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居者笔记

刘晓萍

1

一棵树带着根须在走

花在飞行

果实已被托运。

一棵树洗净了根须

枝叶婆娑

有些影子很长

有些影子很短。

一棵树在零点重返盛夏

枝叶都可以放下了

河边有扇门开着

灯火通明。

2

问候了河流

再问候菜园

天使蹲在花椰菜脚边

他用蜜蜂的语言。

教你如何认识赤诚——

蚂蚁在牛背上

果子散落在路边

总有人在河水中逆流而上

没有一朵花开在烟雾缭绕的地方。

如何获得语言之中的语言——

河流教会你的

壁虎会再次帮你温习

记得脱下你的鞋

记得脚底的沉默和洁净。

3

围墙和围墙之间必有一块空地

芭蕉遮住它们

鹤望兰又举起灯笼。

泥土会成为谁的玩具——

翻开泥土露出果核

骨头和骨头命运相连

硬骨头的缅栀子鲜花夺目。

谁不是泥土的塑像——

你用铁隔离的已还给腐朽

看：你的铠甲

通红的虎刺梅正在纠正的日光。

4

洗净旧衣服

骑自行车穿过芭蕉林

道路有几处波折

河堤会平息它们。

你看这吱吱作响的

台阶，缅栀子映照着它们

纯白的含着金钥匙的

花瓣提供了隐身之所。

大雨砸在世上每条路上

芭蕉接住它们。

大雨令台阶更加陡峭

沙发和露台又交出惊人的内幕。

5

清水和我

在灯下

甲虫在唱歌

蜗牛在唱歌

喜鹊在唱歌

壁虎在唱歌。

大雨过后

云层更加清透。

芭蕉下是我的家

屋顶上是星辰的家

我们独自坐着

我们紧挨在一起。

6

那么多歌喉

唯有壁虎藏着提琴。

它咬住自己的腿，有一个重低音。

它路过厨房的空碗，有一个高音。

它在墙上来回梭行

风绕过它爬上高高的

槟榔树，即兴抛出几枚果子

定音鼓总在屋顶升起。

你不知道壁虎的

咏叹调戳穿了云层

风使所有悖向

永恒的事物分裂出不受制约的种子。

7

突起大风

枝头鸟都醒了。

枯枝从摇摆的云霄飞速坠地

分裂出鸟鸣的高音和

低音，我所忧虑的：

蛇同枯枝一起出没；

深夜的鸟鸣无法抵达清晨；

露珠不再光顾幼苗；

更多果子将瞬间进入泥土——

我沉迷于这寂寥的空院

起风了，万事万物都在行动

不屈服于机翼所制造的轰鸣。

8

日光到来前

埋掉整桶垃圾。

令人羞耻的是什么——

腐烂物安于更深的腐烂；

蚁群从腐烂中找到一日三餐。

第一缕光总是眷顾花园。

孩子必定醒来更早

他们从深井里取水

喂养蝴蝶，又让藤蔓加固屋脊。

该如何描述餐桌边的

这一块空地

蜥蜴来过，青蛇来过

蟾蜍不断扩大规模——

我手中的铲子

从早到晚都在为一种静谧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