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话语、价值:兼论本土歌剧创作的多重建构
——歌剧《刑场上的婚礼》解读
2023-09-05滕海峰
文|滕海峰
2月28日,广州这座英雄的城市,改革开放最前沿的现代之都,上演了一场颇具艺术价值的歌剧《刑场上的婚礼》。这部由华南理工大学与广州大剧院联袂出品的歌剧,正如这座城市的气质那样,守正而创新,凝聚力量,信仰纯正。这座剧院上演过太多传奇的剧目,不乏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大腕,也从不缺锐气十足的青年艺术家,既有古典主义的经典《费加罗的婚礼》,也有恢宏巨制《图兰朵》,既有圣哲《孔子》,也有时代丰碑《白毛女》,无论东西,不论古今,人类文明的结晶在大剧院凝结,人类价值的追寻在大剧院重演,这,关乎时代,关乎历史,关乎人民。
创作一年之久的歌剧《刑场上的婚礼》,由著名编剧房千、朱明创作,华南理工大学作曲家梁军、刘丁、张晓峰、莫捷、马波作曲,通过制作人梁丽珍女士、导演王钧、指挥谢江的雕琢,终在2月末登场。跨越了艰难的疫情时光,春暖绽放,正如作品中周文雍与陈铁军的精神般,不屈不挠,坚韧执着。
这部作品,讲述广州起义负责人周文雍与地下党员陈铁军的革命故事,由深深仰慕,到同志一道,由假扮夫妻,到爱情升华,最终落在革命情谊、家国情怀。这既是作为个体的英雄事迹的歌颂,更是中国共产党人献身革命、踔厉奋发的真实写照。当枪声响起,周文雍与陈铁军中弹倒地,相信观众的心情悲痛而复杂,悲叹英雄惨痛遭遇,痛恨反革命分子逆行倒施,同时,心中定会燃起一团火焰,正如荧幕当中的那团火光,星星火焰,燎原可期。随着管弦乐烘托下雄伟的合唱响起“碧血染烈骨,铁窗炼忠魂,红棉并蒂开,共产铸同心”,人们陷入深深的思索,关乎道路、信仰、价值……这正是一部文艺作品的价值所在,引人深思,发人深省,引领价值。
和而不同,音乐创作各美其美
集体创作,彰显各家所长,目光一致。音乐史上的五人创作,很容易令人联想起俄国的“强力集团”,这个五人团队让俄罗斯民族音乐大放异彩,而本次创作的五人团队,拥有“强力集团”难以获得的“经验”,便是共同创作一部作品,在一部歌剧的时间内,运用不同技术,展现智慧。我们可以明确感受到三度动机的贯串,也可以发现广东传统音调的衍变,既有个人化风格的咏叹调,也有现代技术与传统审美的融合,和而不同,相得益彰。
整部歌剧,带给我们峥嵘岁月的音画,以及一种统一的感受,那就是美感。这种美感源于集体创作的和而不同,来自集体创作的目光统一、双重特性,带来宏观视域下的多层次审美体验。序曲篇章,记忆犹新,圆号的首次呈示,阴郁的旋律响起,将我们拉回到那个复杂而悲情的大时代,预示着整部作品的悲情基调。但当小提琴奏响B-A-D为动机的旋律时,温暖和希望扑面而来,大时代的底色,不再是悲凉,而是人性的光芒和道路的希望,在序曲中,仿佛已然体味到周文雍与陈铁军带给我们的感动。
自瓦格纳起,歌剧中的主导动机便起到“穿针引线”贯穿发展的重要作用。而本部歌剧的主题动机,精巧而隐晦,我们可将注意力更多集中于剧情本身,身临其中。当周文雍首次出场,音高组织以下五度呈示;当周再次唱响“恩师匏安领我入门”,音高紧缩,节奏型与前方保持了一致;当陈铁军登场,节奏元素与周极为相似,这种亲切感,大概是一种贯串,形成戏剧关系的联结,革命情谊的相牵。因此,结构元素、核心要素的贯穿,个人技术、特色风格的对比,戏剧情节、内涵主旨的统一,建构起这部作品的综合美感,将合规律的手段纳入到合目的的运行当中,和而不同,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本部歌剧的主题动机,精巧而隐晦,我们可将注意力更多集中于剧情本身,身临其中。当周文雍首次出场,音高组织以下五度呈示。当周再次唱响“恩师匏安领我入门”,音高紧缩,节奏型与前方保持了一致。当陈铁军登场,节奏元素与周极为相似,这种亲切感,大概是一种贯串,形成戏剧关系的联结,革命情谊的相牵。
张力聚合,人物刻画丰满立体
可歌可泣,升华革命情谊,红棉盛开。由男中音吴哲铭演绎的周文雍,当晚十分出彩。男中音担任主角,在歌剧史中较为少见,这对编剧、作曲等都提出新的要求。在音乐史当中,男中音担任重要角色的歌剧虽少但不乏精品,如《费加罗的婚礼》《塞维利亚理发师》《纳布柯》等,男中音咏叹调至今奉为经典。与罗西尼、威尔第般英雄的、辉煌的男高音不同,本剧充分挖掘了男中音的独特价值,将男中音淳厚有力、内敛遒劲的特质与周文雍的领袖气质、笃定信仰融合。当周文雍一身囚装挺立在舞台中央,这个时刻,大抵不需要一位英雄的男高音抒情咏叹,而此时,男中音吴哲铭浑厚遒劲的声音唱响,共产党人心中有信仰、肩头有担当的形象,便跃然舞台。
当第四幕《我们的爱将地久天长》二重唱到来,剧情进行至高点,矛盾冲突、戏剧张力濒于临界,男中音周文雍与女高音陈铁军深情地重唱,形成了多重的对位效应,复杂精巧,力量蓬勃,是高频与低频、爱情与革命、信仰与现实,生存与死亡的多维矛盾冲突,令人动容。当矛盾消解,合唱响起,剩下的,便是观众对戏剧的思考,对道路的忠诚,对历史的反思。这不禁令人联想到威尔第经典的“复仇二重唱”段落,但与雨果笔下的《弄臣》不同,周文雍与陈铁军带给我们的戏剧性,关乎纯真爱情,关乎革命事业,关乎人类解放,志存高远,同志情深。
意象建构,舞台表达当代话语
极简符号,建构多维空间,大美不言。观众几乎都会惊叹,区别于传统歌剧的舞台装置,寥寥几笔,勾勒图案,在剧情尚未铺展时,我们对这些“装置”的内涵,甚至一头雾水,充满悬念。
几何元素构建起的舞台装置,成为戏剧艺术的重要部分。鲜红的正方形、圆形、线条等图案建构起全剧重要场景,如房间、窗户、牢笼、太阳等,均是简洁的意象化表达,这里大抵可以联想到当下最重要的后现代主义思潮,也可以关联至中国山水画的大写意思维,更可以尝试用中国文学中的“意向”进行解读,不论如何,这种抛弃具象化的表达,已然实现全部舞台功能,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审美体验。显然,观众都读懂了这一舞台语言,似乎从另一个角度证明,这个时代,我们的戏剧舞台可以寻求更大胆的表达方式,而区别于从前具象的、复杂的、华丽的舞台装置,这一点,与姊妹学科的当代话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小见大,铭记时代价值引领
价值引领,铭记峥嵘岁月,肩负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寻,文艺作品由人民书写,由时代书写,由历史书写。在编剧房千与朱明老师的创作下,革命英雄更富血肉,革命事迹更显淋漓,一场《刑场上的婚礼》,将混乱的大时代赋予英雄主义、浪漫主义色彩。
历史当中,不乏为民请命者、舍身成仁者,也不乏革命英雄、红色典型,一部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陈述史实,如此的话,史学家们已然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艺术求美,正如田青老师言:“科学求真,宗教向善,艺术是美。”艺术家以美的方式,探寻人世间的美好,触摸心底的良知,撼动心灵,抵达真善美。当我们以文艺作品的方式挖掘他们背后的故事,还原他们的“血肉”,丰满他们的性格,人物便“活”了起来。
作品的叙事,以历史时序为主线,沿着“五卅惨案”,二人相遇,矛盾诞生,文雍被捕,刑场婚礼,情谊升华,逐一展开,线条明确,人物鲜明,性格丰满。通过歌词与剧情设计,我们钦慕文雍的才华本领,敬佩铁军的坚贞执着,痛恨叛徒的狡猾残忍,坚信革命能够走向成功。反观今日,更是以史鉴今,学史明志,学史励行。
回望中国歌剧,有《白毛女》《江姐》《党的儿女》这样极富艺术成就、历史价值的作品,但也不乏生搬硬套、形式主义、简单化、低级红的创作。艺术家的使命在于“用文艺振奋民族精神”“用积极的文艺歌颂人民”“用高尚的文艺引领社会风尚”,观看完《刑场上的婚礼》,我们大概可以体会到编剧对周文雍、陈铁军的深刻理解,他们同志深情、革命友情、夫妻爱情、火炼真情数次升华,随着时间的推进、时局的跌宕、情势的紧迫,主人公最终英勇就义,用实际行动和不屈志向,表达了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对革命事业的坚贞——我想,这也是主创团队所追寻的。100年前,他们用手中的刀枪,100年后,他们用手中的笔杆,笃行明志。
高校担当,社会影响科研相长
历史担当,构建文化高地,辐射影响。由此想开去,由高校力量创作文艺作品近年风气正旺,所获甚丰,形成创、排、演、研多重格局,对人才培养而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以看到,远近前后益处良多。反映深刻内涵,以作品反映历史,讴歌时代英雄;弘扬红色文化,以作品践行初心,体现使命担当;提振内涵建设,以作品打造品牌,树立文化标杆;带动学科发展,以作品多元教学,融合项目基金;推动文化建设,以作品指引方向,形成文化凝聚;扩大社会影响,以作品输出品牌,形成文化名片。实乃:学子受益,教学相长。
整部歌剧,带给我们不小的震撼,守正创新,特色鲜明,意远格高。所谓守正,在于其题材正统,符合主流价值观与红色题材创作的历史沿革;所谓创新,在于融合现代手法、民族元素、极简舞台概念;所谓特色鲜明,在于五人作曲,各具特色,融汇合流,以及高校出品,相长教学,反哺社会,保持了较高的艺术水准,是当年不可多得的优秀歌剧作品。
21世纪以来,更多音乐家希望寻求形式上、手法上、内涵上的新突破。但不少作品出现不洋不中、不古不新、自我陶醉、闭门造车的局面,标榜技术却难以先锋,简单歌颂却没有内涵,这些显然是不可取的。我们常讲文化自信,中华民族的自信源于这片土地,源于千年历史,源于亿万人民。脱离土地、人民、历史的艺术,往往难以立地生根,更难立德树言。正如总书记指出的:“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文艺要反映好人民心声,就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个根本方向。”我想,当《刑场上的婚礼》这样的作品越来越多地创作排演时,便是对人民文艺薪火相传的最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