇人生

我是土生土长的太和区孙家湾人,父亲叫刘德山。

说起我的父亲,当年家族里的老人们回忆,这孩子从小就机灵、胆大,还特别仗义,人称“二嘎子”。上房、爬树、掏鸟窝甚至打架,样样都不输给别人。长在小凌河边的父亲刘德山还特别喜欢戏水,练就了一身水上漂的本领。

父亲16岁那年,国民党十三军驻扎锦州,部队四处抓壮丁。这一日,一伙国民党兵来到孙家湾,父亲的大哥得到消息后翻墙逃走了,这伙人就端着枪气势汹汹地威胁刘家父母交人,否则全家性命难保。

那个年月,战乱频繁,去当兵就意味着去送死,大都有去无回。可眼看父母性命攸关,16岁的父亲侠肝义胆,挺身而出:“我去!”

被抓壮丁不久,部队就开赴前线征战。

当时正值初冬,天很冷,部队从关里向关外进攻。有一天,行进中的队伍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见河水还未结冰,一群人穿着棉衣棉裤“劈哩叭啦”地就下了河,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往对岸赶。

在河边长大的父亲没有冒然下去,他眼珠一转,脱下棉服,把衣服叠成一团用绳子捆好,顶在头顶,光着身子下水过河。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周围人边趟水边嘲笑他不雅。

过了河,父亲赶紧穿上干爽的棉衣,其他人却都傻了眼,因为冷,过河后他们就拼命跑,可棉衣里贮满了水,越跑越冷,没走几里路,个个儿脸发白,嘴发青,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80%的人最终都冻死了……

凭着聪明机智,父亲拣了一条命。

战斗越来越残酷,人小鬼大的父亲眼见国民党部队大势已去,他可不想陪葬,有一日,他瞅准机会,扔下枪,机警地闪进了芦苇荡。

因为担心被抓回“正法”,父亲拼命往前跑,全然顾不得观察周围境况,当他觉得安全终于停下来时才傻眼了: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远远地和天空交织在一起。别说人,连动物的踪迹都没有。

听着耳边“唰唰”的芦苇被风吹动的声音,父亲害怕了,他拼命地往一个方向跑,以为这样就可以冲出芦苇荡,可跑得筋疲力尽,芦苇荡还是无边无际。

此时他不仅害怕,更是绝望,惟有仰天长叹:难道该我刘德山命绝于此吗?

此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出现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起初父亲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这回看真切了,真的是一只白狐,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他。他不由自主地向白狐奔去,說来也怪,他走,白狐走;他停,白狐也停,就是不让他接近。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走出了芦苇荡。

因为神奇白狐的牵引,父亲又捡回一条命。

为防备自己脱逃父母受连累,父亲没敢冒然回家,他敲开芦苇荡边一户人家的门,拿出身上仅有的七块大洋,恳求屋主人去锦州家里通风报信。

直到报信人回来,确认无恙后,父亲才启程回家。

兵荒马乱的年代,看到失而复得的儿子,爷爷奶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次年,父亲就在爷爷奶奶的张罗下结婚了,1954年6月1日,我降生了。

6月1日,我选择这个日子来到人世,也许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这一生将与孩子有着不解之缘。

第二章 争当孩子王的童年时光

中国老人最讲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我作为长孙降生的确是刘氏家族的一件大喜事。

当年已是82岁的爷爷乐得合不拢嘴,嚷嚷着:“这回刘家有根了……”我有七个姑姑,我的降生,让这七个姑姑全都派上了用场,老爷子命令她们轮流带侄子,一声也不舍得让我哭。

偏偏的,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总是拉肚子,姑姑们抱着我天天跑卫生所,老姑一边抱着一边气愤地说:“摔死你得了!哪有你这样累人的孩子。” 当然这话是绝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说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8岁的我不仅在家带着妹妹,还能帮父母做饭。因为年纪小,还闹了不少笑话,炖鸡蛋羹时,我把鸡蛋打在碗里不搅也没加水就蒸,鸡蛋硬得像石头一样没法吃,弄得满院子的人都捧腹大笑。第一次煮高粱米饭时,虽然没人教我,但我知道把米洗得干干净净放进烧了开水的锅里,高粱米煮开了花,香喷喷的,大家都夸我这孩子不简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非常艰苦,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为了帮父母挣工分换粮食吃,我后面背着妹妹,胳膊上挎着篮子四处拣粪,看看自己家只知道玩的同龄男孩,再看看又照顾妹妹,又做饭的我,大人们都夸我:这个孩子真懂事,将来肯定有出息。

小时候的我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眼睛透着机灵,不仅相貌讨人喜欢,性格更是遗传了父亲刘德山的聪明、勇敢、好斗。

有一次,六七个孩子合伙欺负我们刘家哥仨,我拼命护着两个弟弟,像只小老虎,拼着力气把那帮孩子全打趴下了。从小,我就梦想着自己能有一身好功夫,能够惩恶扬善。冥冥中,我总感觉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涌动,有一种声音在召唤,也许这就是陪伴我一生的武术情结。

9岁时,妈妈用布给我缝了一个书包,我背着兴高采烈地上学了。坐在教室里第一次听老师讲课,我觉得很新奇,学习上也知道用功,但却改不了贪玩好动的本性。

有一次,老师正在前面上课,我转头发现教室外面树上落了一只鸟,就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拿出弹弓,“啪”地一下把鸟从树上打下来,惊喜之余我忘记是在上课,兴奋得大叫起来,挨了老师好一顿批评。在小学校这个最初的集体里,我好胜要强的个性充分表现出来,打架不要命,不仅是同龄的孩子甚至大个一两届的孩子都得听我指挥,是名符其实的“孩子王”——在同学中说一不二,一副桀傲不训的气势。

那时候,我就开始舞枪弄棒,放学后写完作业,就在院子里一会儿踢腿,一会儿打拳,一会儿拿个烧火棍比划,像一只出山的小老虎。爷爷笑着说:“大孙子,你瞎比划啥呢?你练的是什么啊?”我咬咬牙,瞪着眼说:“我在练武术!我要有一身好功夫!” 9岁的我就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未来会与武术结下不解之缘。

第三章 睡梦中拜师学艺

与当年芦苇荡中父亲遭遇神奇白狐获救的传奇经历一样,我拜师学艺之旅也充满了神奇。

一个星期日早晨,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师父在教我“小洪拳”。师父在前边练,我在后面跟着模仿,一招一式都学得特别投入、认真,我一边练一边暗自欢喜,终于有师父教我武功了。快收式了,“咣” 一脚被父亲踹醒了“快起来!拣粪去!”

父命不可违,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挎着篮子走出了家门,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才梦里的套路,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心里埋怨父亲踹得不是时候,哪怕再晚一分钟不就学完了吗?

神奇的是,第二天早晨,我又做了同样的梦,还是那位老师父在教我武术,还是在意犹未尽的时候,被父亲又踹醒了……

第三天早晨,天降大雪,父亲破例没有叫我,我得以继续着我的梦:我梦见自己和师父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仙境,满是苍松翠柏,奇花异草,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有一块平地,师父继续教我小洪拳,只见师父蹿蹦跳跃,身轻如燕,简直就是一位仙人,而自己一招一式也打得飘飘欲仙,转眼间,一缕轻烟就回到了家……醒来后,才发觉这是一个梦。但仔细一想,梦里的套路一招一式都清晰可辨。我连忙穿鞋下地,想去院子里练习。

当我打开屋门,只见外面银装素裹,粉雕玉砌,俨然一个银色的世界。我顾不上寒冷,跑到雪地里一招一式地练起了梦里所学的套路,练到熟练时,我仿佛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一抬头,果真看见一位白发老人正微笑着看着我呢!我连忙跑过去仔细一瞧:和梦里的师父一模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喊:“师父!”白发老人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问我:“孩子,你喜欢武术吗?” 我不解地问:“什么是武术?”师父笑了笑说:“你练的就是武术。”我惊喜地说:“我想学,师父,你教我吧!”这位白发老人就是我第一个师父——李俊山先生。

我们师徒二人因梦结缘,这说来难以解释,只能说,不平凡的人生都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吧!

师父李俊山是个传奇人物,他双手会写字,会画画,有八卦占卜的本领,但性情古怪,爱喝酒,脾气暴燥,平时不与人接触。据说他曾是国民党的一个大官,打败仗后才来到锦州隐居下来。说不清是前世的缘分,还是上天的安排,从小就梦想着有一身好功夫的我竟然成了这位武功盖世、神机妙算的隐居高人唯一的徒弟。

从此以后,我晚上吃完晚饭就对父母撒谎说自己出去玩了,偷偷到师父家学武功。我平时野惯了,有时间就到外面淘气,父母也就没有察觉。

師父的家是一个用树干围起来的院子,里面有三间平房,房前有一口水井,井前有一棵粗壮的花奇柳树,树下有一张石桌、三个石凳。

李俊山师父教的方法很特别:教一个招式,反复练上10天,每一个动作都得练熟,练扎实,练规范,这个动作合格了,才会教你下一个动作,并且在教之前,讲解这个动作的攻防意识,让你边琢磨边练习。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的领悟力却很强,按照师父的要求一边练,一边琢磨,一丝不苟。练武术最苦的是基本功训练,也就是练弓步、马步、虚步。蹲马步时,两手各拿一块砖,胯下是尖刀,头上顶着碗,两臂上也放着砖,稍一疏忽,屁股挨扎,还要挨打。每当这时候,我的汗水止不住滴滴往下流,衣服湿透了,胳膊肿了,蹲完两条腿都不会走路了……我吃得下这般辛苦,硬是咬紧牙关,挺过了一关又一关,我一心想的就是学武术,学一身好功夫,不受别人欺负,最好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样风里来,雨里去,一练就是三年。此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批判“封,资,修” ,不许练武术,抓住就是现行反革命,就挂大牌子上街游行、批斗。师父对我说:“白天不能练了,怕让别人看见,只能晚上练,你能坚持吗?”我毫不犹豫地说:“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坚持!”

此时的我已经脱去了孩童稚气,成为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了,我目光炯炯,身姿挺拔,习武让我身上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英武之气,眉宇间更多了份自信和刚毅。

晚上出去要过家人这道关,没办法我只得把这几年偷偷练武术的事告诉了父母,还给他们表演了师父教我的武功。父亲刘德山本来就喜欢武术,看后更是欢喜,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儿子这几年身体这么好,原来是练武功的结果啊!事情挑明了,父母不仅支持,还鼓励我一定要好好跟师父习武。

自此,练功转为地下,每当晚上12点,我都会准时起床到师父家,一直练到后半夜两点。此时万籁俱寂,人们大都沉浸在梦乡,我也是一边练一边犯困,可我总是揉揉眼睛打起精神继续坚持。师父李俊山见我如此能吃苦,庆幸当初自己没有看错,为了给徒弟补充营养,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吃。

基本功练扎实了,师父开始传授我真功夫,铁砂掌,鹰爪功,点穴功……如果说习练基本功最苦,那习练这些真功夫是苦上加苦苦更苦:练铁砂掌拍沙袋,手拍裂、出血了,甚至手掌都拍开花了,血肉模糊,我咬牙挺着;练飞刀,练臂力、指力、眼力,胳膊练麻了,手指练僵了,眼睛练花了,我还是咬牙坚持着,期间刀不知练折了多少把,树不知扎破了多少棵,墙更不知扎破多少个洞……练螳螂拳,上身螳螂手,下身螳螂腿,每次连练10遍,单个动作反复练,每天练30遍……我承受着这些非常人所能承受的苦、累。

寒来暑往,在这艰苦的磨练中,我得到了师父的真传,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实属难得。

师父在传授我武功的同时,也传授我武德:练武之人应讲究武德,不能以武欺人;要多做善事,帮助别人;不贪图名利,不为别人所利用……

我时刻牢记师父的教诲,时刻不忘练功,不忘练功人的武德,默默地坚持着,等待着,企盼着自己的一身功夫能有用武之地。

第四章 戎马生涯武功初露锋芒

(一)好男儿去当兵

1973年12月25日,朔风凛冽,天寒地冻,锦城遭遇了一场多年罕见的大暴雪。

雪过之后,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犹如粉妆玉砌一般。满眼都是洁白,满心都浸润在这清灵、剔透的世界里,心灵就像被涤荡过一样,清澈、脱俗。

这天,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到锦州市武装部来征航海兵。因为是特殊兵种,航海兵每天的生活补贴要比其它兵种高很多,这对锦州地区的适龄男青年来讲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我跃跃欲试,准备报名参军。

武装部工作人员来到孙家湾大队,他们挨家挨户调查18——19岁适龄男青年。因为离海防前线近,保卫的是祖国的南大门,所以这次征兵标准很高,必须是贫下中农,政治思想好,有文化,还得是团员。那些有劣迹的、成分不好的都没有资格报名。

我背着父母偷偷地报了名、填了表,当时,孙家湾大队符合条件的有25人,我是其中之一。不料,随后体检时却出了问题:我的肺部有钙化点,是小时候发烧造成的。

体检不合格?!得知这一结果,我心都凉透了,自己的梦想才刚刚开始,转瞬间化为泡影……命运真会捉弄人,刚刚还幻想着自己身穿海魂衫,头戴海军帽,手握钢枪,守护在祖国的海防线上,多么威武,多么自豪,却因为这个小点点打碎了我的梦,“唉……”我一边往家走一边摇头叹息。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喜堂,你别走,你被录取了!”

被录取了?!我迟疑地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喊我的是同村的金庆国,我不解地问:“我检查身体不合格,怎么会被录取了呢?” “你快去,我也不知道,领导让我叫你去见他,快去!”

金庆国拉着我来到大队部。一进门,我还没定下神来,一位穿军装的部队首长就站起来,两手抓着我的胳膊,惊喜地说:“就是你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错愕。首长笑着说:“小伙子,你被录取了!检查身体你虽然不合格,但排长想要一个警卫员,要求人必须形象好,会武术,我看你的报名表上写着你会武术,一打听你们大队的人,都说你武功高强,一见你人这么精神,我一眼就相中你了!”几句话说得我心花怒放。

从大队部出来,19岁的我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马上飞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刘德山大发雷霆,不同意我参军。

原来父亲是被抓壮丁抓怕了,我耐心地向父亲解释:“现在新社会,我是去守卫祖国的边疆,是一件光荣的事,不像你当年那样去打打杀杀,我已经被破格录取了,我的一身武功有用武之地了,学武术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吗?”父亲是个开明的人,见我说得头头是道,点头应允了。

26日,应征入伍的新兵就要离开家乡踏上征程了,欢送仪式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武装部长亲自到锦州火车站送新兵,家长们更是挤满了整个站台。我身穿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此时,我已经是一名军人了,自豪和骄傲就写在我年轻、刚毅的脸上,一身戎装更让我平添了英武之气。

父母噙着热泪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我也紧紧握着父母的手眼含热泪久久不愿松开。我看到恩师李俊山也来了,只是这种场合,师父不便上前,站在远处的角落里,默默地目送着自己的爱徒,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列12节长的火车卧在铁轨上,发车的笛声响了,新兵们恋恋不舍地走进车厢,列车缓缓开动。车窗外,家长们哭声一片,坐在车内的新兵们也是强忍泪水,不敢往窗外看。

列车渐渐地加速了,这时,广播里响起“我穿绿军装……”的歌声。毕竟年轻,大家的情绪很快被这激昂、雄壮歌声所感染,立刻从离别的感伤中走出来,有的打扑克,有的看书,有的帮着打扫车厢,还有的写信……我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此时,我有些后悔了,雄心壮志随着列车驶离家乡也有了松动:离开了养育自己19年的父母,离开了传授自己武功11年的師父,离开了朝夕相处的亲人、兄弟姐妹,咫尺天涯,再相见不知何时了……我坐在那里浮想联翩,越想心情越沉重。

火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大连旅顺口区驻军某部。新兵们欢天喜地下了车,以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定是高大漂亮的营房呢!结果一看,心都凉了,所谓的营房是原海军四0三部队医院搬走留下的空房,进去一看,地上放着大草垫子,每个垫子上都铺着白床单,除此之外,房间空无它物。

似乎看出了新兵们的情绪变化,指导员高声为大家鼓劲:“我们是军人,当兵不是为了享受,是为了保家卫国,是来吃苦、是来锻炼的,在艰苦的环境中才能锻炼我们的意志,我们才会炼就一身钢筋铁骨!”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把我们这群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低落的情绪中拉了回来,大家又欢天喜地、斗志昂扬了。

(二) 浪花飞溅的旅顺口

第二天,部队给新兵们放了一天假,连长带着我们去市区参观。

新兵们大部分来自农村,从未离开家,此刻,我们如出笼的小鸟,尽情地欣赏着即将成为自己第二故乡的旅顺口美丽风貌。

白玉山,友谊塔,万忠墓;宽阔的黄金海道,驰名中外的老虎尾;旅顺口公园里世界最大的鸟笼子,日俄时期建的高楼依然耸立……

最让我们这些年轻战士们叹为观止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柔软的沙滩上,远远望去,海天一色,浩淼无涯,银白的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向岸边奔来,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刹那间浪花四处飞溅,呈现出美仑美奂的自然画卷。此情此景,让19岁的我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此时此刻,我早把乡愁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自然奇观不正是自己追求的人生写照?看着海浪,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是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战士了!

(三) 苦中有乐的新兵训练

新兵入伍后,首先是内务整理训练。

我们这群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大都是家里的长子,在家里,这些叠被子,整理行装,整理房间的琐事是不屑做的,但现在来到了部队,日常生活中管理军事化,制度军事化,日常举止军事化,一丝一毫都不能出现差错,时时刻刻体现严格、速度、整齐,如果做不好还要挨连长批评。

最有趣的是来到部队第一年第一次跑警报的事。

这天晚上,战士们正在熟睡,突然“嘟嘟嘟”,紧急集合哨声响起来了,我们的一连一班战士们听到哨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周围漆黑一片,不让点灯,战士们摸着黑穿衣服,打背包,穿鞋,乱作一团,“你怎么把我鞋穿去了?”“那是我的裤子!”“我帽子哪去了?”“别喊了,快去集合!”……

5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集合地点,强打精神立正站好,可一站,大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费永和的鞋穿反了,王久山的帽子戴歪了,谢国的裤子裤兜朝后面了、背包打成了“四不象”形状。最可笑的是费永和穿了王久山的鞋,一只大一只小,不知道他怎么走路,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来。

指导员强忍住笑容,严肃地大吼一声:“立正!同志们,刚刚接到上级指示,有一股敌军要登陆我们海防前线,我们的任务是阻击这伙敌人入境,执行任务的地点是向北行军30公里,这是我们入伍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希望同志们加强警戒,跑步到指定地点,出发!”听到命令,战士们背起背包就往前冲,要去打敌人,敌人长什么样?大家觉得挺新鲜。

跑着跑着,刚才的冲劲就渐渐地减退了,有的人背包跑散了,有的人鞋跑丢了,衣服湿透了,人也累得气喘吁吁,可谁也没掉队,咬紧牙关坚持着。队伍里我背着七斤半自动步枪,背包,脸盆,还扛着一箱手榴弹,两眼放光,目视前方,沉稳地向前跑着,我心中想着:我一定要平安到达目的地,狠狠打击敌人!

可等队伍连滚带爬到达目的地,才知道原来是一场演习。哎!大过年的,怎么开这么大的玩笑呢!大家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累得话都懒得说了。

队伍中只有我刘喜堂例外,虽然身上背的东西比别人多,却一样没变形,一样没丢,而且面不改色,指導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的武术不白练、辛苦不白吃啊!看他们,再看看你,你的身体素质多棒啊!”听着指导员的话,我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师父11年来含辛茹苦地传授我武功、武德,给了我强健的体魄,也培养了我百折不挠、坚强不屈的意志,师父啊,你老人家现在怎么样啊?想到这儿,我的眼眶湿润了……

经过这次“跑警报”,新兵们有些想家了。有个叫金凌久的战士,为回家,每天晚上偷偷往被窝里倒水,谎称自己有病,尿床;还有的战士往家里写信让父母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我也想家了,但我想起师父的话:男子汉顶天立地,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轻言放弃;再苦、再累也不能半途而废!

指导员耐心地做新兵们的思想工作,生活中更细致地关心我们,渐渐地,新兵们打消了回家的念头,生活也变得有条不紊起来——被叠得像豆腐块;背包打得又快、又整齐;营房收拾得干净,一尘不染;听到警报声也不再慌乱。三个月后,新兵连已逐渐步入正轨。

艰苦的军事训练开始了,齐步走,正步走,跑步,稍息,立正,每天起早贪晚,单调,枯燥,疲倦,龙其是顶着刺骨的寒风卧冰爬雪,那种凉的滋味,是一直凉到心里,骨头里,血液里……

在部队平日里洗脸洗脚全是冰凉的水,晚上站岗,手脚都冻麻木了……每天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必须完成跑30公里、投弹、射击、翻墙、跳跃等训练科目,超负荷的训练、艰苦的环境磨练了战士们的意志,我们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勇敢。

得益于从小习练武功,我的身体素质比别人要好,我训练刻苦,样样科目都要争第一。有一天,连里进行射击军事考核,三枪30环满分,我在25号胸环耙,用冲锋枪射100米,打了三颗子弹,颗颗中靶心,得了满分;投手榴弹更不在话下,胳膊一甩就是60米,龙其是揽绳打得更漂亮,揽绳在手中摇动,猛一发力甩到空中,半空中只见一个个绳圈被缆头打开,慢慢掷向远方,堪称一绝。不用说,这是师父教的绳标功夫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作为海军战士,游泳是必修科目,也更锻炼人。游泳池里的水是40℃,刚开始训练,有的战士怕水,看见水就慌;有的虽然不怕,但不会游泳,每天练习的时候都喝水。这时候,从小在小凌河里练就了一身游泳好本领的我又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在训练中,我如鱼得水,不仅自己过关,还腾出工夫教其他战友,成为教练的小帮手。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下来,战士们都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勇敢、坚强,成熟、自信,从思想到身体素质,都有了显著的变化。

1974年5月1日,海军进行第四次换装,恢复了55式的海军服装。穿上发下来的新军装,我迫不及待地跑去照相馆,照相时,摄影师连夸这小伙子帅气、形象好,应照相馆之邀,我这张穿海军服的照片被放在玻璃橱窗上展示,一挂就是好几年。

(四) 武功初露锋芒

1974年6月14日,旅顺口基地训练团团长带着一行人突然来到一团一营一班给战士们检查身体。

团长要求每个战士脱光衣服,赤身进检查室,轮到我了,进去后我刚站稳,突然身后一个人一拳向我打来,我完全没有防备的下意识一个转身,飞起一脚就把偷袭我的人踢趴下了,紧接着又上来两个人,左右夹击,我面不改色,一个顺手牵羊撂倒一个,然后一个戳脚把另一个也撂倒了。“好!就要他!”只听一个人惊喜地大喊。

原来这一行人来给一班战士检查身体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司令员挑选警卫员。早就听说一营一班有个会武术的锦州兵刘喜堂,想借此机会试试我的武功,一试,果然身手不凡。

团长对我说:“小伙子,恭喜你了,你就是司令的警卫员了!” 但团长万万没想到,我却摇头不答应,说师父不让我当保镖,无论领导怎样做我的思想工作,我也不同意。

“别人都求之不得,他怎么还不想去?”司令员听说后都觉得好奇,亲自来一班看我这个倔强的小伙子,交谈中发现我倔强中透着灵气,正好旅顺口培训基地美术班开班,司令员对连长说:“派他学习吧!我看他是个人才,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就这样,习武的我开始了一个月的绘画学习,师从画家陈新一。我本来就喜欢画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认真虚心地向老师请教,掌握了国画皴法、油画技法。

这样一来,锦州兵刘喜堂会武术的事在整个部队传开了:“那小子可厉害了!可牛了!简直傻透顶了!给司令当警卫员都不去!”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了部队的小“明星”。

7月14 日上午,战友郑少武在大门口站岗,突然来了4个身着便装的老百姓,口口声声要找刘喜堂,郑少武拦着不让进,几个人就硬往里闯。有人认识,来人中有一个是团长的儿子,旅顺口区有名的武术教练孙德富,他30多岁,身穿黑色练功服,脚蹬一双黑布鞋,布鞋前面有一朵红球,红球内有两个钢钩,一看就是练武术的行家。

郑少武连忙给我报信,他边跑边喊:“刘喜堂,有人找你打架来了!你快躲躲吧!”

得知消息后,我立刻跑到营房拿了武装带,直奔后面的训练场,孙德富正在这里等我。看到我过来了,对方趾高气扬地用手指着我说:“你就是刘喜堂?”“是我!” “听说你挺厉害呀!”我毫无惧色,厉声说:“来吧!”孙德富吐了口唾沫,两只手掰得骨节“嘎嘎”直响,踢了几下腿,随即折了两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后,挑衅似地瞥着我。围观的战友们都看呆了,都为我捏着一把汗。

我心中有数,我小腿向上,先是来了个朝天蹬,接着转身向身后的单杠走去,两手握紧单杠竖杠,双手一较丹田力,身体直挺地与横杠拉平呆了一分钟。孙冷笑着“啪”“啪”一下一下的鼓着掌,斜视着我问:“哥们,哪派的?是不是少林派的,动作挺利落呀?”“是呀,眼力不错,我是练少林的。”“少林翻子拳拳谱怎么说?”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步疾手密,闪摆取势,上下翻转,迅猛遒劲,双拳交替快捷,全套一气呵成,翻子不回头。”“高手啊,懂得不少啊?”“告诉你,翻子拳是一种短促、灵便、严谨、紧凑拳法密集、出手脆快的拳术。”“哥们挺会说啊,光说不练空把式,练一套看看!”我随即在他挑衅的目光中打了一套少林翻子拳。孙德富一看,真是心服口服了:“你真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我师父也是练少林的, 咱俩是一家人,交个朋友吧!”练武人就是如此豪爽,我微笑著握了握他伸出的手。经过这件事,“锦州有个74年兵会武术”的事在旅顺口传开了。

8月20日,陆军两栖部队特务连战士孙玉国来我所在的部队学习航海技术,他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独臂连长的徒弟,自恃武功高强,听到传言,特意来找我比武。

闻听此消息,战士们自发围成一个大圈,我们两人站在圈中比武。孙玉国说:“放马过来吧,刘喜堂,今天咱俩好好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说完呼地一声就冲过来了,拳头直逼我的面门,我一闪身,飞起一脚,孙玉国当时就被踢趴在地上了。但眨眼工夫,后者又“腾”地站起来,我随即又飞起一脚,孙玉国还没缓过神来又趴下了,连着摔了五次,孙玉国不站起来了,他坐在地上不住地点头:“服了!服了!你的速度太快了!”围观的战友们拍手叫好,连连竖大拇指:这刘喜堂真是高手啊!打得孙玉国这个特务连的高手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此事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孙玉国带着独臂连长来了,对方想把我调到特务连,又被我拒绝了。我知道:自己的梦想是大海……

3个月后,军事训练结束了,开始学习航海业务。这批航海兵一共108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

每天上午8——11点,我们跟着郭福生老师上课,学习航海业务,了解真北线,自差,磁差,罗镜差,还要了解海防线的各个岛屿。有许多战友读书少,海图方位都看不明白,更不会判断所处地理位置的经度、纬度了。

我毕竟念过初中,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再加上学习刻苦,每天就连走路都在背题,晚上熄灯了,还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学。两个月后,我考试成绩优秀,被选为小教员,帮助老师辅导其他战友,带领全班共同进步。

(五)登上海洋岛

1974年10月的一天,我和7个战友一起,被正式分到距旅顺口600海里的海洋岛水警区运输中队。当天早晨8点,8个人坐上二五炮艇出发了。

一开始上船时,大家的兴致都很高,看看舵手,看看大炮,看看机枪,看看罗镜,跟老师平时讲的一样,感觉又亲切又新鲜,对即将到来的守卫海岛生活充满向往。

然而船行一半过了芜蒙岛后,海上的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艇越来越晃,人在舰上站不稳,东一下,西一下不停地摇晃,王九山开始找桶:“喜堂,桶在哪?快点给我拿来!” 刚说完,“哇”地一声吐了一甲板,满脸满身都是汗;紧接着费永和也吐了,站也站不稳,其他几个战友也相继出现晕船反应,只有我,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一直跑前跑后照顾着战友,这一定是我从小习武,大脑“平衡器” 好的原因吧!

14点,舰艇航行到獐子岛,此时,水流越发湍急,源源不断的大浪冲击着船体,常常一个大浪从船头盖到船尾,打得战友们抱着头蹲在甲板上。四周全是茫茫无际的大海,看不到尽头,身边只有惊涛骇浪疯狂地扫荡,此时,真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16时10分,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小点儿,而且随着舰艇的行进,小点越来越大,老班长欣喜地告诉我们:中国第三岛——海洋岛就要到了。战士们忘了刚才的痛苦,在甲板上尽情地欢呼着,跳跃着。

海洋岛终于到了,它方圆有40海里,是伟大祖国的海防前线、战略要地,是保护祖国北大门的天然屏障。

战士们跑下甲板,踏上海洋岛,就像来到了梦中的童话世界一样,岛上有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奇花异草,树木更是千姿百态,葱茏茂盛, 渔民在海边一边唱着渔歌一边织网,见到战士们上岸都笑脸相迎。

站在海洋岛上,眺望着茫茫大海,我的内心如波涛般汹涌: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我将手握钢枪守卫祖国,成为一名真正的海军战士了!我听到了大海的呼唤,听见了海浪的絮语,听见了岩石的呐喊,一颗火热的心在跳动,好男儿就要保家卫国!

金黄色的沙滩是海洋岛最靓丽的风景,细沙如黄金般闪亮,耀眼,细细的,软软的,赤脚走在上面,那种畅快从脚底一直传到心里,酥酥的,痒痒的。

每当退潮时,沙滩上总会有大海留下的礼物:海螃蟹,小海螺,白蛤子……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此时挣脱了海水的束缚,在沙滩上自由地蠕动着,放眼放去,真是满眼胜景,满心欢喜。

大部分时间,战士们都要执行任务,只是在偶尔休息时,才能享受大海赐给他们的愉悦。其中最有趣的是抓螃蟹,战士们往铁丝上拴一条八爪鱼,然后坐在岸边上,把铁丝往海水里一放,不一会儿,就看见螃蟹横着过来了,用它的大夹子抓住八爪鱼,这时,战士戴着翻缆手套猛一抓,一斤重的大螃蟹抓到手了,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最好玩的是抓鲍鱼,鲍鱼摇着胖胖的身子在礁石上静静地趴着,没发现人之前,它的整个身体完全呈放松状态,在礁石上慢慢蠕动,只要瞅准了,迅速一抓,一个四两多重的鲍鱼就到手了,如果抓慢了,它就狠狠地吸在礁石上,即使你把它壳抓下来,肉也不会抠下来;钓海螺最有意思,在小筐底拴上几条小鱼,几只小虾,用石头压上,往海里一放,一头系在船舷上,放上一小时,往上一提,满筐都是一斤一个的大海螺。

赶海也是岛上渔民最高兴的事。不论男女老少,都挎着筐,拿着耙,穿着水靴子,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过年,当他们满载而归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甜蜜!

来到海洋岛,我真正体验到了大海的美丽,大海给予人们的快乐,我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9月25日,驻岛部队接到基地首长命令去给青岛送给养,这是全班战士第一次出海执行任务,也是大家盼望已久的时刻,战士们个个精神饱满,又激动又兴奋。

出海执行任务的是412登陆艇,吨位50吨,艇长27米,宽9米,排水量50吨,是当时国内最好的登陆艇。艇上配备了两架14.5机枪,两部20柴油主机,11名战士,报务员一名,艇长一名。此次,艇上装了50吨大米运往青岛。

上午9点10分,登陆艇从海洋岛出发直奔青岛。当日的天空清澈湛蓝,白云朵朵,海上风平浪静,舰艇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飞速驰骋着,战士们各个坚守岗位,翻缆兵整齐地站在舰艇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去的浪花,目光里满是保家卫国的责任感和自豪感。

大约行进了一千海里时,谁也没有料到,大海突然变脸,刹那间狂风大作,巨浪涛天,天连水,水连天,舰艇在大海中央团团转。第一次出海就遇到这种紧急情况,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脸上冒出了白毛汗,虽然惊恐,但我提醒自己是一名海军战士,和战友们一不慌,二不怕,听舰长指挥,全力保护舰艇。

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舰长命令报务员周江把求救信号发出去,基地立刻回报:你们遇到的是一股风,再挺一会儿就会过去。枪炮班班长李春林报告舰长:前舱进水,大米泡在水中膨胀,把大门钢板胀得“嘎嘎”直响。艇长立刻请示基地如何处理,基地回报:降低损失,保舰艇。

在狂风的呐喊声中,在巨浪的咆哮里,战士们不顾满身的水,咬着牙,紧闭着嘴,瞪着被海水模糊的双眼,有条不紊地忙着,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被扔到了大海里,舰艇保住了!而此时,风渐渐小了,浪也渐渐退了,第一次出海真是有惊无险哪!我也第一次见识了大海温柔背后的威力。

1977年10月10日,轮到我在码头上站岗,当时风力有七级,并且越刮越大,一小时后,风力就达到了九级,风急浪涌,阴云密布,大有吞没整个世界之势。

整个码头上全是水,我迎着风,顶着浪在踏板上拉缆绳,垫碰垫,我的头发全湿了,满脸都是水,眼睛也被海水蒙上了,我用两只手紧紧拽着缆绳,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拉,没想到一个巨浪打来,我连踏板一起被卷到10多米深的海水中。一时间,战友们吓傻了,拼命地喊“刘喜堂!刘喜堂!”都以为我肯定是没命了,武功再好,也斗不过这狂风巨浪啊!

就在大家越来越绝望之时,突然,一个巨浪把踏板掀上来了,我顺势一跳,跳到了码头上,这简直是奇迹呀!战友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个大难不死的刘喜堂!我的武功又救了我一条命。

1978年,国家军委要求海军回娘家(上外轮),入选条件是身体素质好、业务能力强,我符合条件,但我不想去,我的倔强劲又来了,即使当职业兵有排级待遇,我也不干。

5年的舰艇兵生涯即将结束了,这五年的喜怒哀乐更让我归心似箭,我想家了,想父母,想师父,想亲人,我一心想回家,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

第二篇 是金子总会发光

第五章 复员归来尝遍千般苦

1978年3月,思乡心切的我由北海舰队海字31072部队72分队复员回家,我背着行囊走下火车踏上5年没有踏上的故乡土地时,心一下就凉了:家乡太落后了,整个桥西一片荒凉,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和繁华的海滨城市大连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二弟用自行车把我接回了家,见到阔别几年的父母,倍感亲切,亲情的温暖让我沮丧的心情稍有缓解。可第二天吃早饭,一看桌上的饭菜心又凉了,部队每天早上六个菜,中午八个菜,晚上十个菜,吃的是白米饭,再看看桌上,就是发红的高粱米饭,一大碗咸菜萝卜,一大碗黑黑的炒黄豆粒。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回来时,队长那么挽留我,战友们也不让我走,而自己却一意孤行,现在只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但又一想:武装部总算还能给安排个工作,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在心中默默地宽慰自己。

可当我兴致勃勃来到安置办,安置办的答复却令我大失所望:今年复员兵不安排工作。这一下,我傻眼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啊。后悔自己太年轻,太鲁莽,办事欠考虑,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每天神情恍惚,仅一个多月,体重就由回来时的80公斤降到了60公斤。

怎么办呢?总得吃饭吧!干什么呢?有人告诉我:筛河石挣工分多,但太辛苦了。我的倔劲又上来了,我不怕苦,自己11年练功的苦都吃过了,难道还有比这更苦的吗?此后,我每天早晨6点就到西河套沙场筛河石。

小凌河套沙场没有一棵树,到处是筛剩的河石窝,凄凉一片,方圆几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冬天北风呼呼地刮,刮得狼烟四起,刮得我满头满脸都是土,根本睁不开眼睛。没有办法,为了生存,为了吃饭,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干下去。

夏天骄阳似火,炙烤着辽西大地,我光着膀子在烈日下筛河石,火辣辣的太阳把我的肩膀烤掉了皮,脸晒得黑黑的,只看见一双眼睛,一双手不停地来回摇,起了一层老茧。我每天得喝十斤水,一筐河石一桶水,用汗水換工分,真苦啊! 装车更累,一车装五吨河石,一锹一锹地往车上扔,每一锹河石都是一份力,一把汗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我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运转着,苦,累,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了,偶尔的一瞬间我会想起部队的美好生活,心会随之悸动:能不后悔吗?但面对现实,不能倒下,这不是我刘喜堂的性格。

筛了一年的河石,挣了800元血汗钱,算是把娶媳妇的钱挣出来了。

这一年8月,太和区武装部每年一次的民兵训练开始了。大队书记想到了我这个会武术的复员兵刘喜堂,这才把我从河套拉回来,让我代表孙家湾大队参加民兵训练,地点就在飞机场附近唐庄子大队后山上,训练内容是武装防御,每天连滚带爬,训练了10天,这可比筛河石的活儿轻巧多了。

训练结束后,武装部准备在飞机场俱乐部召开表彰大会,这一天,部长蒋朝阳正布置会场,民兵们在下面兴致勃勃地聊天,蒋部长随意喊了一声:“誰会写字啊?”聊天的民兵没人理他,“我!”坐在角落里的我闷声回答。同村的李学良马上说:“他会写啥字啊?他会筛河石!”大家立刻乐得人仰马翻,蒋朝阳与我家有点亲戚关系,他又追问了一句:“小舅子,你真会写字吗?”我一本正经地说:“姐夫,你给我买盒烟,我就给你写。”蒋朝阳笑着说:“真的假的?”大伙一起起哄:“买一条。”蒋朝阳立刻派人买了一条水产烟。

我先把烟给分了,蒋朝阳急了:“你小子会不会写啊?光把烟给分了。”我说:“把纸贴墙上!”叼着烟的李学良边往墙上贴纸边自言自语:“我看你能写出啥字来。”

拿起板刷,蘸好墨汁,我大笔一挥,在纸上写出一行漂亮的大字,在场的人一下子看呆了:“ 刘喜堂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啊!”蒋朝阳一跺脚说:“这隶书字写得真漂亮,小子真厉害啊!到武装部来给我当助理吧!”就因为这一行字,我从民兵连调到区武装部。不久,我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与同乡一名叫赵桂君的女孩喜结连理。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工作越干越有劲。

在区武装部,我把在部队练就的一身本事全派上了用场,写美术字、写材料、画板报、画地图,样样精通,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可到月底一开支我傻眼了:18元6角,老婆都养不活,这活儿还怎么干?

正好赶上大队成立文化宣传站,我趁机调回了孙家湾,每天写字,画画,写板报,晚上和其他民兵一起巡逻、放哨,忙得不亦乐乎,这样一干就是三年。

1982年,孙家湾大队与太和区物资局联合成立物资商店,大队书记看我头脑灵活,办事勤快利落,就派我到商店当经理。那时刚刚改革开放,经营建材的物资商店不多,生意十分红火。我每天穿戴整齐,夹个小包奔走于生意场上,来往于酒桌之间,月工资400多元,让人羡慕不已。周围人纷纷感叹,这小子真是苦尽甘来啊!

一次,太和区物资局跟凌源汽车组装厂订购了10台汽车,可货迟迟不到,影响生意,领导派我去催货。那时凌源汽车供不应求,提车都要等上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之久。我辗转打听到厂经销处处长叫张振远,有个儿子会武术,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我找到张振远的儿子,请他帮忙。对方说:“你只要把我打倒,我一定帮你。”该人在凌源武术界算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气势不凡。我们两人当即在小树林里过起了招数,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撂倒了,该人当即要拜我为师,教了他一套翻子拳后,10天后我顺利提车,武术又帮了我的忙。

生活稳定了,心情舒畅了,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风靡全国。有一天,我带着金丽艳、董莹、常丽娜、常丽彬几个平时跟我练武的小徒弟去看。电影放映完,我心里好像有一团火被点燃了,在胸膛里熊熊燃烧着:师父传给自己一身武功,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瑰宝,应刻把它弘扬下去……可凭自己这样在家带几个小徒弟是实现不了这个愿望的啊!

几个小徒弟看过电影后,也有了想法,正在平和小学就读的金丽艳说:“师父,你练的可不比电影里的差,我同学有很多都喜欢武术,我听校长说,学校好像缺一个体育老师,你到我们学校去当老师吧!”其他几个小徒弟也跟着随声附和,我的心被说活了。毕竟武术是我一生的最爱,一生的追求,师父花那么多年的心血传我武功,不就是为了让我把武术传下去吗?这也许是我的机会吧!

我首先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师父。自从复员回来,几次去见他老人家,均吃了闭门羹,我知道师父既生气又惋惜,谁让自己不听劝,放弃在部队的大好前程?

这次,师父仍闭门不见,我站在门外,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讲给老人家听:自己想去学校当老师,把武术传承下去……终于,师父打开门,我们师徒俩冰释前嫌。师父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干一番大事业,必须得拜一位名师,才能对你更有帮助。”

在师父的引见下,1987年,我拜锦州著名武师王德明高徒高长荣为师。这高长荣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7岁才会走路,身体素质差,后师从王德明学习少林门武功,在锦州武林界赫赫有名。在高长荣师父的悉心教导下,我的武功更是如虎添翼。

第六章 为圆理想走进平和小学

(一)三足鼎立的平和小学

1985年3月1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

昨夜,我一宿没合眼,心中百感交集,我想到自己8岁随师父习武,吃尽辛苦;想到5年的海军生涯有苦有甜;想到放弃前程复员回家的艰辛;想到放弃当经理的好工作要去弘扬武术……这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3月1日一大早,孙家湾大队副书记陈维信领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我来到平和小学。

31岁的我迈进平和小学校门的一刹那,不知为什么心头突然一颤:难道自己就这样踏上了漫长的理想之路了吗?由不得我多想,陈维信带着我走进了校长室。

校长室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但收拾得干净整齐,王淑清校长当时40多岁,中等身材,看起来和蔼可亲。看到我来了,王校长连忙站起身,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陈副书记已经向我介绍了你的情况,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好好干吧!小伙子!”这简单、质朴的话语,像一股温暖的春风吹进了我的心田,我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王校长带着我参观了学校,并向我一一介绍各位老师。这一天下来,我对平和小学有了具体的了解。

锦州市太和区平和小学,是一所有50多年历史的学校,座落在小凌河畔西部,占地1.5万平方米,有学生近500名;教室是两排尖顶平房,平房之间是一个破旧的篮球场地,操场坑洼不平,“平和平和,下雨成河”是平和小学雨后操场的真实写照,环境真简陋啊!

而校园东侧是区进修学校办公室,正东方是一个300平方米的旧仓库,在仓库后面有一片旧住宅是教工住处,住宅前面2间临时活动房,是体育办公室,挨着是木偶剧团办公室。一个校园里,同时存在三家单位,真是三足鼎立。

学校共有教职工64名,学生一至六年组,虽然环境简陋,但在王校长的带领下,教师们积极向上、团结友爱、敬业爱生,学校风气正,是辽宁省重点学校之一。得知这些,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工作,在平和干出个样儿来!

(二) 初执教鞭

第一天上课,我既兴奋又激动,尤其是听到学生叫自己老师,从“刘经理”到“刘老师”,我觉得新奇,还有点不适应。

我把部队的作风带到了课堂上,上课口令喊得响亮,每个环节,每个动作都要求学生必须做到规范,达到标准。我上体育课,就像在训练新兵一样,学生们累得嗷嗷直叫,但都咬着牙继续练,孩子们发现在体育课上也能学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们渐渐地喜欢上了我这个新来的民办体育老师,被我这个海军复员兵老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刚毅、矫健的军人气质所吸引,觉得我与其他的老师不一样。

工作一周后,我的嗓子喊哑了,痛得吃不下去饭,“干吗卖那么大力气?你不使那么大的劲,学生就听不见?哎!真拿你没办法。”妻子心疼地说。“胖大海”泡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半个月后,嗓子才好转。

除了每天上体育课,校长决定课间操也由我来带。说来也怪,只要我往领操台上一站,操场上同学们立刻鸦雀无声,我身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凝聚力……一个月后,我又组织了长跑队,每天带着学生们练长跑,工作量加大了几倍。

在学校,我浑身充满了活力,总有使不完的劲,可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什么也不想干了。想一想,这个工作跟夹着小包、穿着整齐的经理可大不一样啊。

转眼间,我已经来到平和小学四个多月了。

工作步入正轨后,我发现自己愈发喜欢学校,喜欢学生,喜欢教师这个工作,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满足写在我的脸上。

在学校里,我的眼中总有“活”,办公室的桌椅年久失修,我从家里带来工具,“叮叮当当”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得焕然一新;同事家里有难处需要用钱,我比别人还着急,回家软磨硬泡向做小生意的妻子要钱借给人家;同事自行车胎扎了,我又成了免费的修理工……

因为没有排水设施,每逢下大雨,校园门口就变成了“鱼塘”,最多時积水有二尺深,低年级的孩子根本不敢往里走。每当这时候,我都会趟着水,把学生们一个一个背到安全处。

我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虽然自己32岁才进校门,是“黑”民办教师,名义上读了九年书,但因为赶上文化大革命,除了帮农栽树,干庄稼活,没有真正地学过几天习。我深知自己文化底子薄,从学校图书馆找来《儿童心理学》、《儿童教育学》等书,一有时间就埋头学习;学校教研活动,我积极参加,不懂就问,虚心向领导、同事请教,凭着坚持不懈的努力, 1985年9月,我考入太和区教师进修学校函授中专班,一学就是4年。

工作中的我保持军人一丝不苟、雷厉风行作风,体育课上,我狠抓学生素质练习,把中华武术的训练技巧运用到教学实践中,使学生们的身体素质有了显著提高,达标率逐步上升。

刘丽影是四年五班的学生,她气管不好,稍运动就喘不上气来,从不参加体育课,我担任体育老师后,鼓励她适量运动,体育课上单独给她开小灶,指导她锻炼,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刘丽影的病情居然有了好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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