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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传播的民间化路向

2023-09-01许至

江苏社会科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通俗化朱子学理学

内容提要 理学通俗化文献在朱熹等理学家的积极推动下,经历了从形成、发展到成熟的历史演变过程,在宋元时期形成了一定的社会影响。以三种重点文献为论述中心:一是从奠定理学通俗化理念的《小学》入手,它主要弥补了朱子四书学的理论漏洞从而完善整个理学体系;二是从儒家经典与诗歌互动的《训蒙绝句》展开,它赋予儒家典籍丰富的情感与审美要素以拓展儒家经典阅读的普及面;三是以仿蒙求体的《性理字训》为中心,它使抽象艰涩的性理概念通俗易懂并发挥出理学工具书的功用。在此基础上,考察诸类文献与理学理论发展的关系、相关衍生文献的类型、民间实际流传情况以及在东亚国家(朝鲜与日本)的历史影响,从而爬梳出一条长期为人忽略的朱子学民间传播的历史发展脉络。

关键词 朱子学 理学 通俗化 《小学》 《训蒙绝句》 《性理字训》

许至,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

程端礼(1271—1345)为朱熹(1130—1200)的二传弟子,他一生致力于地方教育,历任建平县、建德县教谕,台州路、衢州路教授等学官,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程氏根据《朱子读书法》的教育理念并结合自身教学实践编著了《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下简称《日程》)一书。此书初成于元延祐二年(1315),历经二十年,至元统三年(1335)最终刊刻于甬东家塾。虽然《日程》初衷是服务于家塾子弟,但是由于其融教育目的、内容、计划、方法为一体,具有可操作性,并符合儒家道德教育理念,故受到元代国子监的大力表彰,被刊刻并推广至全国各类官私学校,甚至在明清亦颇具影响力。《日程》规定了学生在各个年龄段的必读书目,其中八岁前后应阅读的书籍如下:

八岁未入学之前,读《性理字训》。日读《字训纲》三五段,此乃朱子以孙芝老能言,作《性理绝句》百首,教之之意,以此代世俗《蒙求》《千字文》最佳。又以朱子《童子须知》贴壁,于饭后,使之说记一段。[1]

八岁入学之后,读《小学》正文……师授说平日已读书不必多。先说《小学》书。毕,次《大学》。毕,次《论语》……[1]

颇为有趣的是,元代学者熊大年(生卒年不详)曾颁刻朱熹《小学》并在书后附录了自编的《养蒙大训》,此书共汇集了宋代理学家的10本启蒙著作,基本包含了程端礼规定的5本书籍。笔者将相关的书籍列出:朱熹《小学》《训蒙绝句》《童蒙须知》,程端蒙《性理字训》《毓蒙明训》,陈淳《启蒙初诵》《训蒙雅言》《小学诗礼》,王柏《伊洛精义》,胡寅《叙古千文》,饶鲁《训蒙理诗》,程若庸《增广性理字训》[2]。《日程》与《养蒙大训》汇集的书目有几点值得关注:其一,从诸书的编著者而言,大部分是朱熹一脉的理学家,包括程端蒙、陈淳、王柏、饶鲁、胡寅、程若庸等,其中朱熹编著数量与类型最多,其后学对各类启蒙书均有延续,可见在朱子学的启蒙、通俗化领域皆有传承与创新。其二,由于诸书编著的初衷是启蒙,它们比较符合低龄化读者的需求,特别是形式上而言,大部分篇幅相对短小,语言简约,然而内容上符合蒙童的扫洒涓洁应对的“事”却不多,更偏向道德教化之“理”以及理学知识。故而,笔者认为诸书虽设为启蒙,但它们的启蒙对象并非以年龄为界限,而是以儒家道德修养功夫高低为标准,诸书的受众不限于蒙童,而是一切理学初学者和道德修养上的后进者。

一、《小学》:理学通俗化理念的成型及其传播

《小学》正式刊定于宋淳熙十四年(1187),由朱熹发凡起例,其弟子刘清之(1133—1189)具体分类、搜集、编定。内容上分为内篇与外篇,内篇分为立教、明伦、敬身、稽古,每一目分别摘录儒家典籍原文;外篇分为嘉言与善行,采辑汉代至宋代名贤的言行事迹,多出自史籍与北宋诸子之书。由此可知,《小学》实际是一本经史汇编本,内容并不具有原创性,但符合正统的儒家道德教育理念,其摘录的条目以立教、明伦、敬身为大纲(其中明伦与敬身摘辑条数占全书的90%)。朱熹完成此书已到晚年,作为社会精英圈中的学者,他何以要编著一本道德启蒙书?此书又与其正统的学术思想有何关联呢?笔者根据朱熹《小学题辞》《题小学》《大学章句序》以及其关于小学教育理论的论述,归纳了以下两个原因。

其一,朱熹是为了弥补小学教育理念及读物的缺失,根本目的是实现理学道德教化的全面覆盖,特别是覆盖低龄化群体。朱熹坚信古代通行《小学》与《大学》二书,然《小学》焚于秦火。由于《小学》与小学教育的缺失,世人在童蒙时未养正,道德教育起点就存在缺陷,人性固有之善性不复存在,才导致“世远人亡,经残教弛。蒙养弗端,长益浮靡。乡无善俗,世乏良材。利欲纷拏,异言喧豗”[3]这种局面。倘若要去除人性中的私欲,与其成人后费力剥除,不如在童蒙时将其扼杀,让人从根基处抑制私欲并始终保持固有的善性,为将来打造圣贤柸璞打下基础。于是朱熹主动扛起续古者小学之教的旗帜,确立小学教育理念,编定《小学》,将道德教化的年龄提前,当然启蒙道德教化的理论基础、架构核心都涵摄于他构建的成人道德修养理论体系中。

其二,从学术史角度而言,《小学》的产生是为了弥补朱熹《四书》體系中的理论漏洞。宋淳熙四年(1177),朱熹发现其构建的四书理论体系存在致命弱点,他提倡“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的观点,即敬知双修、诚明两进皆要“主敬”,但问题是《大学》的道德进修次序是由格物致知再到正心、诚意、修身等“主敬”环节,这样“敬”的安置就存在割裂。于是朱熹将小学纳入道德修养理论体系中,与大学形成先后次序,并将“敬”纳入洒扫应对进退中,如此“敬”得到了衔接,理论漏洞得以修复。朱熹门人曹叔远(1159—1234)曾质疑“敬当不得小学”,但朱熹反驳道:“某看来,小学却未当得敬。敬已是包得小学。敬是彻上彻下工夫。”[1]笔者认为朱熹及其后学编著通俗化文献俱是从这两方面出发。

上述两个原因使《小学》在实际的社会流传中,不仅充当道德启蒙的阅读教材,而且与朱熹整体思想旨归融合并成为学术著作。早在宋淳熙二年(1175)朱熹与吕祖谦(1137—1181)就共同编著了被称为“四书之阶梯”的《近思录》,后此书与《小学》绑定成为四书及理学研习的预备书籍。朱熹本人对《小学》的编著与实践推广都十分重视。据唐纪宇考证,早在宋乾道六年(1170)朱熹就曾与林用中(生卒年不详)讨论将“涵养”“敬”与小学教育相结合的打算,在与胡实(1136—1173)、吴翌(1129—1177)通信中对小学与大学的道德教育次序也进行了讨论。宋淳熙九年(1182)始,朱熹与刘清之对此书编著的商定、讨论、修改、定刊前后可考的有6封书信;淳熙十四年(1187)《小学》刊定之后,朱熹主动赠送陈淳(1159—1223)、应仁仲(生卒年不详)、宋之源(?—1221)等人,请他们探讨此书[2]。宋绍熙元年(1190)朱熹任福建漳州知州,在巡视地方学校时亲自为学生讲授《小学》并进行宣传。由上可知,朱熹小学理念的建构与《小学》的编写,是他对启蒙教育及学术理论完善的深思熟虑之结果。

由于《小学》兼具启蒙与学术性质,其目标群体则显得比较模糊,在实际的阅读与传播过程中,它似乎成了一本男女老少皆宜的民间性读物。试举几例:

君(按:孙棕)以成童之年受学康斋吴聘,君时已治经,康斋复令熟读朱子《小学》,且教之静坐澄心。[3]

奉元韩从善择教人,虽中岁后必使自《小学》入。[4]

有史六丈者……慕先生(按:贺钦)之德,遂来求学。先生仍以前辈待之,每来辄为解说《小学》……[5]

以上所举并非个例,“成童”“中岁”“六丈者”等群体显然超出了小学教育范围,它甚至成为终身研读与揣摩的作品。“徐氏世家……于朱子《小学书》未尝释手,每语诸子曰:‘此岂独教幼学,汝曹当终身佩服……”[6]事实上,《小学》阅读群体的全面扩充得到了朱熹本人的认可,当其门人游倪(生卒年不详)问他,若年龄超过童蒙范围,是否可以跳过《小学》直接读《大学》,朱熹回答:“授《大学》甚好,也须把《小学》书看,只消旬日功夫。”[7]可见,《小学》启蒙对象是以儒家道德修养功夫的高低为标准,凡初学者、后进者,不论年龄大小皆须阅读《小学》,故而此书成为全年龄阶段的理学道德教育读物并被纳入四书体系建构中。

然而,《小学》作为一本道德启蒙书,被从事一线教学的塾师们指出诸多问题,主要有两点:其一,其所采辑部分内容涉及“大人之事”,如胎教、保傅之教,君臣、夫妇之则,这已经脱离稚童学习与生活阶段所需。其二,就其编著体例而言,总字数达10万余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下称“三百千”)总计不过0.25万余字,可见其阅读或授读任务十分繁重。内容的艰深与超长的篇幅是《小学》作为道德启蒙读物不可忽视的问题。朱熹另著有《童蒙须知》,此须知从衣服冠履、语言步趋、洒扫涓洁、读书写字、杂细事宜五个方面规定了小学阶段所应施行的事,语言简易通俗、篇幅短小,或许是对《小学》存在问题的有效弥补,二书也时常同时出现。

然而,《小学》的上述问题并没有影响它的实际传播力,自南宋成书后,它在元、明、清的传播范围与影响力,是任何一本启蒙或通俗类读物都无法企及的。主要表现在三方面:其一,最高统治者(万历、康熙、雍正、乾隆)、历代官方教育机构、各级行政官员、知名儒者对《小学》大力表彰、刊刻、颁布;东宫、宗室小学、国子监小学、地方官办小学、私塾的学生皆有阅读《小学》之证。其二,《小学》成为官方学校指定的教科书,甚至在康雍乾时期有八十余年成为“童生”入学考试和复试的指定官方命题参考书。当《小学》与一般读书人命运攸关的科举考试相挂钩时,其在民间的传播范围及其效果可想而知。其三,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后世对《小学》的各类改编本有近90种,从时代分布上来看,宋代2本、元代16本、明代31本、清代37本;从分类形式上看,主要有注解类、概要类、诗歌类、考证类、续写类等。

在朱熹所有的正统著述中《小学》并不起眼,然而朱熹后学也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推广与传承,这也直接影响了此书在历史通俗化读物中的知名度。一方面,朱熹后学对《小学》进行大力赞扬与宣传,如陈宓、魏了翁、真德秀等学者为《小学》作序并在各地刊刻颁布,以扩大它的实际影响力。另一方面,朱子后学效仿《小学》《童蒙须知》体例,编写相关理学启蒙类读物。陈淳对朱熹小学理念传承及教材编写最为得力,他著有《小学诗礼》《训蒙雅言》《启蒙初诵》《训儿童八首》等道德教育类小作,也编著了相对通俗的学术著作《北溪字义》。其他还有如程端蒙与董铢《程董二先生学则》、刘清之《训蒙新书》《戒子通录》、真德秀《教子斋规》、李宗思《尊幼仪训》、胡一桂《人伦事鉴》和王应麟《蒙训》《三字经》等。由于朱熹及其门人多在书院、精舍和蒙馆中教书,故而从理论上而言诸类通俗化文献在读书人中得到一定的流传。在朱熹之前鲜有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学者重视童蒙教育领域,或许受之影响,南宋不少知名学者也加入编写队伍,如吕祖谦《少仪外传》、孙应符《幼学须知》、王日休《训蒙法》、史浩《童丱须知》、林同《孝诗》、俞观能《孝弟类鉴》、邵笥《赓韵孝悌蒙求》、徐伯益《训女蒙求》和杨简《蒙训》等。

《小学》在整个东亚文化圈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据蔡雁彬考证,大约在元代中叶、高丽朝后期《小学》传入朝鲜,在五百余年间倍受尊崇,主要体现在:一是被司译院用作汉语学习与考试的教材,同时作为科举考试的“小科”复试依据,也是成均馆录名时的考核之书;二是成為官方的部学到乡校的重要学习教材;三是发挥化民成俗的政教作用;四是作为学者修己治人的读本;五是根据《小学》续写或进行“类小学”读物编写,如俞彦鏶《大东小学》、朴在馨《海东续小学》与金亨在《大东小学》等[1]。日本学者白井顺曾考察明代的《小学》注解本如陈选《小学句读》《小学增注》、程愈《小学集说》、何士信《小学集成》、吴讷《小学集解》等在朝鲜与日本的流传与使用[2]。由此可知,《小学》作为朱子学或理学通俗化的产物,承载了传统的儒家道德理念。相较于一般的儒家典籍与诸子著述,对非汉语母语的儒学研习者而言,《小学》是权威性的入门书籍,这使其在东亚国家的传播更具有效性。

二、《训蒙绝句》:儒家经典的诗歌化诠释及其民间传播

束景南认为《小学》《童蒙须知》与《训蒙绝句》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学教育体系[3]。《训蒙绝句》是一本诗集,但与传统诗歌不同,朱熹提炼四书中关键词作为诗题,并以七言绝句对诗题进行解读,共计98首。此书的诗题分为两类:一类是具有四书特色的命题,如《戒慎恐惧》《鸢飞鱼跃》《刍豢悦口》《万物皆备》等49题56首;一类是抽象的理学范畴,如《天》《心》《意》《仁》《致知》《中庸》《命》《性》等30题42首。朱熹编著此书的原因是他对当时社会流行的启蒙读物(以识字与掌故类为主)不甚满意,在他的教育视野中儒家经典更符合启发蒙童,以更好地打造圣贤坯模。然而,大儒们的经典诠释文本晦涩深奥,并不符合初学者的智识和阅读需求。如何使儒家经典阅读通俗化?如何帮助初学者有效地理解儒家经典呢?对此,朱熹进行了一系列的尝试与探索。

宋绍兴三十二年(1162),朱熹编著了《论语要义》,此书的特点是义理解释详细,训诂考证简略。宋隆兴元年(1163),他对《论语要义》进行删减并编写了《论语训蒙口义》,此书由简易的训诂、音读、章句含义构成,相较前书更加浅显易懂。现今二书不存,甚为可惜。隆兴二年(1164)朱熹又编著了《训蒙绝句》,此书只保留了义理并将其韵律化,最大限度地使四书通俗化。由三年间三书的连续编写这一行动可证朱熹在不停地探索将儒学经典通俗化,将理学思想传播向低龄化、文化层次相对较低的人群下移。

相较于《小学》和《童蒙须知》,《训蒙绝句》的学术化、知识化、理学化倾向尤为明显,它本质上是朱熹四书学思想的一种诗化凝练。试以儒家的重要概念“仁”为例:“心无私滓与天同,物我乾坤一本中。随分而施无不爱,方知仁体盖言公。”[1]朱熹将“仁”置于“爱”“天理”以及“公”与“私”的关系中进行探讨。四句要点分别如下:①心原初状态未受任何私欲之熏染,人只有除尽哪怕纤毫的私欲才能成仁。②人心不夹杂丝毫私欲之后,才可能实现天地人万物同一。③爱虽然存在等差,但也未忽略对他人与社会之爱,如“民胞物与”般,天地之间充满爱。④人完全剥去私欲,天地万物一体,仁才能最终彰显无偏无私的“公”,即仁之体为“公”。“以公为仁”的观点本是程颐对仁的逻辑分解,朱熹继承并发展了这个观点。他在正统的学术著作中亦有论述,如:

“仁者人”也,合天下之公,非私于一己者也。盖无公天下之诚心,而任小己之私意,则违道远矣。然“仁者人也”,爱有差等,则“亲亲为大”。[2]

盖仁只是爱之理,人皆有之,然人或不公,则于其所当爱者反有所不爱。惟公则视天地万物皆为一体,而无所不爱矣。[3]

由上对比可知,诗歌化的“仁”呈现的学术立场、专业用语及思想内涵毫无疑问属于传统理学著述话语与学术体系,不过《训蒙绝句》因受诗歌字数与诗体韵脚的限制,呈现出一种凝练的形态。整体而言,诗化的“四书”解释将庞杂冗蔓、佶屈聱牙的理学思想化繁为简,类似“道学韵语类”。

《训蒙绝句》对理学的通俗化还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全文夹杂各种口语化的表达,如“所谓不思并不勉”(《大而化之》)[4],“更无一点闲思想”(《浴沂》),“试把工夫横竖看”(《居敬》)等直白浅显、通俗易解的诗句。其二,利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如“用犹枝叶体犹根”(《体用》),“不察予心重似雞”(《求放心》),“祇今垢尽明全见,还得当年宝鉴看”(《克己》)生动形象地解说了深奥艰涩的理学思想。其三,利用诗歌咏物叹情特点赋予道德教化灵动的氛围感,如“心随身上门常闭,课罢苔封候夕晖”(《为己为人》)呈现了朱熹反思当时士子为学目的后产生的一种无奈之感;“捱得一番难境界,便添脊骨一番坚”(《任重》)表现了朱熹对后学任重道远的殷切期待与真情鼓励。

朱子门人徐经孙(1192—1273)对此书的训蒙性质并不赞同,他认为这是朱熹不敢自谓尽道的自谦之辞。清人王文清(生卒年不详)称此书:“童子习之,则可以解经义,涉群书,而不迷所往;成人贯之,则然夜之行烛,可以证己见之是非,辨归宗之疑似,诚为学之阶梯,抑亦斯文之桴筏孔。”[1]由此可知,《训蒙绝句》打破了小学与大学的学习屏障,一面可教授于孩童,促使其浸润于阴阳造化、仁义道德性命、圣贤传心之旨中,以打造圣贤坯模;另一面成年人也可阅读,并与所旧学贯通,检验其是非,不失为锦上添花。综上所论,《训蒙绝句》在实际的阅读中,与《小学》相同,呈现出一种全民阅读的特征。

《训蒙绝句》中的诗歌与宋元之际流行的理学诗十分相似,理学诗受邵雍的大力推崇,经周敦颐、张载、程颢相承,到朱熹成为最大的推动者。理学诗与咏物叹事、陶冶情操的传统诗歌不同,它们主要是讨论格物致知之理,阐发性命义理,情感与审美要素虽存在,但不是主流。换言之,理学诗的旨趣并不在文学审美情趣,而是借凝练的诗歌广泛地宣扬学术观点并进行思想道德教化。

理学通俗化的根本目的是保证学派的长足发展,使理学的受众面更加广泛。《训蒙绝句》编著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是朱熹为正统理学的学术地位作辩护,这与张九成(1092—1159)《论语绝句》直接相关。此书形式上与《训蒙绝句》十分相似,前置一段《论语》原文,后设一首七言绝句进行解读,它的解读重点并不在《论语》的微言大义,更似一种对孔子及其门人的言行的评注,主观情感注入较多。“阳儒阴释”是朱熹给张九成思想贴的标签,在理学家的排斥之下,张九成保存下来的著作甚少。朱熹曾阅读此书并评价:“读《论语诗》,三复感叹。今日学者不没于利欲之途,即流于释氏之径,往往视此为迂阔卑近,亦无怪其迷于入德之方也。”[2]笔者认为,朱熹在学术领域主战场中对张九成流于禅氏进行痛批,并试图扭转当时社会禅学对儒学的影响,即使在通俗类读物中也要抢占市场先机,故而仿照《论语绝句》编写了《训蒙绝句》,从而为理学思想扫清异端障碍,保证理学正统地位的稳固性。

与《小学》相同,朱熹门人后学亦跟随其脚步以诗歌阐释或咏叹儒家典籍。如陈淳《闲居杂咏三十二首》、徐侨《读〈诗〉纪咏》、许衡《大学诗》、刘因《读论语》、陈普《四书咏》《毛诗咏》、方回《易吟》等。明人谭宝焕(生卒年不详)虽不为朱熹后学,但他在明正德七年(1512)著有《性理吟》两卷,前卷为《训蒙绝句》原文(但只有92首),后卷为自创的七言律诗49首,谭氏自序中表明自己是“效颦东家”。后卷每首诗前都有“朱子曰”,即朱熹对某一命题的基本观点,然后谭氏再赋诗一首,诗犹如注。虽然谭氏诗作是复述朱熹观点,并没有学术创新,但它对朱子学的民间化传播发挥了一定作用。

谭宝焕的《性理吟》对朱子学的影响并不止于此。据白井顺考证,《性理吟》在其后的流传中“朱子曰”不知因何被省略,因此二书被合成150首并题为《朱子性理吟》流传。它流传到东亚的朝鲜与日本,朝鲜大儒李滉(1501—1570)曾阅读此书并进行考察认为其内容相当浅薄,措辞拙劣,怀疑是伪作;朴齐仁(1536—1618)曾极力推荐太子阅读《训蒙绝句》;后朝鲜学者(未知名)将《性理吟》按性理学分类,并加入胡居仁的注释。在日本,清顺治十四年(1657)朱子学研究者山崎闇斋(1618—1682)出版了《朱子训蒙诗》并为其作跋;清咸丰二年(1852)楠木硕水(1832—1916)手抄《朱子性理吟》并供门人研习[3]。由上所论,《训蒙绝句》《性理吟》受到汉语圈外的日本与朝鲜儒学圈的重视,并以他们的方式阅读,亦可证朱子学的普及范围之广。

三、《性理字训》:理学范畴通俗化阐释及其民间普及

宋代学者常将哲学范畴称为“字”,对“字”的解释则称为“字义”或“字训”。对哲学范畴及推理致思其实早分散在哲学论著中,但并未有学者单独将其凝练出来并进行集合释义。前述《训蒙绝句》中一类诗题就是理学概念,朱熹从四书中凝练了约30个。程端蒙的《性理字训》(又称《小学字训》)以朱熹理学思想为源头,提炼了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意义的理学范畴30个。具体如下:

命、性、心、情、才、志、仁、义、礼、智、道、德、诚、信、忠、恕、中、和、敬、一、孝、悌、天理、人欲、谊(义)、利、善、恶、公、私

《性理字训》言简意赅,全文不过500余字。由于难以确定此书的具体成书时间,其与《训蒙绝句》孰是源头无法下定论,但至少能说明朱子一脉是最早将理学概念作为统编主线并对其进行解释的群体。师徒二人对此书的编写还有交流,宋淳熙十四年(1187)朱熹阅读《性理字训》后写信于程端蒙并褒扬此书,这一年正好是《小学》正式序定刊印的时间。程端蒙的另一著作《程董二先生学则》与朱熹的《童蒙须知》十分相似,这种巧合可以说明在理学通俗化著作的编写领域朱门之间具有一定的默契,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特意的安排,即得到朱熹的授意,当然这种授意是以正统的理学思想传播为前提。我们分别以程端蒙和朱熹对“仁义礼智”的解释为例:

为木之神,在人则爱之理,其发则恻隐之情,是之谓仁。为金之神,在人则宜之理,其发则羞恶之情,是之谓义。为火之神,在人则恭之理,其发则辞逊之情,是之谓礼。为水之神,在人则别之理,其发则是非之情,是之谓智。[1]

盖木神曰仁,则爱之理也,而其发为恻隐。火神曰礼,则敬之理也,而其发为恭敬。金神曰义,则宜之理也,而其发为羞恶。水神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2]

二者相较,可以说程端蒙的“字义”基本是对朱熹观点的复述,语词的表达、阐释的顺序几乎完全一样,实乃恪守师传,不失尺寸。纵观30个范畴,程端蒙将朱熹已下过定义的重要的理学概念进行集合,在已有的名词解释基础上进行形式上的变动,使用明显的下定义句式“是之谓”进行统一,或进行增添、删减、调序,也有一些自我总结。

《四库全书》褒扬《性理字训》创造了仿蒙求体。蒙求体是中国传统通俗化读物重要体裁之一,原出自唐代李瀚專门为孩童编写的历史掌故课本《蒙求》一书,此书采用四字韵文,每四字为一句,上下两句构成对偶。程端蒙将历史掌故转换成理学概念,相关联的“字义”对偶,并以“是之谓”统一结尾。朱熹称此书是“大《尔雅》”,《尔雅》是中国第一部词典,《性理字训》也可称得上是一部理学微型词典。然而,“大”一词颇有意味,从著述篇幅而言,《尔雅》必然胜出,可见“大”并非指此。清人汪师韩(1707—1774)曾解释,“朱子以‘大《尔雅》称之,惟所释乃仁义道德之字”[3],“仁义道德”乃是儒学所信奉的重要价值,在朱熹看来《性理字训》更胜一筹,故而以“大”称之。

宋末程若庸(生卒年不详)为朱熹的再传弟子,他对《性理字训》进行了增补与修改,并著成《增广性理字训》,后此书代替《性理字训》流传于世。《增广性理字训》的特点主要表现在:其一,它将范畴分成造化、性情、学力、善恶、成德、治道6个类型,并将30个范畴增至182个[4],以使理学范畴体系更加完整和丰富;其二,将《性理字训》中四言、五言、七言统一调整成四言,使全文更加规整;其三,在保持原有范畴解释的基础上进行补充,使阐释更为充实与准确。

《性理字训》对理学家饶鲁(1193—1264)与王柏(1197—1274)也产生了影响,二人分别著有《训蒙理诗》与《伊洛精义》。前者归纳了如天地、日月、四时、八节、五行、人物、人伦7个基本儒学范畴;以五言为一句,八句为一组,语言生动有趣。后书提炼了55个常用理学概念,其中与《性理字训》相一致的有18个,并加入了如狂、狷、自暴、自弃、残、贼等并不常用的概念;形式上采用四言一句,四句为一组,其阐释观点多来自二程。与程端蒙一样,王、饶二人均受聘于各大书院,对普通学子而言,厘清与理解性理范畴的含义对研习理学具有指导意义,这也呈展了程朱理学在民间传播的样态。

这类以“是之谓”“是曰”“谓之”句式结尾的明显下定义的理学范畴诠释集合体,由于受字数、对偶、韵律等限制,对理学概念内涵的理解容易产生不完善、不全面的问题。陈淳的《北溪字义》则规避了义理解释不到位的问题,这也是字义体文献从启蒙教育层面向学术研究领域的转向。《北溪字义》共选取了26个范畴,具体如下:

命、性、心、情、才、志、意、仁义礼智信、忠信、忠恕、一贯、诚、敬、恭敬、道、理、德、太极、中和、中庸、礼乐、经权、义利、鬼神、佛老、太极

它与《性理字训》重合的概念达到17个,特别是命、性、心、情、才5个范畴在书中出现的位置与先后顺序都一致,这很难说是巧合,很难否认二书之间的相承关系。朱熹、程端蒙、饶鲁、王柏、程若庸著书的初衷是将理学思想通俗化,发挥启蒙初学者的功效,故而行文简明扼要,直白浅显,篇幅短小。《北溪字义》则采用一般叙述体,篇幅较大,但是与艰涩深奥、部帙繁复的理学论著比较,这部陈淳晚年的讲学稿还是相当通俗易解的。它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概念诠释整体架构筋骨分明、层层推进。以“仁义礼智信”为例,①“分别看”,对“五常”即“仁义礼智信”逐一阐释;②“横观”,从五者横向关系进行比较;③“竖观”,从五者先后次序推进解释;④“错而言之”,从五者纵横交错关系展开论述。从四个层次剖析,概念的解释呈现出限界分明、脉络互通,故而每一个字义的解释都像一篇小论文。二是使用技术性的解释条件,比如每段段首开明宗义,概述本段大意;或使用具有“引导性”的词句作提示;或以简短明确下定义方式“曰”“则谓之”“是之谓”提醒。三是巧妙运用如比喻、拟人、排比、设问等修辞手法,即使是叙述体,仍使抽象严肃的理学概念、静态理论阐释显得自然生动。四是使用与日常生活相近的例子解释概念。比如对气禀清明但赋质不纯粹的“不贤者”如此形容:“此如井泉甚清,贮在银盏里面,亦透底清澈。但泉脉从淤土恶木根中穿过来,味不纯甘,以之煮白米则成赤饭,煎白水则成赤汤,烹茶则酸涩,是有恶味夹杂了。”[1]陈淳将人之气禀的清浊与泉脉汲取过程中的清浊结合起来,此种阐释风格在文中比比皆是,甚是形象生动。

《北溪字义》对理学范畴的阐释,其论证的严密性、义理的深刻性、逻辑的清晰性都遠甚于前书,当然文中的观点未脱离于朱熹的理学范围框架,故而陈荣捷称之为“一部朱子思想的最佳结晶,也是新儒家哲学名词的最佳诠释”[2]。朱熹后学陈普(1244—1315)直言受《性理字训》与《北溪字义》之影响,并编有相同体例的《字义》。此书编排了153个范畴,基本涵盖了前书所涉及的概念,也有如降衷、秉彝、浚哲、谋、惹良、诚之、密、轨必等罕见的词条;其句式长短不一,篇幅不均,下定义的方式繁多。陈普作为朱子一脉的理学家,其义理解释仍以朱熹思想为中心。

虽然字义体文献并不在当时理学研究的主流范畴之中,但后世学者对它们进行了各类注解与增补,可见这类理学通俗类读本并没有断续。如宋代黄季清《训蒙诗注》、郭元源《朱子性理吟注》、董玠《性理字训注》、沈毅斋《增广性理字训注》、戴亨《北溪字义辨正》;元代金若洙《性理字训集义》、李季札《字训续编》、陈栎《小学字训注》;明代佚名《北溪先生性理字义节要》《北溪先生字义详解》;清代金友理《朱子性理吟注释》、方博《朱子性理吟集说》、郑仪孙《笺注性理字训》、黄叔璥《广字义》;民国张元勋《训蒙诗集解》、鲍心增《北溪字义启蒙》等。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作者之间具有明显的师承关系,且多为朱熹一脉。

《小学》《训蒙绝句》曾在海外传播并产生一定的影响,《北溪字义》亦影响过东亚的朝鲜与日本,这也再次证明了理学通俗化读物的传播力度。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朝鲜翻刻了《北溪字义》;林罗山(1583—1657)将此书翻译成日文,于明天启元年(1621)首次出版,后崇祯元年(1628)、崇祯五年(1632)对此书的日文版进行重版,这三次出版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北溪字义》对非汉语民族初学者的指导作用。清顺治十年(1653)林罗山编著了《性理字义谚解》一书,于顺治十六年(1659)出版,此书是日本学者对《北溪字义》的一种通俗化注解,后产生一系列相似的读物,如浅见絅斋(1652—1711)《性理字义讲义》、若林强斋(1679—1732)《性理字义师说》等书。陈普的《字义》亦有1671年和1694年的和刻本,当然,它在日本的影响力无法与《北溪字义》在日本的影响力相比。

四、结语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以下两个结论:其一,从通俗教育与传播领域而言,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家在中国传统启蒙道德教育史上的贡献是巨大的。在《小学》成书之前,启蒙著作的数量与种类极少,在朱熹的推动与实践下,宋代开创了多种启蒙教育类型并形成了完整的教材体系,其后的元明清不过是踵事增华。据笔者粗略统计与归纳,宋代理学家的通俗化文献类型可分为道德类、理学类、经学类、历史类、识字类、文章类、韵对类、博物类等8大类50余本。当然这类通俗类读物根本上是程朱理学在学术领域向下攻占的一种策略,这种“向下”可分为年龄的下降与阶层的下移两个层次。在启蒙教育理念的推动下,经过朱熹及其后学的不懈努力,这类理学通俗化读物在民间广泛流传,并成为全民性的读物,甚至传播到海外。其二,从理学理论体系完善与学派思想传播层面而言,朱熹确定小学教育理念、小学与大学分野及其教育设计,编著《小学》《训蒙绝句》《童蒙须知》等书,无论是弥补四书理论体系中“致知”与“敬”的抵牾,还是保证以“存天理、去人欲”为基础的道德修养论的完整性,抑或是对佛道等异端思想的抵抗而争取更多理学信徒,根本上都是从理学思想体系完整构建出发。这也解释了朱子后学纷纷加入这一队伍的原因:本质上还是为了保证理学社会地位的正统性与稳固性。

关注一流的儒学人物与鸿文巨册是学术研究史中一般的历史叙事图景,然而在深邃精致的哲思所绘出的浓墨重彩的画作中,尚有一些为人忽略的墨点、线条,抑或是空白,理学通俗化文献大概就属于这类。从诸文献的编著者、著述内容、体例与特征等方面可知它们之间具有明显的传承关系,这是一条研究朱子学和理学的蜿蜒曲折的蹊径。本文旨在尽微薄之力将朱子学、理学和儒学发展史中不为人注意而湮没于历史中的这一股潜流引导出来,希冀能为中国哲学的世俗化、通俗化研究提供一种特别的视域。

〔责任编辑:史拴拴〕

本文为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儒家经典通俗化诠释文献的整理与研究”(22ZXC005)的阶段性成果。

[1]程端礼:《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1页。

[1]程端礼:《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2—3页。

[2]其中朱熹《孝经刊误》明显不具有通俗化性质,故不列出。参见熊大年:《养蒙大训》,《丛书集成续编》第61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199—233页。

[3]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25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41页。

[1]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七,王星贤点校,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26页。

[2]唐纪宇:《事与理——朱子〈小学〉概说》,《中国哲学史》2019年第1期。

[3]杨廉:《杨文恪公文集》卷六十,明刻本,第14b页。

[4]文德翼:《求是堂文集》卷十六,明末刻本,第32b页。

[5]贺钦:《医闾集》卷一,民国四明丛书本,第1b—2a页。

[6]杨士奇:《东里续集》卷三〇一,清文渊阁四库全书补配清文津阁四库全书本,第14b页。

[7]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一八,王星贤点校,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855页。

[1]蔡雁彬:《朱子〈小学〉流衍海东考》,《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2年第4期。

[2]白井顺:《朱熹〈小学〉传播的一侧面——以程愈〈小学集说〉为中心》,《历史文献研究》总第36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52—59页。

[3]束景南:《朱子大传:“性”的救赎之路》(增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616页。

[1]朱杰人、严佐之等编:《朱子全书》第2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3页。

[2]朱杰人、严佐之等编:《朱子全书外编》第1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5页。

[3]朱杰人、严佐之等编:《朱子全书》第2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413—1414页。

[4]以下诗均出自《训蒙绝句》,不一一注明。

[1]王文清:《朱子性理吟引言》,转引自朱汉民、邓洪波:《岳麓书院史》,湖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67页。

[2]朱杰人、严佐之等编:《朱子全书》第2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631页。

[3]白井顺:《朱子学的传播与普及——〈朱子训蒙绝句〉如何被阅读》,《人文论丛》2006年第00期。

[1]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28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32页。

[2]朱杰人、严佐之等编:《朱子全书》第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12页。

[3]汪师韩:《韩门缀学卷一·五雅》,清乾隆刻上湖遗集本,第32b页。

[4]明代朱熹后学朱升(1299—1370)增补一条“善”,共计183个概念。

[1]陈淳:《北溪字义》,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页。

[2]陈荣捷:《朱学论集》附录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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