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记梦（组诗）

罗铖

清晨的前街

一大群人穿过广场

春花烂漫，形如道童

不分辨贫富或善恶

看到的任何人，不可轻视

阳光等同，皆自适其乐

天空像玻璃镇纸

我试图明白花瓣将如何剥落

热切或笨拙？

这时候，一辆绿色公交车驶来

它让我联想到一首诗的问题

粗暴地触摸空白和空旷

如风中的蜘蛛网丝，每一个孔洞

都充满清醒而平静的欲望

春深如意

涪江之上，无边的

浪对着堤岸：我的灵魂扑过来了

而你像一枝樱桃，依然在

慢慢地红润，三月的春江水

应和着颤动的幽蓝天空

每个春天都像最后一个春天

斜阳慷慨地献出全部美

晚霞占据黄昏，在水中映出自己

我沾满这奇异色彩，默默如风

掀动那浪花，一遍又一遍

惊蛰记梦

黑夜蹲伏并吞噬我

不朽的海水正在抵抗

激浪挤进悬崖绝壁的裂缝

以压迫，奇异的孤独

在浪花中沉浮。我幸运

且又惊异：没有殒亡

只有清脆的回声

自童年起，这反复磨损怯懦的梦

总出现在春天，醒来时

天空柔软，人马星座触手可及

繁花若能任我雕琢

我愿献上全部紫色的闪烁

与马嘶谈及命运

盲目的爱恨和永恒的孤独

谁没有，而谁又曾获得

悲悯与救赎。贫与富，善与恶

所有人的日夜相等，艺术且匀称

在哪一天，一棵意象的巨树

开满各色的花，可春天的深渊里

我们都是影子，如不可胜数的尘埃

终将被忽略和遗忘。无尽的平原

江河、群山……只是我们匆促

而短暂，世界忠诚于完整

仿佛哲学之石，凿出象征的磷火

一切往复，是星辰和星辰的儿女们

一无所思

酒花饱满

而情绪哽在喉底

雨水正列举发芽的万物

那些挣扎者令我羞愧难禁

我属于石头，依旧荒凉

深酌最后一杯，缄默的风

是冷风。忽然又感到

一阵空虚，想写一封信

给遥远的你，我终于肯定

今夜的星辰一无所思，如我

走在黑夜里，黑夜那么轻

比如眼睛

比如眼睛，一一见证

疾病、災难和死亡的哀悼

终有一天，它们也将被偿还

人们举着蜡烛照着身体

朽腐的气息，卑微而桀骜的种子

回到应许的土地，地上有那么多条河流

不能再为水影中的万物而惊喜

接受月光的庭审，没有争辩和讨论

至于埋葬与否，星辰作证

这匆促的一生，手心里可曾有赢取的

多余的棋子。这一刻，只因闭上了眼睛

如果允许向即将远去的灵魂继续发问

“死亡本身，何以获得愉悦？”

比如你的眼睛，许多人在哭泣

只是为你能看见吗？

愿望

我还想要一具身体

在它身上，安放荒诞

与轻率。没有影子

每个黑夜都在灰暗的激情

旋涡中释读众神的隐喻

写诗，并敛取人间虚荣的光芒

如这天空，在黑暗里提取

光明，亦如我，在孤独的欲望中

旁观眩晕的自我与清醒的星空

原来的我依然是西西弗斯

而这个身体就是那块翻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