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师多好”

郭敏

准确地说那时我还不是一名教师，是一个刚升入大三的师院学生，面临择业，一度迷茫。曾经的一个教师节，一位少年，让我心态明朗，坚定了努力的方向。

那天正在做家教给小孩上课时，发觉孩子不时偷瞟向我背后，我纳闷地回过头，身后的玻璃窗上赫然出现一个半大少年头发如杂草般凌乱的脑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见我回头，一下子怔住，很快慌乱地跑开了。

这少年我见过，不过第一次相遇并不美好，那是我第一天来此当家教，问路问到了一群孩子身上。恰好他们嬉笑打闹着由远及近，跑在最前面个头最高的少年尤为显眼，十四五岁的光景，破旧的衣服上满是斑斑块块的污渍，活脱脱一个修车小工。“小朋友，你们知道××家在哪吗？”“你是我妈给我找的家教老师吧？”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走出来，害羞中颇有几分自得。“××的家教老师来了！”一声刺耳的怪叫，那个粗粗大大的少年突然莫名其妙地哄笑起来，神色里还透着那么一种令人反感的戏谑。“噢———××的家教老师！”其他的孩子也随着起哄。竟连孩子都这般轻视老师，我无比厌恶地扫视少年，他的眼底有瞬间的慌乱，又肆意地大笑着一挥手，“我们走！”其他人便如影子一般随着他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怎么是他？“他是谁？”“大奔！”“大奔？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家教小孩似乎遇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两眼放光，“他跑得快，小时候追着奔驰车跑过好几条街。他喜欢那车，他说，等他以后赚够了钱，一定买一辆，带着我们到处去兜风，从那以后大家就叫他大奔了！”“他不上学了吗？”“早不念了，他爸死了好几年了，家里穷，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指望他和他妈养活，大奔平时干零活，有时挣的钱比他妈还多呢！闲了才领我们玩。”“他不欺负你们吗？”“才不呢，别的小区的孩子欺负我们，他就给我们出头，我们都挺听他的。”如此一个少年，为什么排斥老师呢？

家教結束时周围已是一片昏黄，距离学校还有两里多地，我奋力蹬着自行车，“咔嚓”车链子突然卡住，车子一晃，我慌忙跳了下来。我试着把链子搭上，竟然挂不上，断了？拧了？天近昏黑，陌生的街巷里竟没有一个行人路过，焦虑、无助、恐惧瞬间让我泪水上涌。“我试试！”大奔竟从我身后闪了出来。他接过车子，立住，蹲下身，熟练地在车链子上拧拧抻抻，鼓捣开了。“坏了吗？”“能修！”“你，不上学了？”“二年级我爸就———我就不念了！”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链条碰撞的脆响在静夜里分外清晰。“你不喜欢当老师的人吗？”“不，不是！”少年慌忙起身，急切地看着我，张扬的眉眼一点点低垂，慢慢蹲下，半晌讷讷道，“老师一定都看不上我这样的野小子吧，我要和小叔到大地方打工了，多挣点钱，让我弟我妹上学，这样他们就有老师教了，有老师多好！”

学校停车棚里灯光半明，我拿起车筐里家教小孩送的别着精致卡片的花束，他说，今天是教师节，每个教他的老师他都送了礼物。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簇杂色的野花，质朴却蓬勃，是大奔？！

这一刻，我心念百转，就做一名老师，做一辈子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