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树”意象植物隐喻研究
——以《素食者》为例
2023-09-01于欣悦金辉
于欣悦,金辉
(延边大学,吉林延吉 133000)
语言学在20 世纪经历了3 次变革,分别是结构语言学、变形生成语言学,以及认知语言学。 结构主义和生成主义将语言能力看作与认知能力无关的自由体系, 而两者的这一先天局限性也催生了认知语言学。 认知语言学主张语言能力和认知能力相互作用,以便弥补结构主义和生成主义的缺陷。随着认知语言学理论在世界范围的兴起, 语言学研究也获得了一条崭新的思路。首先,认知语言学注重对自然语言现象的分析,从各种具体的认知能力出发,阐释对各类语言现象。 这满足了语言学研究从描写到阐释这一需求。其次,认知语言学的核心思想强调语言与客观世界之间存在“认知”。鉴于此,认知语言学强调人的认知作用。相较于其他语言学流派,认知语言学更适合于运用到词义研究领域。
在认知语言学理论中,影响较大的3 个理论是“原型范畴理论”“转喻与隐喻理论”“图形与背景理论”。认知语言学主要由4 大领域构成:认知语义学、认知语法、隐喻研究,以及心理空间及概念整合理论[1]。隐喻研究大致又可分为两个阶段: 传统修辞学阶段和认知语言学阶段。 传统修辞学认为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是和语言学毫不相关的独立存在。亚里士多德在其两部有关语言的著作《修辞学》《诗学》中,都阐释了隐喻是语言的修辞现象[2],仅隶属于修辞学领域,是一种辅助手段。 而在认知语言学范畴,隐喻参与了人认知的整个过程,隐喻是无处不在的,人的思想和语言所依据的概念系统也是以隐喻为基础建构起来的,可以说没有隐喻就没有语言。这也足以看出在认知语言学领域,隐喻的地位何其重要。
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对于隐喻的相关研究,在质和量上成果颇丰。目前关于隐喻的相关研究,主要围绕认知语言学领域和修辞学领域展开。 在认知语言学范畴的植物意象隐喻研究中, 涉及植物隐喻的相关研究,通常是以对比的方式实现:通过分析两种语言中的植物意象,分析在不同国家的文化背景下,植物这一意象隐喻的共性与个性, 进而阐释不同国家的文化差异,加深对植物隐喻的跨文化理解,从而为提高外语学习效率服务。陈映戎的《英汉植物隐喻的跨文化理解研究》, 强调学习者对目的语植物隐喻的认知过程, 并从中发现学习者在认知过程中存在的对目的语理解的误区,并结合两国文化的异同,进而比较植物隐喻的异同[3]。 于智雯通过“意象”和“隐喻”的融合使用,以及源域和目标域的对应关系,深入挖掘韩江小说的魅力[4]。以上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语言学和文学的交叉。 杨洋则是通过对英汉语言中的“树”进行对比,揭示汉英在文化上的特点[5]。
从现有研究看,植物隐喻的相关研究,以英汉居多,对其他外国文学作品中植物隐喻的研究较少。张艳莉从西方现代认知理论角度对中国传统文学精粹《诗经》中植物隐喻进行了认知分析[6]。 鉴于此,本文以韩国小说《素食者》为文本研究植物向其他目标域的隐喻映射现象。
1 认知隐喻视域下的植物隐喻
隐喻是连接人类和外部世界的纽带, 本质上是认知的。“相似性”作为认知的重要基础,连接着始源域和目标域, 也使得毫不相关的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存在着映射关系。而在这一映射关系中,对熟悉的始源域结构的认知, 也有助于学习者加深对目标域事物的认知, 从而看清两个域之间的隐喻运作机制和运作特点。
美国语言学家乔治·莱考夫和美国哲学家马克·约翰逊(Lakoff&Johnso)于1980 年在他们合作的语言学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指出“隐喻建构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概念”[7]。对于隐喻,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由直接经验建构而来的其他经验。Lakoff 还提出了3 种类型的隐喻: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在这3 种隐喻类型中,本体隐喻是最基本的隐喻方式。本体隐喻是把抽象事物看成实体:人的想法、思考等。 它是基于人最直接的感知经验,把抽象的事物用现实中所存在的事物进行关联性的表达,使之进一步范畴化,以便对其进行推理。 方位隐喻是把认知对象视为具体存在方位的一种隐喻形式。 在方位隐喻中, 隐喻的对象之所以能够具有方向,同样来自人的直接经验。结构隐喻是把一种概念结构直接对应到另一种概念结构上, 用现实中人们熟知的概念去隐喻需要被理解的概念, 或者是一些新概念,从而找出二者之间存在的映射关系。概念隐喻的这3 种类型之间既存在差异, 也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因此,对认知隐喻这个概念,并不能完全割裂来看。与此同时,概念隐喻是基于概念而非语言的一种认知模式。 隐喻的本质是人们基于直接经验认知世界的产物, 但是隐喻建构的概念并不能完整地描述相关事物。当用一种概念去理解相关的概念时,人们只能通过两种事物之间存在的相似性, 间接地建构认知的桥梁。 而隐喻产生的基础就是这一巨大的相似性。但过于侧重相似性,往往也会忽略客观事物内在的不同, 这也使得基于隐喻建构的概念也无法完整地描述相关事物。
植物范畴是仅次于人体、动物的基本等级范畴[8]。植物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 它不仅广泛地出现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 同样也存在于作家们的主观世界。作为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植物维系着生态平衡和自然界的稳定发展。同时,植物意象具有的一些特性与需要被认知的其他目标域之间存在着联系:植物的生长结构与其他事物具有相似性;植物的根、茎、叶等与人体结构具有相似之处;植物的生长与死亡与人的希望、幻灭相对应;植物颜色的变化象征事物的不同发展阶段,与此同时,植物颜色的变化也暗示着事物积极的一面和消极的一面。由此可见,植物意象并不单单是独立的存在, 它们与人们认知的外部世界间可以建立映射关系。基于这种相似性,人们也往往用具体的植物意象来分析外部世界的结构和特点。 从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关系即是其在人文领域中的具体表现。 树作为自然界中不可缺少的存在,也是认知隐喻中重要的对象之一。
2 《素食者》中的“树”意象的植物隐喻
《素食者》曾获得布克文学国际奖,是韩国现代小说家韩江的代表作之一。 书中出现的大量植物意象是本书的特色之一,不仅对文学研究有着重要意义,也为语言学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 根据语料库语言学理论,本研究对《素食者》中出现的植物意象进行整理,书中各类植物意象出现的频率如表1 所示。
表1 《素食者》中植物意象一览表
2.1 “树”的结构隐喻
祝圣山的树林终于找回了夏日应有的生机。(《素食者》)[9]
那是一片黑暗的森林。 四下无人……恐惧与寒冷包围着我。
闭上眼睛蜷缩在浴缸里, 可以感受到黑压压的树林迎面而来……她不得而知。
2.2 “树”的方位隐喻
“树”也可隐喻“生命”。 “树”的生长方向是从底部的根向上发芽生枝。树的生长是扶摇直上的过程。而这, 恰恰是意气风发的生命象征和不断延伸的美好希冀。人,从胚胎发育,直至直立行走,身高会发生变化。 而这也是自下而上的生命成长过程。
“树”隐喻“兄弟姐妹”。“树”生长到一定时期,会生枝开花,并向四周扩散,直至枝繁叶茂。 家族成员之间的纽带关系也是以血缘为基础不断四散延伸的客观存在,同时衍生出直系和旁系关系,在这些关系不断延伸的过程,与树枝的生长在方向也是基本一致的。
姐……世上所有的树都跟手足一样。
以“树”这一始源域映射“手足”这一目标域,这种映射关系如图2 所示。
“树”这一植物意象作为始源域映射到“手足”这一目标域,植物域向人体域的映射,是比较常见的映射关系。“树”与人类的亲缘关系具有相似性,因而这种映射是通俗易懂的。
最后,“树”的生长过程是由下向上的,向上扩展延伸的。 而这一过程恰恰可以隐喻着生存。 与之相反,自上而下的过程则隐喻着消亡。 以树叶为基础,树叶的向上生长,向外延伸隐喻着生机与活力;而落叶隐喻着枯萎和消亡。 这一始源域映射的目标域可以是人的成长和死亡, 也可以隐喻着希望幻灭这一抽象概念。
2.3 “树”的本体隐喻
“树”隐喻“人体”。 树的形态和人体结构具有相似性。一方面,树木由根、枝、叶、树皮等构成,与之相对应的人体结构由躯干、四肢、皮肤等构成。 形态上的相似性使得不同事物之间产生隐喻的基础。 另一方面,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也与树木具有相似性。树木从种子到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再到死亡凋零,分别对应人从胚胎发育、 生长发育到衰老死亡的整个过程。因而,生长阶段的相似性和人们对“树”这一意象的主观心理认知,形成了“树是人”这一概念隐喻。如图3 所示。
图3 “树”与“人体”的映射关系
身上会长出叶子, 手掌会生出树根……扎进土里,不停地、不断地……(《素食者》)
3 结束语
本文凭借认知语言学的认知隐喻理论和语料库语言学理论,选取《素食者》一书中出现最多的“树”这一植物意象,辅以隐喻概念,分别从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这3 个方面对“树”这一意象的始源域向其他目标域的隐喻映射进行分析。 综合前文分析,得出结论如下。
首先,在《素食者》中,植物形象的隐喻现象较多。其书名即是寓意颇深的隐喻。同时,“树” 这一意象在隐喻的过程中, 涉及客观存在的事物和抽象概念——始源域和目标域分属于两种不同的事物,且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相似性。基于此,概念隐喻得以实现,“树” 这一始源域与其他目标域的对应也是符合一定的客观规律的。
其次,“树”这一意象依托自身的生长方向、形态结构,以及色彩变化展现出了动态的变化机制。换言之, 始源域和目标域的映射过程并不是静止状态之下的简单对应, 而是一种基于方向性的动态运作机制。同时,色彩的变化也使得同一种始源域对应着完全相反的目标域,色彩的巨大差异也会影响着隐喻的结果。 基于此,隐喻是人类认知的一种灵活的手段。
最后,植物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植物隐喻作为隐喻的重要的内容, 为人们研究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理论提供了重要的研究对象。 人类通过植物这一始源域认知其他更为复杂的目标域, 不断丰富和完善着认知隐喻理论, 用现有的知识结构去认知更加复杂的世界。 这种认知方式不仅可以加深对目标域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在文学作品中,还可以提高文章的艺术性和趣味性,引发读者思考,从而获得新的问题和新的解决方式。