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语言文化能力:一种语言“世界图景”
——弗·瓦·沃罗比约夫的语言文化能力理论

2023-09-08孙旭娜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3年18期
关键词:个体记忆语言

В.В. Воробьев,孙旭娜

(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俄语学院,俄罗斯莫斯科 117198)

在现代科学中,任何一种符号系统,包括语言与语言文化学,都呈现出强调能力(competence)与运用(performance)这两种基本概念的特点。能力,即系统知识;运用,即该系统单位的实际应用。

针对语言问题,诺姆·乔姆斯基十分明确、完整地提出了这两个辩证统一的概念:“我们对能力(说话人/听话人个人的语言知识)和运用(语言在具体情境下的实际应用)做基本的区分。只有在理想化的情况下……运用才能直接地反映出能力, 而实际上它却不能直接反应能力。对自然言语的研究表明,自然言语中含有无数次的失言、 跑偏、 改话头儿等现象。 语言学家的任务……在于从运用的语料中发掘出其赖以存在的、为说话人/听话人所掌控和实际使用的规则系统。 ”[1]

这种对立观与费尔迪南·德·索绪尔对语言和言语的区分相关,然而,乔姆斯基强调:“不能将其语言观念仅视为一种系统的单位清单, 而应该回归到威廉·冯·洪堡特的活动观,即作为生成过程的系统。 ”[2]

语言文化学中也存在相似的图景。语言引入语言文化能力(лингвокультурологическая компетенция)这一概念, 将其作为由语言载体所呈现的理想说话人/听话人的文化价值体系知识。 该知识具有高度概括性,体现在文化和语言等领域的一般性、分支性百科全书与研究中,是语言文化学领域的结论性知识。个体(或者群体)所运用的语言文化词位当然只是体现了整体语言文化能力的一部分(一个片段、某一个方面等),同时,每一次的运用都是选择性的,取决于语言文化知识的运用人是谁,运用目的是什么。

1 语言文化能力的概念

1.1 普遍概念

如何才能形成一个普遍概念呢?显然,要由成素和局部上升到整体考察, 将能力视为某一文化—语言社会团体中众多运用的综合体与“统一体”。 针对语言这一系统,保罗·赫尔曼曾这样说过:“语言研究的原客体是该语言群体里所有个体在相互作用中的言语行为表现的总和。 ”[3]个体是社会团体的基础和“小细胞”。 语言文化观念和知识形成的心理过程由个体所实现: 一切纯粹的心理作用都实现在个体的心灵深处。 由此可知,心理开端是“一切文化活动中最重要的因素,一切都围绕着该因素活动”。

自然, 语言个性是按照既定的规范性习惯在与其他语言个性的密切联系中形成、活动的。个体的文化—语言观念在保持自身特点, 受普遍观念下行为影响的同时也反过来影响着它们,并导致(在其他的观念影响下) 文化—语言概念社会团体产生一定的普遍观念变异。

对个体的研究并非偶然,因为现实就在于此:个体心理不仅是文化的反映,还是文化的表征与认知。众所周知,新语法学派认为,现实中存在多少种方言(语言),就存在多少说话个体。这当然夸大了语言的心理属性,低估了其社会性,但这同时也反映了语言(及相应的文化)在个人及集体中是如何存在的。 由此, 新语法学派坚信:“为尽可能充分地描写某种语言与文化(我们在此增补“文化”)的状态,应当对该语言共体里的每一个成员展开详尽的观念调查,随后对结果进行对比。”博杜恩·德·库尔德内说得更为透彻:“语言只存在于个体的大脑中、心中,只存在于个体的心理抑或构成该语言团体的个体里。 部落与民族语言是纯粹抽象的广义结构, 其结构由现实存在的一系列个体语言组成。 这种部落与民族语言由语言和语言外观念的联想总和构成,即由个体、民族和部落特有的、含义抽象的、以普通结论形式存在的联想构成。 ”[4]

博杜恩·德·库尔德内的论断可以作为语言文化学分析的方法论基础, 正是由于语言和文化信息形成与存储机制的相似性。从现实的语言文化观念(语言文化词位的运用)到抽象性“广义结构”——语言文化能力的分析能更加深刻地理解某一语言符号身后潜藏的文化含义的本质属性与本体性质。

1.2 记忆概念

正如И.П.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一样,记忆是心理和思维内容的客观研究基础。 对个体产生影响的外部变化以印记 (энграмма, 相当于俄语中的“запись”)的形式“记录”在其心理中。这些印记—记录的总和构成了记忆——既得印记的储备。 大部分印记主要处于隐藏、潜伏状态,但它们能够从该状态下激发出来,并提取、激活,又被输出到意识中。塞蒙用希腊词“兴奋痕迹复现(экфория)”来命名这种输出,相当于俄语中的“вынесение”[5]。 “印记”与“兴奋痕迹复现”表示的都是生理和心理过程,它们同时也是塞蒙理论、术语的重要特征与优势。

从感兴趣的层面来讲, 记忆作为知识和情感的心理现实(即信息的概念和语用成分),按语言符号及其意义(符号学角度)构成了聚合体和组合体,是文化含义的真正载体。

记忆概念不具备动态性,而是辩证性的,这不仅表现在个体记忆发展的独立性与丰富化上, 还表现在个体(个性)记忆在人民社会化发展进程中的相互作用上。 “理论将个体视为集体创造力的原子,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个体总和, 正如个体不只是集体的工具一样。记忆理论要求研究集体中的个体,也要求研究与不同类型的个体组成的相关集体。 记忆理论是个性理论,是集体理论,也是个性与集体的相互关系理论。个性是个体的记忆。个性的多样性归结为个性记忆的变异性与某些按个体发展需求获得、 结合的社会、继承和个性要素的组合的优势。 ”[6]

记忆学说是语言文化学体系研究的科学方法基础。 该学说为语言和文化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的本体论提供了直观的认识。整体在这里通过部分而存在:作为个体记忆的个性在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中产生了民族个性——社会性语言文化记忆这一概念;部分的运用(通过“语言棱镜”折射出的个体文化观)产生了语言文化能力概念。

通过记忆理论来诠释“语言和文化”问题能够客观地研究语言文化信息的存储与传递过程, 包括代际间的(历史角度)、社会集体间及集体与个体双向的(社会角度)、个体间的(个体—心理角度)、民族间的(跨民族角度)等。

社会语言文化记忆(语言文化能力、规范)在综合与“中和作用”(即突出个体记忆的普遍典型性内容、民族文化规范)的基础上定型了。个体记忆概念与个体个性和社会—文化(语言文化),即民族个性相关。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对“俄罗斯民族个性”这一语言文化学概念进行分析应当依托对不同语言文化事实中不同类型的个体个性、 个体个性集群及个性实质的集体进行的研究。

2 语言文化能力结构的功能诠释

能够揭示语言文化能力性质的另外一个重要概念是语言文化能力结构的功能诠释。 语言文化能力(文化词位系统的理想意义)研究必须以单位的聚合系统化分析和典型性功能诠释为前提。 这一层面的研究无论是作为一种理论基础, 还是作为一种方法论,对语言文化学各门课程的研究(教学)及其方法论基础都具有实质性作用。

由此,需要做着重强调的是,语言文化词位本身不仅可以作为一种演绎的已知单位进行研究, 还可以作为一种产生于语篇、 具体实现于语篇的单位展开分析。系统与语篇、演绎与归纳在这里是作为一个统一体的两个侧面紧密相关的。

由于研究单位自身的性质, 语言文化词位在语言文化场中的聚合体与组合体都是“倍增的”,例如,组合关系(功能层面)在这里,便不仅只是词汇的运用,还是一种语言外的本质现象,即有关对象处理的知识系统、行为本身、行为实现的复杂过程等。 菜汤щи 这一语言文化词位的实质不仅在于它只是所指对象(俄餐头道菜)的名称、属性和过程,还在于它的语言外内容和烹饪过程——煮菜汤варить щи (包括食材、烹制等);还有家酿啤酒брага、酿酒варить брагу 等词位。 需要强调的是,语言外“深层”语言文化聚合体与组合体在不同的文化中可能并不相符,即使它们具有相似、相关的语言表达。

语言文化组合体在不同层面也有所差异。譬如,俄语组合体считать на пальцах/ по пальцам(扳着手指头数数)在许多语言中都有成分相似、含义相同的表达(试较法语中的compter sur ses doigts),但仍需要从语言外“深层”层面作不同的诠释,依据语言文化词位считать на пальцах(扳着手指头数数)的文化含义补充不同的具体内容:

(1)“считать, загибая пальцы” (русск.) (弯着手指头数数,俄语用法);

(2)“считать,разгибаяпальцы” (франц.) (伸着手指头数数,法语用法)。

试比较俄语中的считать, загибая пальцы (弯着手指头数数):

(1)“我开始弯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形形色色的评论家, 他们脑袋里的智慧比布尔加林先生小拇指里的还要少。 ”(《略谈布尔加林先生的小拇指》——А.С.普希金)

(2)“他弯着手指头细数着姑娘们该随身带的东西。 ”(《海鸥》——Н.З.比留柯夫)

(3)В.И.达理的“弯着手指头回想(Загнидля памяти палец)”[7]。

研究语言文化词位的组合性质应该考虑到组合关系的两个层面: 纯语言层面和语言外层面。 换言之,文化现实的性质及其运用和应用。

因此, 语言文化能力不仅是双重体系 (聚合体系),也是两位一体的有效功能模型(组合体系),该模型中的符号、 语言意义与场单位的文化含义理应相互制约。这就意味着,语言文化词位的符号系统需要揭示出以模型形式存在的文化现实知识体系,模型中的纯语言“世界图景”深化为语言文化“世界图景”,即语言文化能力。

由于语言与作为对世界反映的思维之间的辩证联系,语言和语言文化“世界图景”(语言和语言文化能力)互为一致,但同时,二者又有所区别,各有特点。语言文化能力在形式上体现为语言能力,但在内容上更为深邃,因为前者在А. А.波捷布尼亚的理解中,相对于后者而言,主要只是作为一种符号与“暗示”存在的。

语言文化能力是在某一民族语言中体现出来的文化知识系统,因此,语言符号及表达需要以语言外方式揭示。 由此, 上文所提到的事实——счет “на пальцах” (“扳着手指头”数数)应从语言文化词位、指称的深层文化含义层面进行诠释, 试比较,считать, загибая пальцы (“这是俄罗斯人所想出来的一个糟糕的俗语——每个人的手指都只向自己弯曲”——Ю. И.费多罗夫) 与отгибая их (纯语言语义无法体现)。

由文化世界所决定的、 语言场所形成的语言文化能力可视为一种有效的功能模型(类似于В. 洪堡特的“活动”观),正如安伯托·艾柯将文化称作一种交际。

3 语言文化能力解决的问题

语言文化能力作为新的理论研究,需考察、解决3 个主要问题:

其一, 由语言文化词位的个体运用上升到作为具有社会性意义的系统语言文化能力(充分体现在理想说话人/听话人的知识里)。

其二,采用系统—功能法诠释洪堡特“活动”精神下的语言文化能力结构, 不仅只将其视为一种系统的单位清单。

其三,分析语言文化能力的认知结构。

4 语言文化能力的认知结构

因为语言文化词位就本质而言是纯语言与语言外内容的统一体, 其语言学分析不可避免地要辅以认知分析,以求完整、全面。 知识范畴在认知分析中属于中心范畴,而语言本身,正如Е. Г.别利亚耶夫斯卡娅所做的生动描述一样[8],“是知识(包括世界知识和语言系统知识) 与交际过程中所传达出来的思维内容的特别‘包装’”。

这种以客观现实的某些片段的特殊模型、 情景类型、“计划”—框架形式存在的认知方式是合理的。“框架的研究意味着对一定历史时期下社会意识中的客体或者情形知识展开的综合研究……该原则比传统词汇学的框架研究提供了一种更为‘百科全书式的’方法,且表明词汇与人的普遍知识密不可分。”

从这一层面来看, 语言文化词位可视为一种特殊的微框架——文化知识块, 它由相应的语言形式所表达,在语言层由“微量内容”——符号——词汇意义所呈现; 而语言文化场从系统功能层面则可视为一种微框架结构。

因此,认知结构既构成了知识的基础,也构成了意义的基础。 这些过程的模式化能够揭示出既定语言文化场中的整个语言文化词位(微框架)系统。 认知模型作为一种深层微框架, 是该语言社会共体的语言创造性活动结果,表达了对相应系统(考虑到民族—语言特点)中物质及精神文化的所指“对象”的认识; “认知模型指定了所指特征结构化的观念模式,并据重要性将这些特征做了划分,划分出意义的‘称名焦点’。 ”

笔者认为,认知层面的另一个维度,即框架(语言文化词位)的内部功能联系也同等重要。这些框架(语言文化词位)构成了处于蕴含关系中的各个单位的统一、相互联系的“马赛克拼图”。 Ю.Н.卡拉乌洛夫(1987 年)在《俄语与语言个性》[9]一书中提出使用框架(即从功能联系和行为接续上相互依存的模式中延伸出来的拓展网络)表示知识。 笔者认为,这一单位不仅可以用在“思想语言”层面,更可以系统地应用于语言文化学领域。

本质上讲,认知不仅能够揭示“行为的接续性”、指称层的“对象”活动,还能通过联系间的“拓展网络”贯穿到语言文化场的结构,场的核心、中心与外围都与其构成单位紧密相关[10]。 “网络”可以使中心语义向外围自然过渡,或反之,通过外围单位的性质论证中心单位的含义特征,揭示中心单位的内容,譬如通过俄罗斯民族个性的“晕圈”发掘对象文化。

5 结束语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中, 语言文化学以其独有的学科优势,极具学术价值和时代价值。该学科本质上诠释的是某一具体的文化、 语言持有者的个体记忆是如何过渡到充分、 规范反映语言文化能力要素(对象、片段、概念等)的社会文化记忆的,换言之, 诠释的是语言文化词位的个体运用是如何向乔姆斯基理论中的抽象型、理想型说话人/听话人的语言文化词位系统过渡的。 对于提出语言文化能力这一新的理论,心理、功能与认知分析是最主要的3 个问题,也是揭示语言文化能力结构的基础。

猜你喜欢

个体记忆语言
语言是刀
关注个体防护装备
让语言描写摇曳多姿
记忆中的他们
累积动态分析下的同声传译语言压缩
儿时的记忆(四)
儿时的记忆(四)
记忆翻新
个体反思机制的缺失与救赎
我有我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